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行宫面积很大，奥托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穿行了好一阵，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主教大人的住处是个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是小型的客厅兼书房，不过奥托并不会在这里会客罢了。
黑袍人正慵懒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奥托吩咐丽塔放在无人房间里的那碟蛋糕正摆在她面前。见到奥托进来，黑袍人玉手轻抚她身边的白色拐杖，一道流光悄然钻进奥托的眉心。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奥托的脑海。启蒙之律者的奥秘，与卡莲重逢的种种……那些被卡莲切除的记忆逐渐恢复着。
“回来得还真晚。”卡莲撇了撇嘴，“是不是又被哪家的小姐姐缠住了。”
“少来。”奥托翻了翻白眼，一屁股坐在卡莲身边。
“怎么样，累吗？”卡莲用胳膊碰碰他。
“还好，最近一直是在度假，工作都由留在总部的那些枢机们处理，事情不多。”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疲惫啊？”
卡莲凑近他，仔细地打量着奥托。
“还不是因为你啊。我今天一大早就一个人出门，跑到深山里天命的旧陵园给你扫墓，可怜兮兮地在冰天雪地里自言自语了好几个小时，看起来状态好那才是见鬼了。”
虽然这么说着，但从奥托的神情里看不出一丝沮丧和失望，相反，他看向卡莲的眼神里带着温暖的笑意。卡莲还活着，她并未长眠在那座冰冷的墓地里，卡莲还活着！这对他而言是多么的幸福啊！
卡莲有些心疼，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奥托的手。
“怎么样，没有着凉吧？”
“没有，堂堂天命主教会因为零下几度的天气就着凉？放心吧。”
奥托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卡莲嘟着小嘴，皱着秀眉把他的手甩开。
“讨厌，都说了不喜欢被人摸头。”
“就摸就摸就摸……”
奥托坏笑着，完全没有平日里天命主教的样子，反而像是一个真正的十几岁正在恋爱中的男孩一样调皮。他在卡莲的小脑袋上揉个不停。
“奥托！”
卡莲恼羞成怒，向奥托扑来，却被他一把接入怀中。卡莲挣扎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抵抗。
“讨厌，头发都弄乱了。”
她撇了撇小嘴。与其让头发像现在这样乱糟糟的，不如换个发型。卡莲的玉手在脑后忙碌着，不一会儿就解开了她的麻花辫，雪白的发丝如同瀑布般垂下，随意地披散在她的肩头。
“现在这样看起来，有没有一种很违和的感觉，感觉和我的人设不符。”
卡莲有些不确定地问奥托。毕竟不管在什么时候，她总是把头发束成单股或双股的麻花辫，这种发型几乎成为了她的标志，除了在睡觉的时候……反正也没人看见过她睡觉时候的样子。
“没有啊。卡莲不管什么发型都是最可爱的，现在这样还给人一种更休闲的感觉，挺棒的。”奥托竖起大拇指。
“对了，你一天应该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应该饿了吧？”卡莲关切的问。
奥托摇摇头，刚刚想否认，肚子里就不合时宜地传来咕咕叫的声音。他有些尴尬地讪笑着。
“嘿嘿……”
的确，他一大早就离开了行宫，然后就一直在郊外空无一人的陵园里，就算是晚上回来参加了派对，也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最后也只吃了一小块丽塔强行塞给他的蛋糕。
原本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尚感受不到饥饿，可现在见到了卡莲，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他空空如也的肚子就开始了它有声的抗议。
“给，你先把这个吃了吧，免得饿着。”
卡莲把桌子上的蛋糕推向奥托。
“不，这个是给你的，我专门留给你尝尝的。”
奥托又把它塞回卡莲手里。
卡莲拿起勺子，挖下一小块吃了起来。脆脆的巧克力外壳、酸甜的杏子酱、又甜又软的蛋糕……带着浓浓的奥地利风情的甜品似乎让她回到了自己儿时，那些在维也纳无忧无虑的日子。
“丽塔做的美食，还是一如既往地完美啊。”她感叹着，“什么时候我也能做出这种级别的美食啊，唉……”
剩下的蛋糕她说什么也不吃了，全都让给了奥托。
美眸盯着正在吃蛋糕的奥托，卡莲有些出神。
“好吃的东西，有种让人感到幸福的魔力么……”
她若有所思。
奥托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眼神的变化，所以当他刚刚吃完，就被卡莲一把从沙发上拉起来时，他表现得有些错愕。
“怎么了？”
“这点蛋糕肯定吃不饱，让人看到天命主教大半夜的在厨房的冰箱里翻找吃的也不那么合适，所以，去我那里吧。”
“你那里？”
“对，是我最近住的地方，你应该还没来过吧。”
……
漆黑的空间裂缝，两道人影穿梭其中，打破了这里亘古不变的死寂。
黑袍少女一手拎着奥托，一手高举着白色的拐杖，破开紊乱的空间流，淡淡的荧光围绕在她周身。
“所以说这里的原理是什么？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天命的科技仍然无法解释我现在看到的一切。”
奥托好奇地看着周围。
“这里是一个无序的空间，与人类所处的那个有序的空间相对，这里的每一点都与现实世界的某一点对应。”卡莲解释着，“这里的空间是紊乱的，没有距离和方向的概念。比如说你看那里。”
她的玉指指向漆黑空间中看起来离他们比较近的一处。
“那里对应着现实世界里的阿尔及利亚，具体位置是在阿尔及尔周围，直线距维也纳1672公里。你再看那里。”
她又指向离他们较远的一处。
“那里对应着布达佩斯，离奥地利实际上只有252公里。”
“所以说，这里的距离和方向实际上毫无意义。在这个空间里，北京和巴黎可能近在咫尺，而诺福克郡和贝德福德郡（英格兰相邻的两个郡）却可能离得十万八千里。”
“也就是通过这样的规律，只要我们能凭借圣十字的力量穿过不断变化着的空间乱流，就能大大节省我们到达现实地点所在地的时间。五百年前如此，即使现在是飞机和高铁的时代，这依然是启蒙之律者带她着的未婚夫出行的不二选择。”
卡莲微笑着。
二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目的地。卡莲平举起手杖，轻轻一划，就划出一道细细的空间裂缝，皎洁的月光从中倾泻而入。两人从裂缝里钻了出去。
从一个没有上下左右的空间里回到现实世界，奥托还是难免感到一阵眩晕。他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却感受到了冰凉的雪。
“别坐地上，会把衣服弄湿的。”卡莲把他拉了起来。
周围是一片冰天雪地。成片的针叶林枝杈上积着雪，一阵呼啸的寒风吹过，雪片便簌簌地落下，纷纷扬扬地飘落。地面上也是厚厚的积雪，洁白得好似纤尘不染。
一副典型的寒带针叶林的景象，荒凉到根本想象不到会有人经过这里，更别说是定居了。
“你……竟然会住在这种地方？”奥托啧啧称奇。
“没办法。”卡莲轻叹一声，“我不想总是用那宽大而臃肿的黑袍遮掩自己，但如果没有它来遮挡这个世界的阳光，就会给我这副……寄居的身体造成伤害。所以，我想要脱离黑袍，就只能挑选这些阳光弱一点的地方居住。现在是十二月份，北极圈内正是极夜，是最适合我这副身体的地方。”
的确，阳光象征着这个世界的力量，自然会对律者这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产生排斥。
“给，这里冷，别着凉了。”
卡莲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奥托披上。之前为了遮掩身形，她的袍服和斗篷都是又宽又大的，所以比她高上不少的奥托也能穿。
“你不会着凉吗？”
奥托看着只穿着薄薄的便服的卡莲。
“我没有冷热的感觉，而且病毒和细菌之类的东西只会对生物起作用，我又不属于生物，所以也不会生病。走吧，就在前面不远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厚厚的积雪，在暮色笼罩下的山林间缓步走着。
“这里是哪啊？”奥托有些好奇。
“东西伯利亚，准确点来说，是勒拿河以东的山地，最近的市镇是西北方三百多公里以外的季克西。”
说着说着，转过一个山坳，奥托便看见了灯火的光芒。橘黄色的光从小木屋的窗户里透出，在这片荒凉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显眼。一缕轻烟从房顶的烟囱里缓缓飘荡而出，消散在寒冷的风中。
“塞西莉亚！”卡莲喊着。
小木屋的门开了，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塞西莉亚站在门口。见到卡莲回来，她自然是非常高兴，可等她看到卡莲身后跟着的奥托时，俏脸上却浮现一抹尴尬。
“主教大人……您好。”
“……你好你好。”
奥托的神情同样有些不自然。
见到两人这样，卡莲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来到塞西莉亚面前。
“要去见见琪亚娜吗？”
“当然。”塞西莉亚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去吧，注意安全。”
卡莲把拐杖递给她。对于圣十字在人间的影子，塞西莉亚还是有着深深的敬畏。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它，钻进空间裂缝中消失不见。
……
“没想到从外面看起来挺小的，从里面看居然会这么宽敞。”
走进小木屋，奥托啧啧称奇。一进门首先是个有壁炉的温暖房间，
“主要是没什么家具，所以看起来空旷一点。”
卡莲取过奥托摘下的斗篷，在门外抖掉上面的积雪，然后挂在门后。她又往壁炉里添了几块炭，让炉火烧得更旺了一点。
“先坐吧，我去弄点吃的来。”
“不用那么麻烦了，咱俩还需要那么客气干什么，我随便填饱肚子就好，一会儿我带你去看星空和极光吧，这里应该是不错的观测地点哦。”
奥托的目光停留在桌子上摆着的一篮黑面包上。
“不行！”卡莲却倔强地摇着头，“既然你来了我的地盘，就要听我的。乖乖坐在这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她就一溜烟地钻进了厨房。
奇怪，自己的小姑娘好像在赌气一般，这是为什么呢？奥托有些费解地挠挠头。
……
自己今天非要给奥托做一次饭不可，卡莲狠狠地下定了决心。丽塔做的美味蛋糕对她的刺激很大，仔细想想，奥托平时一天到晚吃的都是这个女孩做的食物，而自己这个未婚妻却很少给奥托做饭，偶尔几次还都以失败告终。这合适吗？
不服输的火焰在少女心中熊熊燃烧。启蒙之律者不知道的是，这种情绪用人类的话语来说，也许就叫做“吃醋”吧。
什么菜最不容易暴露她那令人堪忧的烹饪水平？卡莲绞尽脑汁思索着。无上的神明也许都不会想到，他赐予这个小姑娘的智慧有朝一日会被用来思考“做什么菜好”这种问题吧……
做菜有三难，一曰选材，二曰配比，三曰火候。
卡莲隐居在茫茫的林海雪原之间，生活物资只能靠她和塞西莉亚偶尔去远在三百多公里之外的季克西小城去采购。虽然路程对于律者和她的伙伴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但毕竟相当麻烦，这座北极圈内的小海港里也没有多少物资，所以家里并没有太多的食材可供选择，选材方面倒不用太过烦恼。
至于配比嘛……卡莲从很久以前就立志要为奥托做出可口的饭菜来，所以在家里囤积了很多食谱。这些食谱包罗万象，从正统的意大利料理到豪放的南美烤肉，再到纷繁复杂的远东菜，里面都有详细的介绍。只要严格依照食谱，卡莲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即使做饭的人是自己。
最令她头疼的就是火候问题了。对于初学者而言，火候这种需要大量经验和感觉的东西很难一下子就掌握，而一旦火候掌握不好，就会使原本美味的食物变得奇怪起来。“素负盛名”的卡斯兰娜烤吐司披萨就是如此。
什么样的食物容易掌握火候呢？卡莲想到了汤类。有了水作为加热的介质，就可以做到使食物基本受热均匀，而不用担心翻动不及时，导致一些已经糊了另一些还没熟的灾难发生。只要算好时间，就可以很好地掌握烹饪的火候。
她打开冰箱，在里面翻找起来。
“黄油？奥托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汤……西红柿？不错不错，没想到塞西莉亚还买了这个……鸡蛋？可以用上……没有绿叶菜？真是遗憾啊……”
卡莲自言自语着。她有些沮丧，因为翻遍了冰箱也没找到多少能用的食材。
就此罢手？和奥托一起啃黑面包就酸黄瓜？将就一下，就做个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汤？绝不！卡莲下定了决心，今天非得展现一下自己厨艺的进步才行。
她蹲下身，打开了冰箱了冷冻层。只要是她和塞西莉亚所用的冰箱，冷冻层里就总是空荡荡的。平常家庭会冻在这里的五花肉、排骨和鸡翅之类的东西从未在这里出现过。卡莲不会处理生肉，塞西莉亚也是半斤八两，让她们做做素菜还行，一旦接触到更难处理的肉类，就真的两眼一抹黑，不知所措了。
唯一可能出现在两个女孩的餐桌上的荤菜，也许就是火腿和香肠之类的制成品吧。它们不需要太多的处理，直接加入菜肴即可，因此也就成了她们的不二选择。
卡莲找了半天，终于在冷冻室里找到了半包罗斯红肠，她欣喜地将它们取了出来。
她又把目光转向放配料的架子上，将上面的香油、大蒜、葱和干紫菜取了下来。这些远东风格的配料都是她在家里学习东方料理时留下来的，现在正好能用。
看着桌子上整齐排开的食材，卡莲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了它们，就足够自己施展厨艺了。
在汤锅里面接上差不多一半左右的水，卡莲把锅夹在灶台上。
这里不像那些有着随时可用的天然气的公寓，，在做饭的时候还得自己点火。卡莲蹲下身，那着小铲子，把柴火和煤炭加入炉灶。
引火是个问题。卡莲把圣十字借给了塞西莉亚，也就失去了律者的权柄，她撇撇小嘴，站起身来，仔细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这才拎着火钳，溜出了厨房。
奥托在干什么呢？卡莲有些好奇。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四处寻找奥托的身影。
她一眼便看到了正熟睡着的金发青年。当然，从年纪上来说，奥托这个家伙早就不能被称为“青年”了，但卡莲仍坚持这么看他，毕竟……如果奥托是老爷爷，那自己岂不是成了老奶奶吗？
奥托正靠在窗边的一张沙发上，双眼闭着，头舒服地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面前的窗外，雪花正纷纷扬扬地飘落，原来外面早已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凑近观察奥托的睡颜，少女的俏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
尽管无数年的主教生涯使得他早已浸染上一层不怒自威的气质，但此刻的奥托看起来一点也不严厉，相反，他的眉眼间充满了平静与安详，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般。在这里，他不用去管难缠的逆熵和世界蛇，不用去管堆积如山的公务，甚至不用去管崩坏，只需要休息，完全放松地休息。
是啊，自己的家，难道不就是他的家吗？卡莲悄悄地靠近他，俯身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她的动作很轻，奥托并没有从睡梦中醒来。
他在做什么样的梦呢？
近距离地盯着奥托，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卡莲心头。
睡吧，等你醒来，就有好吃的了哦。卡莲调皮地一笑，离开了奥托。
……
点燃炉火，木柴和煤炭间跳跃起道道翻腾的火苗，锅中的清水也在慢慢升温。
等待水开的时候也不能闲着，卡莲把西红柿切成小块。听说有人讨厌吃西红柿的那层外皮，觉得它难以下咽，可卡莲却对此不以为意。
卡莲切菜并不熟练，速度也很慢，因此等她切完的时候，锅里的水已经有沸腾的迹象了，她赶忙把西红柿加了进去。鲜艳的西红柿在水中翻滚着，犹如舞蹈的精灵。
真正考验刀工的时候还在后边。卡莲看着案板上的红肠，不由得有些头疼。
如果是拿骑枪、犹大、天火圣裁甚至是圣十字，卡莲当然是世界一流的水平，可拿菜刀嘛……这红肠又圆又硬，一不小心没找好切的角度，就会咕噜噜地滚到一边，难度对她来说着实有点大。
算了，尽力而为吧。反正就自己和奥托俩人吃饭，都是自家人，也不用那么讲究。卡莲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开始动手把红肠切成圆圆的小片。不一会儿，一碗厚薄不一，形状千奇百怪的红肠片就切好了。
一旁锅里的西红柿已经逐渐软了下来，酸甜的汁液开始与清水融合，卡莲也将红肠一股脑儿倒了进去。
接下来就是熬煮的过程了，卡莲看着窗外的雪景出神，时不时搅动一下锅里，免得有食材粘在锅底烧糊。
这样的雪景是西伯利亚的常态，她和塞西莉亚在一起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塞西莉亚，她现在在干什么呢？一定是和她的宝贝女儿琪亚娜在一起吧。
琪亚娜真可爱啊……少女心头被轻轻触动了一下。说起来，塞西莉亚比自己还小呢，她都有这么可爱的女儿了，可自己……
有个女儿是什么感觉呢？少女歪着小脑袋思索着。她不由自主地偷瞄了一眼客厅的方向，奥托那个家伙应该还在那里呼呼大睡吧。
煮得差不多了，西红柿已经变得软烂，而红肠也吸进了不少汤汁，不再像之前那么干硬了。卡莲把之前已经切好了的蒜片和葱段倒入汤中，再撕开几片紫菜加了进去，鲜美的味道顿时满溢而出，飘荡在厨房里。
就剩最后一步了，卡莲将打散的鸡蛋均匀地倒在锅里，一边倒一边搅拌，美丽的蛋花顿时在汤中绽放开来。她仔细地回忆着这么多汤应该加多少盐，小心地用勺子把盐加入汤中，还滴进几滴香油。
熄灭炉火，卡莲把这锅“西红柿红肠紫菜蛋花汤”盛在家里最大的碗里，端到了客厅。
奥托还在睡着，卡莲的玉手轻轻地戳戳他的脸。
“虽然知道你睡得正香，可汤凉了就不好吃了，快来吧。”
奥托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盯着他面前的卡莲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
“我竟然睡着了。”奥托有些懊恼，“我本来还想去帮你做饭的，辛苦你了。”
“没关系的，你一天到晚那么辛苦，多休息休息是好事。”
“快来尝尝我的杰作！”少女急不可耐地拉着他来到餐桌旁。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直到永远。阿门。”
无论身处何地，奥托始终谨记着自己天命主教的身份。他做完餐前祈祷，却发现他的未婚妻早就给他把汤盛好了。
“可以陪着黑面包一起吃。”
卡莲一边说，一边把一旁的那栏早已冷了的黑面包拿到面前。
“这是英国工人们的智慧。这些辛勤劳作的人们发现，即使是新鲜出炉的热面包，只要配上凉茶，就可以作为夏日里的清凉一餐，而那些冰冷干硬的面包和热茶一起食用，就可以让人在皑皑白雪的寒冬感受到温暖。我们也是一个道理。”
卡莲专门给他做的食物，想想就有种幸福到令人眩晕般的激动。奥托迫不及待地盛起一勺汤来，轻轻吹凉便喝了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
卡莲坐在他对面，黑色的大眼睛（这里并不是写错了，关于卡莲瞳色变化的设定请见前文）里写满了期待。
“你竟然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食物来？”
奥托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讶。
“这叫什么话，是看不起我嘛……”
卡莲有些不满地嘟着小嘴，不过从她的水灵眸子里还是能看出满心的喜悦来。
奥托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品味着美食的滋味。
西红柿的酸甜、紫菜的鲜美、香油的浓香，还有红肠那种独特的细腻中带着一丝烟火气的味道，共同氤氲在汤汁之中，形成了那种直击灵魂的鲜，好像是在味蕾上跳舞一般。
如果不是他的未婚妻正笑眯眯地盯着他看，奥托真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卡莲做出来的。
卡莲见到奥托如此欣赏自己的作品，心里还有些忐忑。到底是真的好吃，还是这家伙爱屋及乌，强行说自己做的都好吃呢？她也品尝起这碗用料奇怪的汤来。
真的很好吃啊！卡莲的俏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色。她几乎要哭出声来，太不容易了，这与自己之前的料理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自己这些天来的用心没有白费啊！
“看来，卡斯兰娜家族的战士也能做出最美味的食物来啊。”奥托感叹着。
“还不是因为你。”卡莲温柔地微笑着。
接下来，两人无言地吃着，只有偶尔的眼神交流。是啊，他们之间的感情，还需要用什么言语来诉说呢？
好吃的东西总是吃得格外快。奥托把整整一大碗汤喝得精光，还连吃了三块面包。他吃得饱饱的，满足地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
“第一次感到吃饭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是吗？”卡莲的美眸弯成弯弯的月牙，“我看丽塔平时每天都会给你做很多好吃的啊，那些精致复杂的美食，不比我这碗简单的汤好多了？”
奥托感到卡莲的语气有些奇怪，就抬起头看向自己心爱的小姑娘，却从她的笑容中读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你啊。”
奥托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卡莲今天做饭的时候，总带着一种赌气般的感觉呢，原来是……
“小笨蛋，别人做的饭再好吃，怎么能和你比呢？”
“可是……”卡莲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我有的时候真的感觉……我好不称职啊。你看看人家丽塔，成天陪伴在你身边，给你做饭，你有什么困难的任务也会交给她，而我……我不光做饭不好，连机会都很少有，好不容易一个月见你一次，之后还得把你的记忆抹除……明显她比我更适合当你的妻子啊。”
“想什么呢。”
奥托起身绕过桌子，来到卡莲身边，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你知道‘西琳计划’吗？”他突然问了一个看起来毫无关系的问题。
“知道啊，怎么了？”卡莲一怔。
“我使用2000年在西伯利亚逝去的律者留下的核心，融合进带有卡斯兰娜和沙尼亚特基因的实验体体内，并放任她成长。我想从这个身上流淌着你和塞西莉亚一部分血脉的女孩身上，得到一个能控制律者力量的人类。”
“你如此聪明，应该早就猜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吧。我一定要让你复活，或者说至少恢复作为人的情感，无论面临着多么巨大的困难。‘让律者拥有人的情感’这个课题几乎无法被解开，因为我们对律者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我们甚至连律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会降临在我们的世界上，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都毫不知情。”
卡莲沉默着。奥托的话虽然没有提及那个“最终问题”和它的答案，但大方向上已经有些接近了。
“但是，我们对人类已经有了一些现成的研究。无论是自然科学对于人的身体的研究，还是社会科学对于人的精神的研究，都有益于我们把问题向前推进一步。我想，既然原路走不通，那为什么不从截然相反的角度进行思考呢？”
“我们无法做到让律者拥有人的情感，但可以让一个拥有人类情感的人拥有律者的力量！”奥托的眼神有些疯狂，“我知道，这样做是极度危险的，但它能回报给我们的东西绝对物超所值。”
“我不能改变你的想法和决定，这是神给我的原则。”卡莲轻叹一声，“这也是为什么我每次与你相见之后都得抹除你的记忆的原因。作为选中你作为特殊的启蒙对象的人，我不能在任何程度上干预你将走的道路。所以，我不对你的想法做出评价，也不能告诉你那个问题究竟是什么，这就是启蒙之律者的悲哀。奥托，你能原谅我吗？”
“当然。”奥托抱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你已经承担了很多，那些我知道的，那些我不知道的，我又怎能责怪你呢？放心吧，我将竭尽自己所能，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奥托抚摸着她白色的发丝。
卡莲把小脑袋靠在奥托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
“我相信你。”
两人相拥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许久之后，卡莲才抬起头来。
“雪停了，去看极光吗？”
“当然。”奥托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