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狂想曲-XXXIII(33) 夏季攻势
最近,布鲁图将军的部下成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做错什么事惹恼了这位难伺候的主子。
他们惊恐地发现,原本温和友善的将军正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不可理喻。他们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能战战兢兢地做好自己本职工作,不敢有半点的造次。
布鲁图已经快被接二连三的打击逼疯了。先是有人来报告,说布洛妮娅已经从罗马城的北门出逃,他派出了十几支队伍前去搜寻,最终也没能找到她的踪影。
后来听说,布洛妮娅已经到了半岛北方的重镇拉文纳。在那里,流亡中的女孩取得了广泛的支持,不仅当地驻扎的罗马军团表示愿意向她效忠,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马从全国各地赶来。瓦尔特的旧部们纷纷将布洛妮娅当成了老执政官的正统继承者,越来越多的人正向她的旗帜下汇集,随时有进军罗马的威胁。
在罗马的政坛上,布鲁图也碰了一鼻子灰。由于瓦尔特的遇刺,现在共和国不得不临时举行大选。元老院之中,虽说以卡西乌斯为首的激进派元老们主张拥立布鲁图为新一任的执政官,但这一提议遭到了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地位的保守派元老们的强烈反对。
在保守派看来,布鲁图虽然与元老院联手除掉了瓦尔特这个共和国最危险的敌人,但他毕竟也是个军队出身的将领。布鲁图的野心并不比瓦尔特更小,一旦他成为了执政官,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效仿瓦尔特的所作所为。
因此,他们更倾向于推举颇有名望的法学家西塞罗作为下一任执政官的人选。西塞罗深谙共和国的运行模式,是斯多葛学派的支持者和赞助人。前不久,这位法学家通过精妙的法解释学,将罗马的基本法《十二铜表法》进行了实证主义的阐释,据此将参与刺杀瓦尔特阴谋的元老们宣判为无罪,获得了界内崇高的声望。
在元老院内部的初选中,布鲁图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仅仅得到了六分之一左右的选票。反观西塞罗,则以近乎他一倍的选票(别看只有三分之一,但在有十几个候选人的初选中已经能排第一名了)胜出,成为初定的执政官人选。
布鲁图和他的支持者们恼羞成怒,一度想要用军队包围元老院,逼迫元老们重新选举,可最终还是在西塞罗和罗提尼乌斯的调停下放弃了这个荒唐的想法。经过漫长的讨价还价,元老院终于同意将布鲁图和西塞罗的名字放在一起,提交给公民大会进行复核。
每年,罗马都会由元老院和公民大会这两个权力机构,通过复杂的选举法选出两位执政官,在全国范围内行使类似于君主的权力。元老院负责开会将人选初步确定,而公民大会则手握最后的决定权。如果公民代表们对元老院提交的人选不满意,就可以责令他们重新选举,更换合适领导罗马的人。
虽说如此,但从往年的经验上来看,其实很少有公民大会否决元老院人选的情况出现。这一方面是因为元老院的元老们大多是终身制的,而公民大会的代表们却有任期的限制。代表们通常不愿意在自己有限的任期内得罪那些有权有势的长老,给自己以后带来不可预估的麻烦。
另一方面,公民大会内部经常处于严重的分裂状态,各方意见难以统一,也就没有足够的多数来否决元老院提交的名单。所以,基本上元老院初选的结果,就决定了第二年共和国的执政官人选。
然而,今年的情况有些不同寻常。瓦尔特虽然身死,可他的追随者们依旧挤满了罗马城,并在公民大会中占据着绝对多数的位置。当元老院的名单送到会场的时候,代表们都沸腾了,大家纷纷离开了自己的席位,叫嚷着、争吵着,几乎要把那个负责送信的倒霉信差踩死。
公民大会大致认可了西塞罗成为执政官的资格,认为现在这个混乱的局面需要一位有创造力的法学家来规制,可几乎没有人愿意让布鲁图当选。布鲁图成为执政官提名人选的消息如同飓风般传遍了罗马城,公民们纷纷涌上街头,将主要的街道和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有的人还试图闯进正在开会的公民大会,希望给那些反对布鲁图的代表们提供支持。
在多重压力之下,公民代表们以超过三分之二的比例驳回了元老院的提名。尽管暴怒的将军三次集结军队包围会场,但民众们的热情明显更高。代表们堵住大门,重申了公民的神圣权利,阻止武装人员进入会场。
面对公民们的强力反弹,元老院并不肯低头,而是将被驳回的题目又一次送交了公民大会,双方形成了剑拔弩张的拉锯战。你提名一次,我就否决一次;你否决一次,我就再提名一次,一时间,这场充满了硝烟味的选战就成了罗马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
人们理性的克制力往往是有限的,在存在冲突对抗的时候则更加脆弱。不久,罗马城中就发生了流血事件,起因是布鲁图手下的一名低级军官因为支持民众,加入了抗议者的一方,从而被他的上司定性为叛徒,依军法处死。
军官的死引发了连锁反应,不少民众拿起武器,开始冲击包围着公民大会的罗马军团,想要突围进去保护正在抵抗的代表。越来越多的士兵倒戈加入了暴动者的一方,罗马历史上发生过不下百次的公民起义似乎又要重演了。
在这种时候,一直按兵不动的安东尼将军终于表示将站在公民们一方。得到了强力支持的公民大会通过了对元老院的不信任案,宣布将抛开元老院的阴谋家们,自行选择罗马人民的领导者。
上千名代表在安东尼军队的护送下离开了会场,聚集在象征自由和反抗的尤尼乌斯·布鲁特斯广场(尤尼乌斯·布鲁特斯是推翻罗马末代国王塔克文,建立共和制的英雄),选举西塞罗和安东尼为罗马下一届的执政官,并宣判布鲁图为“人民公敌”。
布鲁图尝试着向安东尼发动了进攻,但愿意支持他的瓦尔特旧部远不如安东尼多。布鲁图见到大势已去,只好仓皇逃出了罗马,并最终在希腊兵败自杀。
面对忠诚和信仰之间的抉择,布鲁图最终放弃了对瓦尔特的忠诚,选择了对共和的信仰。但是,他所信仰的共和制度却最终杀死了他,这也使得英年早逝的布鲁图将军成为了后世无数文学家笔下传世悲剧的原型。
布鲁图身死,参与刺杀阴谋的卡西乌斯等人也被罢免了元老的职务,回到自己在乡下的庄园里赋闲,共和国的政权重新被瓦尔特党人们把控。
……
“报告里是这么说的吗?”
银发少女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随意把玩着桌子上的一支羽毛笔。
“是的,布洛妮娅姐姐。”
希儿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刚刚从安插在罗马城中的情报人员那里传回来的报告。虽然身处距离罗马数百公里之外的拉文纳,但布洛妮娅和她的支持者们从未落下过任何一则重要的情报。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布洛妮娅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不是让你在家里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吗?”
“不要。”希儿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让姐姐一个人忙里忙外,我自己在家里无所事事,希儿才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那也不需要希儿来做这些繁琐的工作啊。拉文纳城里已经组建了影子政府,我也有自己专门的副官……”
“那我就来应聘姐姐的副官。”
希儿打断她的话,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布洛妮娅姐姐,你会让我待在你身边的吧,对吗?”
布洛妮娅最抵御不了的,就是自己妹妹那双纯净的蓝色眸子。看着希儿热切的眼神,她叹了口气,终于败下阵来。
布洛妮娅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镶着木质窗框的床边,大脑高速运转,消化着刚刚那份报告里的信息。
说实话,她对于安东尼缺乏好感。从安东尼在元老院门口临阵退缩,不但不解救遭遇刺杀的瓦尔特,反而躲回自己坚固的庇护所里按兵不动,纵容瓦尔特和元老院大肆迫害瓦尔特党人开始,她就很难将这位昔日的同僚归入友军的行列。
现在,这位窃国大盗以瓦尔特的继承者自居,骗取了罗马公民们的支持,在仓促且不合法的临时选举后入主了执政府。很难想象,一场在安东尼军队保护下的广场选举会公正到哪里去。
“老师为了罗马人民的事业奋斗终身,不是为了给安东尼这样的野心家提供表演的舞台的。”布洛妮娅停下了来回踱步的步伐,“我们必须回到罗马去,立刻马上!”
……
盛夏的清晨,刚刚停下的小雨将石砖堆砌的墙壁和道路洗刷得一尘不染。金色的阳光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让这座新落成不久的小城显得熠熠生辉。
奥格斯堡的夏季是迷人的:绿油油的草地,郁郁葱葱的森林,氤氲着水果和小麦酒香气的集市,让人光是行走在城中,就足以感到心旷神怡。
这座坐落于阿尔卑斯山北麓的肥沃冲积平原,在地理上隶属于南日耳曼尼亚的城市因为繁荣的贸易和农业而得以兴盛。几年前,还是罗马名将的奥托曾经在这里击败了伦巴底人和哥特人,将丰腴的河谷纳入了罗马的版图。罗马的边境部队在这里筑城,保护着贯通阿尔卑斯山南北的交通要道。
然而,奥格斯堡的守军现在可没有心情欣赏盛夏的美景。方阵长若当昨天就收到了侦察兵的报告,说北方的道路上发现了崩坏的痕迹。截至今天早上,已经有不下三支商队遭到了崩坏的袭击。最令人汗毛直竖的是,商队无一生还,因此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敌人。
负责驻守奥格斯堡的是一个高卢方阵,大约有四五百名士兵。罗马政府为了最大程度上加强军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以血缘作为维系非罗马裔军队的纽带。这个方阵上上下下,从方阵长到普通士兵全都是高卢人。他们从今年年初被分派在这里驻扎,到现在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
若当虽然只是个中级军官,但他并不缺少应变的经验。在他的组织下,奥格斯堡四周的城门被紧紧关闭,并用备用的巨石堵住。城内外滞留的商队被紧急安置在中心处安全的庇护所中,同时若当还派出骑兵,沿着南方的道路一路狂奔,一方面警告沿途的商旅不要靠近,另一方面向其他地区的军队求援。
“方阵长,你见过崩坏吗?”
城墙上,副方阵长阿夏忧心忡忡地望着正手扶垛口,向北方瞭望的若当。
“只见过一次。”若当点点头,“当时我还是个普通的士兵,在瓦尔特大人的统帅下在西班牙作战。在进攻卢西坦人的营寨时,我们一开始占尽了上风,可黔驴技穷的卢西坦国王‘公正者’西尔韦拉借来了崩坏的力量。漫山遍野的崩坏兽几乎将我们淹没,幸亏布洛妮娅大人带着五个加泰罗尼亚兵团及时增援,我们才转败为胜。”
若当的眼神中充满了忌惮。可见当年虽然取得了胜利,但崩坏那恐怖的力量依旧在他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
“加快速度,我的斧头已经在渴望罗马人的鲜血了。”
伦巴底人的首领,“高个”克莱夫急切地催促着自己手下的士兵。
就像罗马人将哥特人、伦巴底人、比德人和汪达尔人之类统称为“野蛮人”一样,他们也将罗马人、高卢人、希腊人等罗马阵营的民族统称为“罗马人”。这样的称呼并没有种族划分上的意义,更多的是为了区分敌我罢了。
克莱夫和他的部族是自北欧迁徙而来的伦巴底人的一支,原本生活在北日耳曼尼亚的易北河流域。今年,前所未有的寒潮袭击了中欧和北欧,无论是农业还是牧业都遭受的毁灭性的打击。
就在克莱夫走投无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忍受饥寒之苦时,崩坏的使者,也就是日耳曼诸部落之中颇负盛名的“那位大人”(Dieser Erwachsene)找到了他。
她为克莱夫指出了一条明路:与其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死,还不如放手一搏,到南方那些富庶的、没有被大寒潮影响的地方去。克莱夫虽然有些畏惧罗马的威势,但使者答应给他足够的支持。
克莱夫见识过崩坏的恐怖,他想,如果这些世界上最邪恶的力量肯站在他这一边,那么就算是传说中不可战胜的强权,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吧。
克莱夫的行进非常顺利。一路上,越来越多饥寒交迫的人加入了他的队伍。原本他只是个小型部落的酋长,现在已经俨然成为了整个伦巴底民族最有权势的王者了。
跟随他南下的族人不下万人,就算除去老幼妇孺,能够作战的兵员也有三四千人之多。伦巴底人是维京人的分支,自古就以骁勇善战著称,有了这支劲旅,别说是南日耳曼尼亚,就算是富饶的意大利,他都敢闯上一闯。
而且……克莱夫还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一些足以让每个他的敌人胆寒的秘密。
……
伦巴底人的动作疾如闪电。若当和阿夏刚刚安排好城池的防务,整座奥格斯堡就被望不到边际的北方人团团包围。密密麻麻的帐篷和人影几乎将视野阻断,让人不寒而栗。
上午十点左右,敌人就完成了合围,开始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开始试探性的进攻。身披兽皮的野蛮人拎着各式器具,嚎叫着冲向城墙,然后在一阵弓箭和落石的双重洗礼下留下几十具尸体,最后狼狈逃走,如此反复数次。
罗马人的城池固若金汤,即使是面对数量十倍与自己的敌人,也依旧没有半点倾颓的迹象。想当年,驻守黎凡特的罗马总督以安条克一座孤城,就阻挡了浩浩荡荡的波斯大军长达半年之久,现在的奥格斯堡虽然没有安条克坚固,但也算得上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罗马士兵并不擅长射箭,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运用这种防守的利器。罗马军团专门招募一些擅长骑射的外邦人加入行伍,作为正规作战部队的补充。他们的数量或许不多,但射击精度往往很高。出色的天赋和严格的罗马式训练让他们成为了最恐怖的弓箭手。在他们箭雨的覆盖范围内,没有一个角落是可以高枕无忧的。
最初的进攻无果后,克莱夫就将军队撤了下来。虽说这些第一批进攻的人都是充当炮灰的外族人,在克莱夫看来死多少都不可惜,但他明显有更好的选择。
三头山岳般高大的崩坏兽出现在了战场上。克莱夫早就预料到南进的过程中很可能会遇到那些难以攻克的堡垒,所以提前向他的主子借来了这些攻城的利器。长着厚重骨甲的崩坏兽将战场的地面踏得地动山摇,罗马人的弓箭和标枪根本无法击穿它们的防御,甚至连滚木和落石都奈何它们不得。
第一个冲锋,这些恐怖的家伙就狠狠地撞在了城墙上。数不清的碎石从受损的墙壁上崩落,将战场弄得烟尘弥漫。惊慌的若当只好迅速指挥士兵们跑下城墙,寻找安全的地方作为掩体。轰隆隆的撞击声响个不停,看着摇摇欲坠的城墙,即便是最勇敢的战士,也不由得面色发白。
终于,在最后一次血肉与土石的碰撞中,曾经坚固无比的城墙轰然倒塌,而精疲力竭,被撞得血肉模糊的崩坏兽也倒在了城墙的废墟里,被乱石掩埋,完成了它们的任务。见到这一幕,伦巴底人士气高涨,人人奋勇争先,挥舞着武器冲向城墙的缺口,都想要第一个品尝敌人的鲜血。
然而,敌人的抵抗的顽强程度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城墙倒塌了,失去了防御工事的罗马士兵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化整为零,隐藏在废墟之中,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杀出,痛击着这些得意忘形的敌人。一时间,城墙的废墟中一片混乱,碰击声、尖叫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刚才还在争先恐后地冲向城池的伦巴底人开始了退却,而罗马人则结成阵列,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方推进着。野蛮人如割麦般倒下,整座废墟中堆满了伦巴底人的尸体,显得异常可怖。罗马人的队列中也时不时有人牺牲,可总有人能填补上战友留下的空缺。士兵们肩并着肩,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方冲杀。明明只有几百人的队伍,却显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不可逾越。
要获胜了吗?
若当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右手中的阔剑上下范围,跳着死亡的舞蹈,将一个又一个敌人砍倒。还在罗马城中的陆军学校上学时,他就经常取得前几名的好成绩,就算是面对那些血统高贵的罗马贵族子弟也不遑多让。多年的战场生活又让他增添了几分果敢和坚毅,变得更加不可阻挡。
真的要获胜了。他已经看见了敌人的溃退。若当相信,又一个战争史上的奇迹,将在光荣的罗马军团手中诞生。
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高大的伦巴底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尽管对手身形魁梧,还穿着华丽的战袍,看起来很不好对付的样子,可方阵长一点都不惊慌。他知道,自己的左右和背后都有战友的守护,自己只需要专心面对面前的敌人就行。单打独斗之下,恐怕还没有什么人会是他的对手。
骄傲的高卢人不允许敌人比他先发出攻击。左右紧握圆盾,右手闪电弹出,尖锐的阔剑划出一个刁钻的弧度,向敌人的胸口狠狠刺去。
伦巴底人,也就是“高个”克莱夫竟不闪不躲,就这样让若当的剑刺中自己的前胸。就在方阵长认为这个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的时候,令他惊恐的一幕发生了:他手中的阔剑抵在克莱夫的胸口,轻易地划破了他的衣服,可怎么都无法再前进分毫。就宛如他刺中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一块钢板一般!
怎么回事?电光石火之间,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若当,也无法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克莱夫狰狞一笑,双手高举战斧,狠狠地向他劈砍而来。若当来不及闪躲,只好抽回阔剑,将圆盾紧紧地护在身前。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过后,方阵长的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重重的砸在废墟的乱石堆中,鲜血不停地溢流而出。
克莱夫右脚踏上一块巨石,将战斧扛在肩头,令人恐惧的绿色眼睛看向战场上的罗马士兵。士兵们看到自己的方阵长竟然一个回合就在这个怪人的手中落败,纷纷下意识地后退着。
“看来,名扬天下的罗马军团,也不过如此!”
轻蔑地将唾沫吐在地上,克莱夫知道,在这片战场上,自己就是无敌的存在。
他想起了自己获得这份力量的时候。
……
“多谢大人!我这就带领我的族人们出发,一定要让那些罗马杂种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昏暗而隐秘的山洞之中,克莱夫兴奋地向对面的黑袍人不停地道谢。黑袍人身形颇为瘦小,看起来像是小孩的样子。不过,克莱夫知道,谁要是因此而小看了她,一定会付出血一般的代价。
“别着急。”黑袍人摆了摆手,“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克莱夫怔了一下,“当然是一路势如破竹,直捣黄龙,攻陷罗马城,带着安东尼和布洛妮娅的首级回来见您。”
就算是他这样久居北方的野蛮人,也听说过安东尼和布洛妮娅这两位罗马枭雄的威名。克莱夫不懂得什么是共和制,在他心目中,他们二人就是罗马现今的主宰,也是他最大的敌人吧。
“就凭你吗?”
黑袍人嗤笑一声。
要是放在平常,要是有人敢这样当面如此,克莱夫早就拎着斧子去砍他了。视荣誉如生命的伦巴底人绝不允许有人小看自己,可克莱夫知道,面前的这个家伙,有着足以俯视他的资格。
“大人,我们的身体里流着维京人的血脉,我的部族也是伦巴底人之中最勇敢的一支。恕我直言,如果在战场上相见,我们不会畏惧任何敌人!”
“你根本不了解你的敌人。”黑袍人摇摇头,“罗马是人类历史上最骄傲的文明。几百年来,他们战胜了太多太多的强敌,缔造了太多太多‘不可能’的奇迹。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成为崩坏必须碾碎的绊脚石。”
“我承认你和你的部族非常勇武,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来找你们。可是,想要以此就击败罗马人,还差得太远太远。”
“过来。”
黑袍人命令道。
这个家伙,也太小看自己的了吧……虽然心中充满了不甘的怒火,可卡莱夫还是不敢当面表现出来。他松开了不知何时紧紧握起的拳头,慢慢走向阴影中的黑袍人。
黑袍人纤细的手臂从袖袍中弹出,抓住了高大的野蛮人的衣领。克莱夫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就被凭空拎了起来。
“啊!”
克莱夫惊恐地在半空中挥舞着手足,挣扎着想要回到地面,样子颇为滑稽。
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无比柔弱的小女孩,竟然会有这样令人恐惧的力量。这股力量……恐怖到让人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产生。
“大人请开恩,我一直是忠于您的啊!”
克莱夫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能惊慌失措地挣扎着。
他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变化着。山洞不见了,自己带来的火把的火光也不见了,周围变得如同夜空一般虚无缥缈,只是,这里的夜空一颗星星也没有而已。
这是那里?克莱夫感觉自己在下坠。黑袍人拎着他,向下方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潭飞去。他能看到,那里似乎有液体一样的东西在流动。
强烈的恐惧感占据了他的内心。就算是面对最强壮的敌人,克莱夫都不曾后退分毫,可现在,眼前是这样一片未知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水域。人类总会对未知而庞大的东西有种本能上的恐惧,如今这样的存在就摆在他的面前,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你知道阿喀琉斯的故事吗?”
在他的身旁,黑袍人一边俯冲着向下飞去,一边说着。她的声音平静地如同下方的幽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阿基……里斯?”
克莱夫费力地品读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对于他这样习惯于使用北欧语系语言的人来说,希腊语中的某些发音极为拗口,让他怎么也念不通顺。
“算了,你这样的家伙也不可能知道那样遥远而古老的神话。”
黑袍人撇了撇嘴,加快了速度。克莱夫只感到一阵失重带来的眩晕感,紧接着就察觉到黑袍人那只拎着自己衣领的小手松开了。
“啊!”
伦巴底人狂乱地四处乱抓,可是什么都碰不到。他就这样惊恐地坠入水中,在亘古无波的水面上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望着掉在水里,拼命挣扎着的克莱夫,黑袍人满意地拍了拍手,静静地注视着下方的动静,竟没有一点想要出手救人的意思。
阿喀琉斯的母亲将刚刚出生的儿子浸泡在冥河的水中,让他变得刀枪不入,成为迈锡尼时代的战神。可是,母亲用手提着的脚后跟成为了他致命的弱点,最终导致他被阿波罗射中后踵而死,也留下了“阿喀琉斯之踵”这样经典的典故。
而她,也就是我们的黑袍人约书亚,绝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希腊人的神话是渎神而荒谬的,可是,以我的能力,让你成为那样的存在,还是易如反掌的。
“好好挣扎吧,你会变成一个完美的、没有弱点的战士。”约书亚微微一笑,“或许这样依旧不足以让你改变成为牺牲品的命运,可是对于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
克莱夫回想着那段令他惊魂未定的经历,目光变得更加残忍,嗜血的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是啊,自己是无敌的战士,没有人能够打败自己。这是每一个战士毕生追求的梦想啊……一股极度的畅**如触电般穿过野蛮人首领的全身,让他的血液为之沸腾。
不远处,若当已经在战友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方阵长浑身都是鲜血,断裂的骨头为他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痛苦。
不过,身体上的疼痛并没有占据他过多的心神。此时的方阵长正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个耀武扬威的野蛮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攀爬上他的心头。
那个家伙……是用刀剑无法贯穿的。尽管很不愿意承认这个看起来无比荒诞的事实,可若当还是无法在内心欺骗自己。是的,自己明明刺中了他的胸膛,明明洞穿了他的衣服,可为什么,敌人就是毫发无损呢?
怎么办?对面这个敌人的恐怖程度远远超过了他所能应对的范围。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就应该转过身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受诅咒的战场,离开这个强大到变态的家伙。
克莱夫怒吼着向罗马士兵们冲去,三个全副武装的战士站在一起,想要抵御住他的攻击,可还是被他的巨力震得连连后退。此时的伦巴底人就如同一个疯子一般,丝毫不采取任何的防御,任由罗马人的武器劈砍在他的身上,而自己就如同一台战争机器一般不停地挥舞着战斧,将每一个拦路的家伙劈成两半。
咬了咬牙,若当还是挺身而出,挡在了他的面前。他知道自己此时出手几乎是必死无疑,可身为方阵长的荣誉不允许他看着自己的战士们成片地倒下而毫无作为。
“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吗?”
克莱夫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他记得这个螳臂当车的年轻军官。
若当并不与他多说废话,而是主动发起了进攻。
钢铁与肉体狠狠地碰撞在一切,克莱夫不屑地笑了笑。他感觉到了对方的武器刺在自己身上的感觉,那种程度的攻击对他而言就如同挠痒痒一般微弱。
大吼一声,克莱夫抡起斧头就向对方砍去。说实话,他已经被这个几次三番阻挡他的家伙惹恼了。他今天倒是要看看,对面的敌人要用什么办法来接下他的一击。
来不及闪躲了。由于刚刚使出了全力一击,现在若当的重心并不稳固,没法迅速向两旁移动来躲开敌人的攻击。年轻的方阵长再次将盾牌举在身前,可他知道,这个身负重伤的自己,恐怕已经没办法再抵御住敌人的攻击了吧。
必须把这个情报尽早汇报给其他部队。不过若当并不担心,他相信自己的副官阿夏。自己死后,那个机灵的小伙子,一定会把这条用生命换来的信息传递下去的吧?
一秒、两秒……预期之中的重创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若当高度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连忙向身边看去。
……那是?
映入方阵长眼帘的,是有着一头白色长发的少女,已经她手中翻腾着火焰的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