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狂想曲-XVII（17） 净化之火
然而，在日耳曼茫茫森林里偏僻的某处，却有着一个对此毫不关心的人。
琪亚娜又一次站在古怪大殿的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它厚重的大门。
“你又来干什么？”
周身缠绕着黑雾的“阴影”浮现在她面前，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不耐烦。
“我来找芽衣。”琪亚娜淡淡地瞥了它一眼，“让开。”
“她已经离开了。”
“阴影”的下一句话让她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她知道你会来找她，所以早早离开了这里。
“为什么！”
琪亚娜大喊着，玉手一挥，翻腾着烈火的大剑浮现在掌心。剑芒闪动，眼前的“阴影”就被劈成两半，紧接着焚烧殆尽。
“别阻碍我，我要见芽衣！”
“啧啧……人类还真是，一遇到自己心爱的事物，就容易失去理智。她也是这样，当初听到那个小女孩说你被抓起来了，那可是急得跟什么似的，二话不说就冲出去救你……”
不死的“阴影”重新在半空中凝聚，一阵难听的笑声传来。
“你说，她去救我了？”
琪亚娜略微冷静了一点。她把大剑拄在地上，抬起头，声音冰冷地问着。
“是啊……如果你肯把手里的武器收起来，不要一见到我就打打杀杀的，我或许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
琪亚娜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收起了大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门边。
“你说吧。”
“身上带着纯正崩坏气息的小女孩来找她，说你被罗马人抓起来了。她就跟着她一起出去救你。”
“那是……西琳？”
琪亚娜惊讶地自言自语着。
“她们在外面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不久之后她就沮丧地回来了，说是没能成功把你救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披着黑袍的人来到了这里。她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她的气息像是朋友，可她的眼神……却像是敌人。”
“是那个人！”
琪亚娜当然记得那个自己遇到过两次的神秘女孩。
“她说，你自己被她在之前成功救出来了，还说你很有可能会来这里找芽衣。她劝芽衣留下来好好见你一面，可芽衣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在芽衣走了以后，黑袍人也带着那个小女孩离开了。所以，如你所见，这里就只有我了。”
从它的声音里，琪亚娜竟然听出了一丝无奈与寂寞。
“……你是谁？”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问道。
“我？”它干笑着，“我是芽衣的一部分，或者说，我本来应该成为芽衣的一部分。”
“芽衣的一部分？”
琪亚娜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个丑陋而邪恶的家伙，竟然会和自己心爱的女孩有所联系。
“芽衣在临走之前说，如果你想知道，可以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琪亚娜依旧有些戒备地问着。
“放心，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对你而言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事。等我说完，你就知道了。”
“阴影”开始了它的讲述。
“这些天来，你应该也已经对奥托和他的计划有所耳闻了吧。”
闻言，琪亚娜点了点头。
“嗯，他的计划，是叫‘女武神’吧？”
“没错，可他的那种‘女武神’和现在的你相比，完全的两码事。埃及的托勒密国王在境内发现了所罗门王的古迹。这位古以色列贤君的智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在他留下的遗迹里，埃及人发现了一些来自失落文明的流传之物。托勒密国王自己的技术无法将之解读，于是他便求助于驻埃及当地的罗马总督，也就是奥托的一位手下。”
“埃及总督将此事报告给了奥托，奥托对之高度重视。他带着科研人员亲自来到了上埃及（注：上下埃及是根据尼罗河的流向来分布的，上埃及即尼罗河上游，在阿斯旺以南，大约在今天的苏丹境内）的沙漠之中，探索了整座遗迹。在那里，他发现了名为‘女武神’的技术。”
“‘女武神’技术包罗万象，不仅包括改造人体的技术，还包括探测人体崩坏能抗性的技术。经过大范围的探测，奥托得知芽衣拥有着罗马城范围内最佳的崩坏能抗性，这才请动天命教会事实上的领导人，来自黎凡特的传教士保罗出手，从狂暴的阿拉瓦克手中救下了你和芽衣。”
“他带走了芽衣，倾尽所有能搞到手的资源，对芽衣进行了‘女武神’化的改造。可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与人们预想的不同，不同于传统的水能、风能，崩坏能不是一种非价值性的纯粹能量。通俗来讲，崩坏能自身就带有意识，它无时无刻不在传扬着来自崩坏的意志，侵蚀着所有与之接触的人的心灵。”
“当崩坏能侵蚀芽衣的时候，意外发生了。芽衣的灵魂是那么的纯洁，那么的善良，以至于无法被崩坏同化。在一次次的失败后，愤怒的崩坏能对芽衣的意识产生了排斥反应，从而在芽衣体内诞生出一个独立的，属于崩坏的意识。而那个意识，就是我。”
“阴影”无奈地笑了笑。
“我名为‘阴影’，就是因为我其实就是芽衣的‘影子’。我是芽衣所有的阴暗面，和她灵魂中一切美好的存在相对立。我之所以会在一开始对你出手，其实正是因为芽衣深爱着你，作为与她相反的‘阴影’，我自然极度憎恨你，仅此而已。”
“芽衣成功的抵制了崩坏能的侵蚀，并在最终把我排斥出了身体，彻底控制了她自己的身体和力量。但是，芽衣依旧恐惧这种力量所能带来的灾难，害怕有一天会再被崩坏所控制。因此，她隐居于此，将自己封闭起来，不与外界接触，希望以此集中注意力，不被其他的事情所干扰，专心致志地对抗崩坏能的侵蚀，防止灵魂的沦陷。”
“所以，我其实不应该打扰她，对吗？”
琪亚娜感到一阵内疚。她什么都不知道，就闯进了芽衣的世界，企图以自己在芽衣心中的地位，动摇她对抗崩坏能侵蚀的决心……自己究竟做了多少错事啊！
“不，你其实并没有错。芽衣不知道的是，崩坏能的侵蚀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如果她一直将自己封闭在这里，无论她的意志如何坚定，迟早有一天都会拜倒在崩坏的脚下。你闯进了她的内心，打乱了她的计划，动摇了她的决心，也正是这样，她才有了走出去，寻求更多的可能性来保持自己灵魂纯净的机会。”
琪亚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要我做的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净化我，将芽衣的‘阴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只有这样，才能让芽衣赢得那场她与崩坏一对一的对决，也只有这样，才能结束我一直以来的，那属于本不应存在之物的痛苦与折磨。”
“……好。”琪亚娜郑重地点了点头，“可是，我应该怎么做呢？我先前也曾不止一次与你战斗过，你根本是杀不死的吧。”
“不，我是芽衣的影子。既然善良美好的芽衣有可能被崩坏侵蚀，那么我这个邪恶丑陋的家伙自然也有可能被纯净的心灵所净化。如果你肯答应我的话，接下来，我会将我原本的面貌呈现在你面前。不要犹豫和怜悯，击杀我，就是帮助芽衣最好的办法。”
“做好准备了吗？”
无数的“阴影”从大殿的各个角落里涌出。
“嗯……谢谢你。”
琪亚娜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不用谢我，好好谢谢那个丫头就行，毕竟……我也算是芽衣吧。”
它的话音落下，琪亚娜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一阵旋转。等她回过神来，身边的景物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周围是无尽的灰色虚空，目力所及之处，就只有此刻身处的这座小小的空岛。空岛悬浮在紊乱的空间流之中，缓缓地旋转着，散发出诡异的微光。
把目光转向空岛的中央，琪亚娜怔住了。那里，紫发少女闭目盘腿而坐，闪烁着电光的长刀平放在她的膝头，道道雷霆在她周身盘旋着。
“……芽衣？”
琪亚娜试探性地问着。不过她也知道，此刻自己面前的，恐怕不是芽衣，而是刚刚“阴影”所说的，芽衣那道染上了崩坏色彩的倒影吧。
不过，“阴影”的真身，居然真的和芽衣长得一模一样。琪亚娜终于明白刚刚它为什么要让自己千万不要手下留情了，面对她……自己还真的很难动手啊。
深吸一口气，把杂念排出脑海，琪亚娜默念着“这不是芽衣”之类的话，缓缓地靠近了这道似乎从诞生起，就没有移动分毫的身影。
面对迫近的危险，“芽衣”也并未坐以待毙。紫发少女骤然睁开眼眸，带着暴戾气息的黑色眸子死死地锁定着琪亚娜的方向。
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瞳色，琪亚娜一怔，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剑柄。
她们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啊……她想起了卡莲，想起了约书亚。现在的琪亚娜大概能明白些什么了。
崩坏从不会被动地等待人类的反击，它总是习惯于主动出击，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威势炫耀般地展现给这个世界，现在的“芽衣”也是如此。
身形如雷霆般展动，一呼一吸间，夹杂着毁灭气息的刀芒就毫不留情地向着琪亚娜所处的方位挥砍而来。来不及看清楚敌人所处的方位，琪亚娜只能凭借着崩坏能赋予她的感知能力，身体朝着一边极限闪避，这才堪堪躲开了“芽衣”的攻击。
“芽衣”的动作快得吓人。琪亚娜刚躲过上道攻击，另一道闪烁着电光的刀芒就已经仅在咫尺。由于刚刚闪避的缘故，琪亚娜身体的重心并不稳，已经没法再次躲开了，她只好抬起手中的重剑横在身前，用尽全力阻挡着敌人的攻击。
惊天动地的炸响声在空岛周围的虚空里回荡着，琪亚娜的身形被震得倒飞而出。幸亏她眼疾手快，将重剑狠狠地**地面，这才没被刚刚的力道直接轰飞。
然而，“芽衣”似乎并不愿意给她喘息的机会。威力和声势丝毫不减的攻击眨眼又至，琪亚娜咬着牙，毫不畏惧地挺身而上，手中翻腾着烈火的重剑狠狠地劈砍在迎面扑来的紫色影子上，将之生生阻拦了下来。
它真的好强。琪亚娜一边打，一边在心里飞速地盘算着。面对着芽衣的“阴影”，获得了真正女武神力量的自己竟然一点上风都占不到，相反还处处受限，处于明显的被动之中。对方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败在“阴影”的手中。
怎么办？越着急，就越想不到办法，更何况此时的琪亚娜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应对“芽衣”的攻击，哪里还有多余的心神来思考对策。白发少女动作有些凌乱，被对手打得节节败退。
这里……应该是类似于“阴影”的内心世界之类的地方。琪亚娜毫不怀疑，当初，在那场不成功的实验中，就是在这里，自己面前的这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曾经扑向芽衣，企图吞噬她的灵魂，梦想着攫取那具充盈着崩坏能的身体的控制权。
她难以想象，面对这个连自己都无法战胜的怪物，当初那还是普通人的，没有崩坏能助战的芽衣是怎样摆脱它的攻势，最终没有被吞噬的呢？
芽衣是怎么做到的？一个大大的问号浮现在琪亚娜的心中。
“芽衣”的智慧并不比它所拥有的力量弱。她趁着琪亚娜分神的一瞬间，敏锐地抓住了她的破绽，夹杂着雷霆的一击扎扎实实地砍在她身上。
即使有崩坏能凝成的烈焰披风护体，琪亚娜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创伤。少女的身体如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手中的大剑也脱离了掌控，无力地飞向另一边，在地面上翻滚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最终掉出了空岛，坠入下方无尽的虚空。
琪亚娜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这才勉强停下。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到处是擦碰的伤口，汩汩鲜血从中溢流而出，将身上的衣袍沾染得一片殷红。
“芽衣”面无表情地降落在她身前不远处，缓缓向她走来。
怎么办？琪亚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到无比的绝望。
战斗？她已经落败了，甚至连武器都丢了，拿什么和面前这个根本无法战胜的怪物战斗？
逃跑？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芽衣”的速度远超过她，空岛又只有这么大一点，她怎么可能从它的手中逃走呢？
当初的芽衣，应该也是如此的绝望吧……一道念头从她的心中闪现。
如果琪亚娜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了解芽衣的人，那么绝对没有人敢说第一。琪亚娜清楚芽衣的性格，知道那个坚强而又温柔的女孩，在这样的情形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白发少女不再看向那越来越近的“芽衣”，而是转过头，凝视着下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她……多半是从这里跳下去了吧。
一抹微笑浮现在少女的唇角。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意成为崩坏的仆从，这样的她……还真是坚强得让人心疼啊。
她终于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了，也明白了……当初芽衣的选择。
闭上眼，琪亚娜深吸一口气，纵身从空岛之上跃下。
看着她的动作，“芽衣”明显有些着急。它加快了速度，可还是没能拦住她，只能站在空岛的边缘，怔怔地望着下方越来越小的身影。
为什么……来自崩坏的它，第二次产生了它所无法解答的困惑。
……
不知道下坠究竟持续了多久。当琪亚娜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周围的一切已经不再移动了。
自己到了哪里？她连忙向四周张望着，却是发现自己又置身于那座悬浮的空岛之上。唯一不同的是，那柄同样掉进了虚空的大剑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自己手中。
“芽衣”呢？琪亚娜想起了那个依旧令她有些忌惮的怪物。
那个不可战胜的“芽衣”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空岛正中央，那颗跳动着的诡异心脏。
心脏通体呈紫黑色，毫无凭借地悬浮在半空中，有节奏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周围围绕着的雷光就会如同血液般通过心脏循环，一吸一吐，让人看了感觉遍体生寒。
琪亚娜知道，这恐怕就是“阴影”的本体了吧。净化了它，自己就能真正消灭芽衣的“阴影”，帮她解决这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的麻烦了吧。
走到心脏旁边，缓缓吐出一口气。琪亚娜尽力克服内心的害怕和恶心，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大剑，崩坏能汇成的烈焰在其上翻腾着，似乎要焚尽世间一切的污秽一般。
大剑猛地斩下，狠狠地劈砍在紫黑色的心脏之上。呼啸的雷霆做着徒劳的反抗，最终还是被火光吞没，而这颗蕴含着毁灭与罪恶的心脏也在净化之火下悄然破碎，化为点点微光，湮灭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