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狂想曲-XVIII（18） 起义
夜幕笼罩着罗马城，这座平日里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此时却显得死气沉沉。人们早早熄灭了灯烛，藏在昏暗的家中，惊魂未定地观察着街道上不时来往巡逻的军队，生怕在这非常时期里惹来什么麻烦。
自从奥托发动政变以来，罗马的行政系统就陷入了瘫痪：元老院和公民大会停止召开，市政厅、公民法庭和多神庙也被军队接管，失去了原本的职能，以奥托的执政官府邸为基地的军政府成为了事实上的权力中枢。
但是，由于奥托已经带着大部分的幕僚撤离到南方去召集人马，罗马城内的担子就落在负责留守的幽兰黛尔身上。这位刚刚被破格晋升为将军的年轻姑娘整日奔波，部署着从近郊到城墙再到街巷的防务。
尽管她也知道，即使坐拥“永恒之城”的坚固壁垒，想要以自己手中的兵力阻挡瓦尔特的进攻也多半是徒劳，但幽兰黛尔就是这样的性子。无论结果如何，她一定都会认认真真地对待手中的工作，尽力将每一项做到完美，从不轻言放弃。
就在罗马城中的各方势力各怀鬼胎，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怎样从这场席卷全国的风波中明哲保身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被严密监视起来的市政厅的后院里，两道黑影正借助着夜色的掩护，在围墙边忙着什么。
“再高一点，使点劲……好嘞！”
布洛妮娅借助着自己妹妹的托举，将手撑在高高的围墙边缘，用力翻上了墙头。
“乖乖等我回来啊。”
她俯下身，凑近希儿小声说着。
“他们不会发现你出去了吧？”
希儿有些担心地望了望身后，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她口中的“他们”，当然指的是奉命在市政厅附近负责监视她们的士兵。
“放心吧，他们都是些习惯于见风使舵的家伙，现在内战的局势还不明朗，老师和奥托谁能占据上风还两说，这帮人肯定不会傻乎乎地得罪我们的。我要是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出去，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是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把我劝返，但翻墙嘛……他们现在估计正凑在哪个角落里睡大觉，才懒得管我呢！”
……
夜深了，可西尔库斯·罗尔涅利乌斯并没有待在家里睡大觉。相反，这位年轻的公民代表正披着黑色的斗篷，行色匆匆地穿行在冷清下来的街道上。
如果有人能够看清他那张掩盖于斗篷下的脸庞，就会惊奇的发现，年轻人的脸上正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喜悦。
从铜山毛榉大道一路向南，途径共和国体育场宏伟的大门，西尔库斯来到了夜晚城中最热闹的街区。从这里一直到格拉古兄弟十字街口，一直都是繁华的商业区。道路两边随处可见的酒馆里可以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买到成桶的西班牙麦酒和西西里麦酒，如果愿意花些价钱，甚至可以品尝到波河河谷纯正的葡萄酒，外高卢奴隶制庄园里出产的苹果酒以及从埃及和叙利亚进口的，更容易让人烂醉如泥的辣味饮料。
这里也是码头工人、装裱匠人和驯兽师们聚会的场所。这些身无分文的罗马人最喜欢在夜幕的笼罩下聚集在灯红酒绿的街区里，一边喝得酩酊大醉，一边高声叫喊，不是咒骂执政府当局，就是吹嘘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频发的酒后斗殴事件也成了最令市政厅头痛的事情之一。然而，无论是布洛妮娅还是她之前的市政官，都明智地从未让治安队加夜班来维持秩序，因为他们一到这里，多半也会和醉鬼们沆瀣一气，投入酒神巴克斯的怀抱。
当然，这种供人们狂欢的街区当然不仅提供美酒、派对和演出，还有一些……之类的服务。当然，如果还按照传统的意式市井小说的笔法写下去，多半就过不了审了，所以，我们还是回到崩坏的故事吧。
年轻的西尔库斯大半夜来到这里，当然不是因为身为公民代表要“深入基层”、“与民同乐”，也不是突发奇想，要体验一下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快速地扫视着街道两侧千奇百怪的店名，最终停在了一家挂着“第一偶像”招牌的酒馆门口。
这家名字如此俗套的酒馆并不起眼，生意也冷清得吓人，与旁边几家红火的店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西尔库斯明显一点也没注意这些。他径直穿过以及有些陈腐的木制大门，来到了柜台前。
柜台后站着一个绿色头发的女孩。女孩年纪并不大，若不是罗马没有雇佣童工违法的相关条款，真让人怀疑这家酒馆的老板是不是在压榨未成年人劳动力。
“要一颗包菜，两个牛角包，一串飞鱼丸。”
西尔库斯飞快地说着这些在一般的酒馆里不太寻常的菜名。
绿发少女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确认周围没有人注意以后，这才把他领到了酒馆后面的房间里。
刚踏进密室的门，西尔库斯就看见了正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的布洛妮娅，以及翘着二郎腿，把手中的空杯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的特斯拉。年轻的公民代表连忙向她们行礼。
“二位久等了！”
“没关系，算上这次你才是第三次来这里，能在夜里迷宫般的街区里找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了。”
布洛妮娅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同时向跟在西尔库斯身后的绿发女孩使了个眼色，让她把门关好，继续去外面望风。
“你们这两个家伙，可都是重点看管的对象，现在却能明目张胆地来到这人流量最密集的街区里，看来幽兰黛尔的侦察工作真的很蹩脚啊。”
西尔库斯笑着打趣道。
“诶，你可别把我和她放在一起说啊。”特斯拉翻了翻白眼，“布洛妮娅这家伙确实是重点监视对象，可我不是啊，当初还是幽兰黛尔和丽塔亲自恭恭敬敬地把我送出元老院的呢！”
“是是是，真的是‘恭恭敬敬’，后来某些人想要出家门，和门口的士兵发生了争执，差点没打起来，也是‘恭恭敬敬’的呢。”
布洛妮娅有些无奈。
“好啦，说正事吧。”她的小脸严肃了起来，“公民大会的情况怎么样了？”
“五天前，支持瓦尔特执政官的公民代表们在旧日的神殿山下举行了集会，秘密缔结了盟约，将为执政官重夺罗马的军事行动提供支持。现在，越来越多的公民代表加入了我们的行列，如果我们不那么谨慎，为了保密而限制外人加入的话，我们的支持者会更多。”
“有其他的社会团体也表示愿意为我们的行动提供方便，以换取瓦尔特执政官攻陷罗马后不伤害他们的承诺，比如陶制品协会、希腊商会和安拉卢西亚兄弟会。”
“他们的要求可以满足，毕竟现在主要的敌人是奥托，能让更多的人站在我们一边总不是坏事。再说了，老师本来就不是那种胜利后就纵兵劫掠的人。”
布洛妮娅点点头。
“对了，说起社会团体来，天命那边有什么表示吗？他们的态度如何？”
布洛妮娅想起了这个神秘而又强大的组织。
“多半不会。”特斯拉插言道，“瓦尔特执政官之前曾经让我多留意天命的动向，这些家伙似乎在接连碰壁后完全放弃了介入政坛的尝试，转而专心从事传教和布道。他们现在在民间已经有了不小的影响力，但直到现在，都没有对内战表态。”
“是的。”西尔库斯点点头，“公民代表中有不少人信仰天命，我和他们接触了一下，询问天命的看法。他们表示，天命作为一个民间组织，将在这次的事件中保持完全的中立，那些参加我们队伍的公民也是以个人名义，而不是以天命的名义而加入的。”
“这样啊……不用担心多个敌人，也好。”
布洛妮娅沉吟着。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该走了，再晚点等那些外面的酒鬼们散了，我们再要偷偷溜走就不那么容易了。罗尔涅利乌斯先生，今天恐怕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情。”
“但说无妨。”
“我和特斯拉现在行动并不自由，所以能不能请你到城外去一趟？”
“城外？你是说现在吗？”
西尔库斯有些惊讶。
“是的。今天下午，我们的情报人员向我传来密信，说老师的军队已经翻越了阿尔卑斯山，北意大利的一百多座城市都向他倒戈，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现在已经开进到了距离罗马城相当近的地方。然而城里一点这方面的消息都没有，看来是幽兰黛尔下令封锁的消息。”
“如果这个情况是真的的话，我们也要尽早采取行动了。罗马城坚固无比，已经有数百年没有被人攻破过了。虽然我对老师有足够的信心，但幽兰黛尔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我们最好能在老师攻城前就发动起义，争取到时候能够打开城门，迎接西班牙和高卢的军队不流血地进驻罗马。”
“代表先生，请到北方去看一看，看看战局究竟如何，老师的军队到底行进到哪里了，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保证完成任务。”
西尔库斯微笑着。
……
“把报告放在桌子上吧，我看完以后会派人给你送……”
正拿着羽毛笔，伏在桌案上的文件堆（当然，罗马人并没有发明现代的“纸”，昂贵的羊皮纸和稀缺的纸莎草纸也不可能“堆积如山”，不过咱们是崩坏的故事，那么严谨地考据干什么？剧情需要就可以！谁说作者就不能任性一次了！）里忙碌着的金发少女听到门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说着。
可她的话说到一半却僵住了，少女震惊地抬起头，看着笑盈盈地走进房间的短发女孩。
“丽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怎么？就不允许我来看望一下辛勤工作的幽兰黛尔大人吗？”
丽塔的俏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标志性的微笑。她走到桌前，望着堆积如山的报告啧啧称奇。
“每天的工作都这么多吗？还这是辛苦得过分呢。”
“当然允许啊，不过……你不是和奥托大人去南方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和那个无趣而又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待在一起干什么？”丽塔调皮地眨了眨眼，“哪有和亲爱的比安卡大人在一起开心？”
“别别别，你这话我没法接。”幽兰黛尔翻了翻白眼，“是执政官有什么命令需要你来给我传达吧？”
聪明如她，自然能够猜测丽塔的来意。
“不愧是比安卡大人。”丽塔为她鼓掌，“其实，执政官大人要我来通知你，立刻放弃罗马。”
“放弃罗马？”
果不其然，她的话让幽兰黛尔产生了很大的反应。
“是的，放弃罗马。奥托大人已经从北非归来，率领着努米底亚人和埃及人组成的外籍军团在西西里岛西部登陆，但你也应该得到了消息，瓦尔特的北方军团正在北意大利通行无阻，他的前锋已经推进到了佛罗伦萨附近的平原地带，距离罗马只有两三天的路程。”
“远水解不了近渴。奥托大人也知道罗马的战略地位，但他依然希望比安卡大人能在最大程度上保存有生力量，撤离到西西里去和他会合。只有那样，我们才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反攻中取得优势地位。”
“……好的。”幽兰黛尔点了点头，“我会遵命行事的，只是……”
金发少女眯起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那些被我们控制的政治犯，应该怎样处理呢？”
“当然是……”
丽塔微笑着，比了一个大拇指向下的手势。
幽兰黛尔知道，这种运用于观看角斗士表演时的手势代表着“绝不怜悯”。每当它出现的时候，就意味着一场血雨腥风的临近。
……
与特斯拉和西尔库斯分开后，布洛妮娅并没有着急回去。披着斗篷的银发少女借助着夜色的掩护，穿过三条街区，最后偷偷从后门溜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邸。
要筹备不久以后的起义，当然不能只争取公民大会的支持。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布洛妮娅依约拜访了罗马城内最显赫的五个政治家族。在费了一番口舌，许下许多好处之后，她终于争取到了三家支持，两家中立的承诺。
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布洛妮娅走出最后一家的大门，伸了个懒腰，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不错，今天的任务都圆满完成了。少女迈着轻松的步伐，径直向市政厅的方向走去。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啊……要不是时间太晚，路上的商铺都歇业了，她真想买点好吃的给希儿带回去。这几天因为军事管制的原因，什么物资都没法送进市政厅来，她和希儿已经有好几顿没吃过饱饭了。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会感到自责和心疼。
希儿现在正在做什么呢？布洛妮娅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接近了市政厅所在的街区。
算了，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回去了不久知道了。她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市政厅的正门，开始盘算着怎么再偷偷溜回去了。
不对，有哪里不对劲！曾经在西班牙混迹沙场的经验让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布洛妮娅心头一沉，转身隐藏在街角的阴影里，紧张地看着市政厅的方向。
明明已经到了深夜，这里却是人声嘈杂，丝毫不像她溜出来时那样冷清。一队队的罗马士兵整齐地排列在门前，高举着兵器和火把。他们身上的盔甲在火光之下反射出森冷的光泽，令人不寒而栗。
金发蓝眼的少女立于首位，一只手提着长枪，一只手比划着下达命令。两队士兵分别从两侧跑开，将市政厅其余三面的围墙团团包围。
安排妥当之后，金发少女这才点了点头。她一挥手，就带着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向市政厅内闯去。由于政变后市政厅停止工作了许多天，这里并没有值班的官员，所以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拦他们。
糟糕！
布洛妮娅心头一惊。她早知道奥托和他的手下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已经采取了行动。
希儿还在那里面啊！怎么办？怎么办！布洛妮娅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动着，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少女紧握着拳头，倚靠在墙边，这才支撑着没有倒下去。
冷静……一定要冷静……布洛妮娅反复告诫着自己。她想起了老师对自己的教诲：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依靠和信赖自己的理性和智慧，只有“理性”，才能解决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实现不可能实现的奇迹。
……
市政厅是个大院，分为内外两个院子。外院是布洛妮娅和其他官僚们平时办公的地方，内院是堆放各种物资的仓库，本来无人居住，自从孤儿院被毁之后，布洛妮娅才带着希儿来这里安家。
内院有一座二层的小楼，一层用来存放物资更方便提取，所以她们就在二楼那些不怎么使用的房间里寻找了一间采光好的，收拾成了新家的模样。虽然有些简陋，可希儿却一点儿都不嫌弃。自从伤好之后，她就一直和姐姐住在这里，直到被政变的军队看管起来。
希儿无聊地躺在床上，将四肢摆成一个“大”字，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光出神。她早已习惯了这种一人的独处。每当布洛妮娅姐姐外出工作的时候，她就要自己在家里消磨大把大把的时光。布洛妮娅曾经不止一次怕她无聊，劝她没事多出去玩，可都被倔强的少女拒绝了。直到现在为止，希儿还都坚持只有姐姐陪着她才出门的原则。
由于市政厅被戒严，物资运不进来的缘故，所以她们用来照明的灯油都已经耗尽了。不过希儿并不抗拒现在这种黑暗的氛围：相比于在无人的黑夜里身处危险的亮处，还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才会让她更有安全感。
突如其来的嘈杂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希儿对于这些能给她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些新鲜感的事物总是很有兴趣的。她从床上爬起来，扶在窗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希儿怔住了。
数不清的士兵正如潮水般涌入市政厅。他们残暴地破坏着目力所及的一切，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就为了寻找有没有藏匿的人影。
即使不认识他们，但希儿也知道，这些家伙绝非善意。
怎么办？希儿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取了她的心脏。之前，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温柔而坚强的布洛妮娅姐姐总是会挡在她的身前，为她遮挡来自外界的风雨。可现在，姐姐出门还没有回来，而且看这架势，就算姐姐回来了，多半也是自投罗网。
她的俏脸浮现一抹苍白，玉手忍不住地发抖。她得藏起来，直到姐姐回来，像天神下凡一样来救她，可是，她能躲在哪里呢？
看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的架势，他们今天就算是将整座市政厅掘地三尺，也非得找到自己不可。希儿不知道自己躲在哪里，才能逃脱可怕家伙们的魔爪。
箱子……对，躲在箱子里！多年前的一幅画面闪过她的脑海。
那是还在孤儿院的时候，自己有一次见到布洛妮娅姐姐被坏孩子欺负，可因为太过软弱而不敢上前帮姐姐的忙。在那之后，希儿恨透了自己的怯懦和无能，躲在一个大箱子里哭，甚至想永远都不出来了。就在这时，全身是伤的布洛妮娅找到了她，给了她一个最温暖的怀抱。
这是希儿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希儿好想，真的好想好想，这次自己躲到箱子里，那个给过她温暖的女孩，那个她崇拜的女孩，那个她深爱的女孩，能再一次微笑着把她从箱子里抱出来，给绝境中的她重新带来希望。
带着近乎迷信般的执念，希儿躲进了一楼最角落里一间仓库中的箱子。她瘦得可怜，所以蜷缩在箱子里，竟不觉得拥挤。希儿胆战心惊地把耳朵贴在箱子上，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越来越近了。希儿的俏脸惨白，贝齿不受控这地打着哆嗦，大气都不敢出。
是姐姐吧？一定是姐姐吧？布洛妮娅姐姐来救自己了吧？希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
脚步声很杂乱，显然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是姐姐吧？是她带着伙伴们，带着支持瓦尔特执政官的起义者们一起来了吧？
脚步声停住了，乱翻，乱砸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
是……姐姐吧？希儿的心越来越沉。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骗自己了。诚然，此时的她还能用“姐姐找不到自己很着急，所以才到处乱翻”这样的借口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不至于沦陷在无边的恐惧之中，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是姐姐，此时会怎么做呢？她一定，会很坚强的吧。
希儿静静地抱着膝盖，躺在箱子里，她突然没有那么害怕了。少女蓝色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上方的箱盖，等着它被人掀开的那一霎那。
一丝光亮顺着箱盖的缝隙投入，光芒越来越盛。希儿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此刻的她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一般，只是怔怔地望着上方出神。她隐约听见了“她在这里”之类的叫喊声，隐约感觉到箱子被整个翻了过来，隐约感觉到自己摔在了地面上，隐约看到了全副武装的士兵，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姐姐……对不起，希儿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陪在你身边一辈子了吧。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悄然浮现，顺着美丽的脸颊滑落。希儿闭上眼。
最后，她隐约听见了那声熟悉的“希儿”叫喊声。
……
“是谁在那里！”
幽兰黛尔微微皱眉，收回了那已经抵在少女胸膛上的枪尖。
“不要伤害希儿！”
布洛妮娅那压抑着愤怒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怎么？主角终于肯现身了？”
幽兰黛尔转过身来，将长枪横在身前，淡淡地望着闯进市政厅来的众人。
“她和瓦尔特没有关系，你们的敌人应该是我。难道奥托的手下，现在已经沦落到滥杀无辜的地步了吗？”
“放心，借人质来要挟这种事，我还做不出来。”幽兰黛尔微微一笑，“把她放开。”
手下的士兵们遵命把希儿丢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里。
“我倒要看看，就凭你，和你身后的那些乌合之众，要怎么从我手下逃走。”
“乌合之众？不不不，他们都是最优秀的战士，是共和国真正的栋梁。本来打算过几天再发动起义，让你们多活几日，没想到你们竟然提前下手，妄图残害异己，做最后的挣扎。那么，就让决战提前开始吧！”
布洛妮娅环顾身后的人群。这些被她火急火燎地从全程各地召集起来的公民们都是瓦尔特最坚定的支持者。他们既然已经拿起了武器，就不会退缩。
“进攻！为了瓦尔特！为了共和国！”
起义者们呐喊着冲向敌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时幽兰黛尔的手下中，竟有不少人突然向身旁的人发起攻击。尽管是训练有素的罗马战士，面对战友的倒戈，毫无防备之下也是伤亡惨重。显然，奥托的士兵中已经有不少人被提前策反了。
“手段倒是挺多。”
幽兰黛尔冷笑一声，一枪贯穿身旁一名叛变者的胸膛。她不再理会周围的混乱，只是提着带血的长枪，死死地盯着布洛妮娅的方向。
“扎伊切克小姐，你可要知道，在我面前，人多是没有用的。在这个世界里，你可没有重装小兔啊……”
“重装小兔？那是什么？”
布洛妮娅有些疑惑。
“我也不知道，是作者让我说的。”幽兰黛尔摇摇头，“算了，不管这些了。只是，你要用什么武器来与我对抗呢？”
“武器？那当然是镰刀了。”布洛妮娅举起身后长长的镰刀，“这可是希儿的武器。你们今天伤害了希儿，我就要用她的武器来让你们血债血偿！”
“镰刀？巧了，你的妻子使用镰刀，我的妻子使用的也是镰刀。”幽兰黛尔突然有了些兴致，“这样吧，我不能欺负你，既然你不能使用你原本的武器，那我也不用我的长枪了。我们就用自己另一半的武器来一决胜负吧！”
说着，她从身旁的亲兵们手中接过了一柄制式普通的镰刀。只不过，再普通的武器，到了幽兰黛尔的手里，都会变成最危险的凶器。
幽兰黛尔身形一动，如同闪电般向布洛妮娅扑去，两人站在一处。周围那些正在搏斗的人们知道这是两个自己惹不起的存在，纷纷识趣地为她们让出一片空地来。
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异常激烈。奥托的士兵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们簇拥在一起，互相保护后背和身侧，起义者们一时竟奈何他们不得。
偶尔有些起义者腾出手来，想帮助正与幽兰黛尔苦战的布洛妮娅，但都被幽兰黛尔轻而易举地打飞。轻则缺胳膊断腿，重则命丧黄泉，几番下来，再也没有人敢接近中间的两人了。
越来越多的人倒在血泊里。不知道谁的火把被打落了，掉在仓库里的物资堆上。火越烧越旺，炽烈的火光染红了这片天空。
自己一方的人不多了。幽兰黛尔用眼角余光看向四周，心头一沉。起义者们士气高涨，英勇无畏，将正规军战士打得节节败退。
虚晃一招后，幽兰黛尔向后抽身，与布洛妮娅拉开一段距离。布洛妮娅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当下也不追击，只是把镰刀拄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此时的布洛妮娅已经是遍体鳞伤。即使有着救出希儿的执念为她撑腰，但要让她在冷兵器时代与强大的幽兰黛尔一对一地对决，要让她挑战天才般的战士比安卡，还是有些勉强。
汩汩的鲜血染红了少女的衣袍。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少女的左臂已经被镰刀从手肘处齐齐切断了。残存的一截手臂缩在空荡荡的衣袖中，让人难以想象她究竟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痛楚。
“你真的很难对付。”幽兰黛尔看着自己的对手，“一般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早就倒下站不起来了，你还能对我挥动镰刀，不容易。”
布洛妮娅剧烈地咳嗽着，一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
“如果你使用的是长枪，我早就死在你手里了。”
布洛妮娅也是个坦荡的人，从不吝惜于称赞别人的强大。
“那我岂不就成了为了获取胜利，可以不择手段的小人了吗？”
幽兰黛尔不知可否地耸了耸肩。
“撤！”
她对着残存的手下们喊道。罗马战士们扛起自己受伤的战友，狼狈地逃出了市政厅。
布洛妮娅用尽全身的力气，右手拄着镰刀，艰难地走向墙角处的希儿。希儿睁大了蓝色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女孩。
“真好……”
布洛妮娅的眼圈一红，微笑着俯下身，用右手臂紧紧地抱住希儿。
“我终于赶上了，我保护了希儿，真好……”
“姐姐！你的左手……”
希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的。”布洛妮娅把小脑袋埋在希儿怀里，“我还有右手，还能握着笔，还能举起剑，还能拥抱你，这不就够了吗？”
说完这句世界上最浪漫，也最让人心碎的告白，布洛妮娅终于支撑不住了。她靠在妹妹怀里，意识陷入了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