“这里就是南德意志吗？好像除了山高一点，太阳晒一点以外，和瑞典也没有什么不同。”
山坡上，一人一骑安然伫立。古斯塔夫披着黑色的斗篷，没有穿盔甲，也没有佩剑，若是不认识他的人，大约只会把他当作是寻常的赶路人。
年轻的国王双手举着简易的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远方绵延起伏的山峦。这东西虽然已经发明了不短的时间，但也还算是个新鲜玩意儿，律者大人了解它的价值，所以给手下的每个高级将领都配发了一个。古斯塔夫手里的望远镜采用的是威尼斯出产的优质玻璃，虽然因为新天命缺乏技术，做工非常粗糙，与后世精密的军用望远镜没法相比，但也凑合能用。直到1608年，荷兰的汉斯·利泊才做出真正像样的望远镜，当然这都是题外话。
若是让利奥知道此时此刻古斯塔夫和他的军队的位置，估计会大吃一惊。瑞典国王体内一定流淌着冒险家的血脉，他富于想象，敢于冒险。与战友们中规中矩的攻城略地不同，他带领着手下的战士们，采取了大胆的突进战术。他从萨克森一路南下，取道维尔茨堡和安斯巴赫，一直突进到阿尔卑斯山麓地带。一路上，他们虽然经过了不少天命重兵把守的城市和要塞，但都被古斯塔夫迂回地绕了过去。直到现在，他们竟然已经进入了巴伐利亚，还没有引起天命的注意。
古斯塔夫感觉到，一团火正在他年轻的心中熊熊燃烧。他勇敢而大胆，渴望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为他和瑞典在国际舞台上扬名。他梦想着成为那颗射向敌人心脏的子弹，如果可能，他甚至希望翻越阿尔卑斯山，一路打到意大利去，那里可是天命的核心区域。如果能在南德意志和意大利都大闹一番，一定能给天命的经济和士气造成不小的打击。
可是，现在他的面前蹲着一只凶恶的拦路虎。古斯塔夫通过望远镜，能够看到远方的山谷里，坐落着一座不小的城市。它位于前进方向的正中心，如果想要穿过面眼前的这座山脉，就必须拿下它。否则，他的队伍就只能在此地停滞不前，或者绕到很远的地方去，他可不喜欢这种绕路。
作为瑞典国王，他自幼就熟练地掌握了全欧洲的地理知识，他知道，这是雷根斯堡。
看来，只有发动一场突袭了。古斯塔夫跃跃欲试，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军事才华究竟能否在这场战争中完全施展。
米娅挎着藤条编成的篮子，站在教堂的门前，有些进退两难，篮子里装着几个鸡蛋。少女小心地护住篮子，躲开一旁走过的人，这可是她唯一能拿的出来的值钱东西了。
教堂门口排着长长的队，排队的大多是一些穷人，毕竟有钱有势的人可不会在大中午最热的时候跑到这里来受罪。终于轮到米娅了，她抱紧篮子，诚惶诚恐地进入了教堂。
雷根斯堡的教堂比起罗马和维也纳的教堂来说不上宏大，但依旧可以说是修造得非常漂亮：美轮美奂的厅堂，五彩斑斓的玻璃窗，做工精细的祈礼用品……雷根斯堡的教堂汇集着整个城市的财富和骄傲，向世人展示着这座南德重镇的风采。
然而，米娅却无心欣赏这些，相反，金碧辉煌的教堂只会增加她的紧张感。这个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服的女孩战战兢兢地穿过大理石拱门，来到教堂专门用来接待来访市民们的房间。
她看到门口站着两个拿着武器的士兵，感到更紧张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回头，只好深吸一口气，克服心中掉头就跑的冲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母亲已经病危，她不得不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时间不容耽搁。
“大人。”她低着头，向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的修士行礼，头也不敢抬。她从未感到如此压抑的气氛，似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对于贫苦的老百姓来说，这些作威作福的天命教士是那么的高不可攀，那么的让人恐惧。
马克今天的心情很不好。最近教会上下的气氛都很压抑，他知道，这多半都得归咎于这场该死的崩坏。雷根斯堡收到了维也纳来的书信，新晋的天命同盟军统帅，刚刚被主教陛下破格提拔为史上最年轻的枢机主教的奥托要求这座城市里的天命教会负起责任，和其他地方的教会一样为对抗崩坏的战争提供资金和人力。人力方面还好，随便在城里抓些壮丁就可以充数，可是资金让雷根斯堡大大小小的教士们着实犯了难。
本来，雷根斯堡地理位置优越，在南德意志算得上是富裕，可是这么多年来收缴的什一税大多都被层层贪墨，变成了吃喝玩乐的奢侈品，金碧辉煌的教堂和庄园，以及大片的私人领地，哪里还有什么资金可以上交。雷根斯堡地方教会的大主教急得焦头烂额，因为完不成上级摊派的任务，尚且只会受些处分，可贪污的事情如果暴露，保不齐连自己的乌纱帽都会丢掉。他火急火燎地命令手下的教士们，想尽一切办法搜集足够多的资金，说什么也要把天命的顶头上司们糊弄过去。教士们当然不会从自己身上揩油，那些拥有武装力量的贵族们他们也不愿意招惹，于是，他们就把目光投向了普通市民们。
不幸的是，虽然马克只是一个小小的修士，但他也被走投无路的上司们强行摊派了任务指标。这位年轻的修士负责来访市民的接待，是整个教会里最累，也最不受人待见的工作。马克看着自己负责税收的同事们惬意地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每天的任务只是批批报表，还能把大笔的钱款顺进自己的腰包，自然是无比羡慕。
又来了一个市民。他打着哈欠，不耐烦地抬起眼皮，看了看眼前这个姑娘。小姑娘倒是五官端正，但可惜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让她失去了这个年龄的女孩本应有的光彩。她的衣服虽然整洁，但非常陈旧，到处都是掩盖不住的磨损痕迹，马克失望地摇了摇头，显然，这个家伙对自己完成指标不会有什么帮助。
“大人……”米娅吞吞吐吐。她能感受到这个人的目光中缺乏善意。教士慵懒地坐在椅子上，袍服崭新，上面绣满了华丽的装饰，他的每一个审视的眼神，都会让少女全身发抖。
“我的母亲现在身患重病，卧床不起……她渴望能得到祝圣的祈福……这样她的身体或许就能好起来……请问，您，或者是其他的大人能否大发慈悲，到正在经历苦难的老人家身边，为她带去神圣的祈福……”
说着说着，米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行恳切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抽泣着，把手里装着鸡蛋的篮子举过头顶。
“大人，我知道您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但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的母亲啊……她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才得上积劳成疾的病……这是我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一定要收下……大人，救救我的母亲吧。”
女孩已经泣不成声了。原来，在旧天命时代的欧洲，一般老百姓家里人生了病，只能来教会乞求帮助。教会则会派出教士前往病人家里，为病人带来驱逐病魔的祈福。在那个时代的人们看来，这样治病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马克撇了撇嘴，外面天气这么热，他可不愿意吃力不讨好地去贫民窟走一趟。再者，看着这些鸡蛋，他的脸色像受到了侮辱一般发青。好家伙，自己的同事们日进斗金，自己在这里干瞪眼，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居然有人那这么寒碜的东西来打发自己。自己的同事们收金币，自己收鸡蛋？他已经能够想象，这件事如果在教会里传开，那些家伙讥笑自己的嘴脸了。
马克火往上撞，极度的愤怒控制了他。教士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一把将米娅举着的篮子打翻，少女惊惧地愣在原地，看着几个珍贵的鸡蛋滚落到地上，化为一片狼藉。
“把她给我叉出去！”马克还不解气，他对着门口的天命士兵们大吼。
年轻的战士们脸皮抖了抖。他们看向马克的目光中带着隐晦的愤怒，但还是不敢违抗教士大人的命令。两个人挥动武器，把失魂落魄的米娅赶出了教堂。
米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堂的，她只记得，当自己站在教堂最后一级台阶上，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是多么的绝望。
街上来往的人很多，但是没有人给予这个跪在台阶上痛哭的女孩过多的关注。也对，在这个充满苦难的时代里，在这个充满苦难的城市中，作为一个个充满苦难的贫苦百姓，每个人都得为了自己的生存拼尽全力。他们并非冷血，只是被现实的艰辛压垮，无力再去顾及更多人的喜怒哀乐，仅此而已。
不知道哭了多久，米娅感到一阵眩晕，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耗尽了。两三天没吃过饱饭的胃和被绝望的情绪充斥的大脑告诉她，她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不能在这里倒下，因为如果倒下，她可能真的再也没法站起来了。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会管她，她也许就会沦落到和那些在树丛里和水沟旁惨死的人们一样的下场。
她如果死了，会有谁在乎呢？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也许会伤心，但母亲已经病重，不用说治病的药品，连吃的东西她们都已经没有了。米娅知道，现在支撑着母亲那一口气的，只是见到神职人员，完成临终祈祷的愿望罢了。母亲是一个虔诚的天命教徒，一辈子都是。她没能请来那些傲慢的教士，米娅不敢想象，自己的母亲会多么的失望，所以她现在不敢回家。
还有谁会在乎她呢？她没有其他的亲人，也没有朋友。她的邻居会伤心吗？不会，他们只会为了家里捉襟见肘的状况而叹息，在这样的世道下，谁还会管一个外人的死活？
她的雇主会伤心吗？他多半只会因为少了一个廉价的劳动力而感到失望，不过这种失望不会持续多久。现在的城里，着急找工作的人们一抓一大把，而能提供生活保障的岗位却少得可怜，饥饿的人们甚至可以为了一个工作而在街头大打出手。虽然她的雇主已经一个星期没发过工资了，但愿意为他工作的人仍旧源源不断。
米娅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不知不觉，她穿过了城门，走出了城市。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嘈乱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响动，但是此时的她，不能，也不愿去想，这些声音意味着什么。
又走了不知多远，少女终于停了下来，她驻足于林间的小溪边，呆呆地望着汩汩的溪水。
少女蹲下身来，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出神。溪水静静地流淌着，为她的影子也增添了道道波纹。她把手伸进水中，感受着掌心荡漾开的一圈清凉，闭上眼，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滑下。
“水好凉。”轻轻的感叹声从她身后不远处传来。米娅吓了一跳，赶忙睁眼向那个方向看去。
黑发青年蹲在溪边，同样把手伸进溪流感受着，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青年没有穿盔甲，只有身后那正安静吃草的战马显现出他的身份。
米娅感到有些难为情，她低着头，悄悄地把脸上的泪痕抹去。
青年友善地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不知为何，米娅对他有着一种天然的信任感，再加上她的确需要一个人来倾诉，她就不管不顾地将自己今天的委屈、伤心和绝望一股脑儿地说给他听。说完后，她心里也好受了不少，至少还有人愿意听她说话，她感到很开心。
青年没有说什么，只是请她和自己一起进城。米娅也知道继续在这里逃避问题于事无补，再加上牵挂家里的母亲，也就没有坚持。两人缓缓地走着，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穿过城门，米娅惊讶地发现这里守卫的士兵都换成了新面孔。他们见到自己身边的青年，连忙都跑过来行礼。青年微笑着向他们致意。
“你的母亲在哪？”她身边的青年，也就是古斯塔夫，微笑着问她。
少女愣了一下，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指了指贫民聚居的区域。
古斯塔夫一点也不迟疑地找来随军的瑞典医生，带着他们来到了米娅的住所。医生为她的母亲看了病，并且送给她们足够的药。米娅哭着感谢古斯塔夫，古斯塔夫摇摇头。
“不必谢我，如果真的要感谢的话，就感谢真正带来这场变革的人吧。”
他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古斯塔夫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半年前的自己。父亲去世后，国内的那帮强盗贵族勾结丹麦人，篡夺了瑞典的权力。自己召集起忠于旧王室的军队，但在卡尔马被打得大败。正在他走投无路，心灰意冷的时候，是那个后来被人们称为“律者”的黑袍教士来到了他的身边。他鼓励着年轻的国王，并给予他热情而无私的帮助。他借助着新天命在瑞典国内掀起的风潮，团结了各个阶层，尤其是得到了广大农民的帮助，这才重夺斯德哥尔摩，赶走了丹麦的国王，赢回了属于自己的王冠。
从那时起，他就下定决心，追随律者大人，把这股曾经拯救了自己的改革之风传遍更多的地方，拯救更多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
……
雷根斯堡陷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天命那里，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天命的教士们原本以为，崩坏仅仅发生在北方，自己躲在固若金汤的多重堡垒之后，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可现实击碎了他们的美梦。雷根斯堡是巴伐利亚的门户，这里已经失守，现在整个巴伐利亚都暴露在了崩坏的铁蹄之下，随时可能受到进攻。巴伐利亚的东边是奥地利，南边是蒂罗尔和意大利，这里一旦不保，就如同在天命的心脏旁边安了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让人寝食难安。
利奥感受到了压力，在枢机团的催促下给奥托连下十几道命令，让他火速集结兵力，说什么也要从崩坏手中夺回雷根斯堡。奥托自然也明白雷根斯堡重要的战略价值，他一刻也不耽误，穿行在各大军营之间，传达着天命的指示。
埃莉诺最近一直跟在奥托身边，她惊奇地发现，奥托大人最近干劲十足，工作热情比前段时间提升了好几倍，而且脸上总带着和煦的笑容，明显是心情甚佳。她知道，这都得归功于不久前的那次拜访。
在她的提议和陪同下，奥托拜访了A级女武神约拉·采列。明面上是交代任务，实则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经过一番恳切的说辞，约拉终于下定决心帮助他们。用约拉自己的话来说，她这么做虽然违背了身为女武神的行为准则，但“只要是为了卡莲大人”，那么一切都好说。
在得知卡莲至少在半年前还安全地活跃在黎凡特的时候，奥托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妻不会这么轻易就遭遇不测。他想立即动身前往黎凡特去找卡莲，一旁的埃莉诺和约拉连忙一起动手，这才拉住了激动的奥托。冷静下来的奥托也知道，一方面自己身负重任，如果无缘无故擅离职守，必然会引起主教陛下的怀疑；另一方面，他们还不知道卡莲确切的信息和动向，比如她为什么要去黎凡特，在黎凡特要做什么，现在又去了哪里。如果像现在这样对这些一无所知，就盲目地感到黎凡特去找她，势必就会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只能徒劳地四处乱撞罢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反而会对现在身处暗中的卡莲增添麻烦。
按捺下急迫的心情，奥托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备战工作之中。要让一支不同国籍，不同语言的军队听从自己的指挥绝非易事，但奥托不愧为后来掌控天命数百年，将无数英雄豪杰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一代天骄，这点困难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不知疲倦，始终充满干劲，有着让绝大多数人都为之叹服的精力和耐心。在奥托有条不紊的安排下，源源不断的天命军队迅速开进巴伐利亚，将雷根斯堡所在的一整片山区团团包围起来，那架势，仿佛连一只律者手下的蚊子都不愿意放走。
当天命的包围圈刚开始形成的时候，就不断有人建议古斯塔夫赶紧带兵撤离。将军们提议可以向北退到法兰克尼亚一带，这样就可以借助西边不远的黑森公国作为掩护，甚至可以和正在波希米亚苦战的萨克森盟军取得联系，等站稳脚跟后再伺机从其他方向发动进攻，或着至少也要离开雷根斯堡，因为这里已经成了极度危险的龙潭虎穴，周围全是天命的军队，他们在这里孤立无援，很容易就会全军覆没。
古斯塔夫果断地回绝了他们的建议，他有着自己的计划。年轻的国王下定决心，一定要坚守在雷根斯堡，一步也不肯退缩。他已经向律者大人和其他几位新天命的统帅发出了信件，恳请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向自己靠拢。在他天才般的战略构想里，瑞典军队将作为射向敌人心脏的子弹，凭借坚固的城墙、充足的物资和有利的山地地形严防死守，拖住天命主力部队的脚步，等到兄弟部队赶到，再里应外合将疲惫的敌人一举歼灭。
他的计划是可行的，因为即使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天命也不得不倾尽全力来拔除他这颗眼皮底下的钉子，但他的计划也是大胆的，要在天命的全年进攻下支撑足够久的时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古斯塔夫对自己有信心，对自己身经百战的战士们也有信心。
……
空前惨烈的围攻战既是双方军队素质的比拼，也是双方统帅智慧的对决。奥托不可能猜不到古斯塔夫的想法，他得到了消息，称新天命的队伍正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聚集，那位最令人生畏的律者也已经统帅着新天命所有剩余的力量，从萨克森的维滕堡一路向南，虽然沿途遭到了天命势力的顽强阻击，但到达决战的战场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在天命控制下的其他地区，也都出现了规模或大或小的反叛，叛离的人民纷纷赶走了教士和贵族，占领了教堂和城堡。崩坏已经在世人面前展现了它全部的威能，嘲笑着人类的渺小和无能为力。他必须尽快拿下雷根斯堡，再一切都太晚了之前。
进入十六世纪，火器已经在战场上得到了相当广泛的运用。奥托手下的军团都是天命的精锐，当然也装备着不少最新式的火器。奥托把自己的炮兵阵地架在雷根斯堡东面的山上，日夜不停地轰击着城市。硕大的石弹砸在城墙上，一时间颇为壮观。
一旦城墙出现了缺口，天命的士兵就像潮水一般拥上，瑞典人则躲在城墙和建筑物的废墟间向他们射击，天命的火枪手也把雨点般的子弹还给他们。双方一开始隔着一段距离对射，再后来就是短兵相接。冷兵器的肉搏战往往惨烈而迅速，天命的军队怒吼着冲上城墙，在一阵冲锋后留下几十到上百具尸体，然后不甘地狼狈撤走。这样的场景在各段战线上反复上演着。
不得不说，古斯塔夫和他手下的瑞典战士们在这场战役里展现出令人侧目的实力。瑞典人并不多，骑兵比例也相当之低（因为组成骑兵的主要是贵族，而古斯塔夫借助新天命的支持击败了国内的贵族后才上台掌权，他的军队里也大多都是市民和农奴，所以骑兵有限），但英勇善战，装备着大量的火枪和火炮。最重要的是，这支军队调度有方，在围攻战中，一旦哪里的防线吃紧，就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支援，挺过最艰难的时刻。
……
“奥托大人，让我带领女武神们也发动冲锋吧。”
站在指挥部所在的山头上，埃莉诺看到奥托精心策划的又一次攻势也在敌人顽强的反击下铩羽而归，心头无比的焦急。今天已经是围攻战的第九十天了。整整九十天，被崩坏侵蚀了的士兵击退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虽然伤亡不断，消耗巨大，但始终没有崩溃的迹象。
“不。”奥托皱着眉，摇了摇头。
“女武神部队是用来对抗律者的，律者还未现身，怎能在这里有过多的消耗？”
是啊，他们对面的并不是律者，而仅仅是一帮来自北方茫茫雪原之间的敌人罢了。如果现在就被迫动用女武神的力量，那么就相当于提前认输。
“可是……”埃莉诺还想说什么。
“放心，就算拿不下雷根斯堡，我也有把握战胜崩坏。”
不知为何，看着奥托脸上的微笑，埃莉诺竟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安心之感。少女从心底里相信面前这个拯救了自己的青年，她相信，无论面对什么困难，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奥托都能化不可能为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来吧。”奥托的眼神中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
“让我亲自带队发起一次冲锋。我不相信，凭借人类自己的力量，就攻不破眼前这个人类自己的堡垒！”
“好吧……那我跟您一起去。”埃莉诺没有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求跟在奥托身边。有自己在，奥托大人的安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
“国王殿下，我们的子弹已经耗尽了。”城墙上，一个军官看到了正在各条战线巡视的古斯塔夫，连忙跑来报告。
古斯塔夫点点头，承诺三个小时内为他们送来新一批的子弹补给。虽然他也知道，现在己方的火枪弹药在漫长的消耗中已经是捉襟见肘，但这段城墙位置重要，处于敌人的主攻方向上，说什么也要优先保障这里的物资需求。
古斯塔夫站在城墙上，扶着垛口远望天命的阵地，突然，国王脸色一变。
“天命的火炮阵地有动静，所有人快找掩体！”
古斯塔夫刚在近卫队的簇拥下在掩体后面躲好，就听见远方传来山崩地裂般的轰鸣声，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物体高速破空而来的声浪。炮弹砸在城墙上，古斯塔夫感到自己脚下的地面连同着整个城市都在炮击中颤抖着。
饱经摧残的城墙终于受不了如此的重击，轰隆一声塌陷下去。古斯塔夫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的身体和崩碎的石块一起向下落去，他拼尽全力想要抓住什么，但周围的一切都在下坠，紧接着，他就被埋在了废墟里。
一些逃过一劫的近卫军战士们吓坏了，赶紧七手八脚地在废墟里寻找自己的国王。几个士兵在一处石板下发现了狼狈的古斯塔夫，几个人合力将石板移开，瑞典国王这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有些皮外擦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快！”刚刚脱离险境的古斯塔夫迅速意识到了局势的严重性。这等大规模的炮击往往是敌方进攻的前兆。现在城墙损毁，来不及构筑新的防御工事，如果天命在这时抓住机会，他们将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所有人拿起武器，就地寻找掩体，准备战斗！”
古斯塔夫靠在一堆碎石块后面，小心地向城外的方向张望，果然看到大批的天命士兵气势汹汹地掩杀而来。由于先前驻守于此的战士们打光了子弹，国王便命令自己的近卫军填补上去，充当射击手的位置。这些有着维京血统的近卫军战士高大威猛，射击的水平也堪称一流。他们熟练地向冲锋的敌人射击，手中的火绳枪吐出条条火舌，敌人如割麦子般倒下。
天命的火枪手也不甘示弱，等到距离接近后就开始了还击。一时间双方形成了激烈的对射，不断有人中弹倒下。
“你去，通知其他几个方向的守军，全部抽调人手来这里支援！”
猫着腰来到一处掩体后面，古斯塔夫对负责传令的军官下达着命令。这名军官领命后立刻动身，刚刚从掩体后露头，就被一颗子弹击中了胸膛，倒在血泊里。
“该死！”古斯塔夫咬着牙，一拳捶在面前废墟的砖瓦上。来不及抢回战友的遗体，这一区域就进入了残酷的短兵相接。原来，天命的指挥官见到已经在火力上压制了对方，就下达了冲锋的命令。无边无际的天命士兵前赴后继地涌入这片废墟，双方的战士开始了激烈的白刃战。
抽出腰间的佩剑，古斯塔夫在几个卫兵的掩护下边战边退。他现在心急如焚，这样下去，自己一方势单力薄，很快就会支撑不住。一旦这里失守，敌人就可以长驱直入，攻入雷根斯堡的市区。到了那里，恐怕就没有什么再能够阻挡他们了。
一定要守住这里。古斯塔夫大喝一声，一剑贯穿一名冲上来的天命战士的喉咙。他还就不信了，几十天来，他们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局面，每一次都能有惊无险地化险为夷，难道这一次，他就做不到吗？
废墟里搏杀的声音正在逐渐减弱，还站着的瑞典人正在越来越少，幸存者们被天命战士逼在一个角落里。这些英勇的战士背靠着背，继续顽强地反抗着。
古斯塔夫站在他们中间，在战斗的间隙快速观察着对面的情况。他看见不少天命的士兵簇拥着一个金发的青年。青年全身戎装，英气勃发，指挥着战斗，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古斯塔夫知道，她应该就是天命的底牌——女武神了。而能够随身带着女武神作为护卫，足见这名青年地位之高。
……
奥托没想到，眼前的这帮敌人会如此顽强。本来他们已经通过炮击摧毁了这一段的城墙，奥托以为，凭借他们绝对优势的火力和兵力，应该很快就能突破瑞典人的防线。哪知道这些瑞典人如此英勇，在工事被毁，人员伤亡严重的情况下依旧坚守着阵地。
现在，瑞典人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可他们之间配合默契，在最后的角落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自己的战士们还真的攻不破他们。这帮人狡猾得很，每当奥托下令射击的时候，他们就会藏身于各个掩体后面，让天命的火枪手找不到目标，但一旦奥托下令冲锋，他们就会从意想不到的角落里杀出，给己方造成不小的损失。
“奥托大人，快看那边！”
正在他咬牙切齿地组织进攻，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埃莉诺的惊呼声。奥托一怔，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战场上硝烟弥漫，阻碍着奥托的视线，但他还是能够看到，在北方遥远的山脊线上，越来越多的旌旗正迎风招展。奥托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些人绝不是天命的友军。
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奥托把目光投向山脊的某处。他看不见那里究竟有着什么，但能感觉到那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一个念头毫无来由地浮现在他心中，他知道，律者来了。
……
黑袍修士独自伫立在山巅，和他带来的军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路德扫视着下方的城市和军营，最终把目光定格在城市的东方，也就是那正上演着激烈战斗的地方。
“希望我来得还不算晚。”
路德轻轻地抚摸着手中通体洁白的拐杖，黑袍下的脸庞上浮现一抹莫名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