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狂想曲-XXXXV（45） 当一切能重来
“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主角中的主角，最近却感觉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呢？”
走出山洞的奥托伸了个懒腰，对着不远处正坐在树梢上，无聊地晃着双腿的卡莲说着由衷的感言。
“因为我们一直在寻找约书亚的下落啊。”
卡莲并不能入睡，可奥托不能没有必要的休息。在奥托睡在山洞中铺着草垫的石板上的时候，黑袍少女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坐在树梢上，聆听着夜幕笼罩下森林里的各种声音，大大的黑色眸子倒映着黑夜的色彩，凝视着远方的轮廓。
“一直保持清醒的状态，不会很累吗？”
奥托看着自己的未婚妻从树枝上矫健地跳下来，有些担心地问她。
“早就习惯了。”
卡莲摇摇头。相比于自己，她明显更关心眼下最重要的任务。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现在整个世界都处于战火的蹂躏之中，晚找到约书亚一秒，就会多一些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奥托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约书亚又不是站在那里等他们去讨伐的石像，而是一个狡猾又危险的敌人。他们在追踪她的形迹的同时，还必须时刻小心不落入她的圈套。
“越来越近了。”卡莲的神情有些凝重，“我能感觉到约书亚的存在，约书亚也一定能感觉到我正在寻找她。”
不知为何，卡莲能隐隐间感觉到她和约书亚之间的一些联系。这种联系并非是基于崩坏，而更像是……更加亲密的关系？
一边说这话，两人一边走在林间的小道上。走在前面的女孩罕见地没有戴上黑袍的帽兜，而是将自己的小脑袋露在外面。洁白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扬，拂在女孩娇俏的脸蛋上，给她增添了几分似乎不属于她的活力与朝气。
看着卡莲轻快的步伐，奥托一时间有些精神恍惚。多少年了，自从她的眼瞳从纯真的蔚蓝变成深邃的漆黑以后，这个女孩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庄严而沉重的，就像她的命运一般。或许只有在和自己相处的时光里，她才能活得像那个自己记忆中的卡莲吧。
“怎么了？”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卡莲回过头，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卡莲真可爱。”
奥托毫不掩饰地诉说着心中所想，碧绿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
“突然说什么呢！”
卡莲白了他一眼。可少女弯成月牙的漂亮眸子还是体现出，她对于刚才的奥托的话非常满意。
脚步一顿，卡莲等奥托走到她的身边，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指牢牢地抓在手心里。
“你的手好凉。”
奥托几乎感觉不到卡莲手上传来的温度。
“这里是不是更凉呢？”
卡莲怀着不怀好意的笑，拉着奥托的手往上抬，贴近自己的脸颊。感受着那一抹冰凉柔滑的触感，奥托心中感到一阵悸动。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这是这个调皮的小姑娘又在拿自己寻开心了。
这或许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研究方向呢，从体温的角度入手，研究律者的身体构造……
奥托苦笑一声，自己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条件进行这方面研究的人了，因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抚摸一个危险到极点的律者的小脸蛋吧。
两人就这样穿梭在林间的小道上。奥托任由卡莲拉着自己，享受着这份久违的惬意时光。
然而，只有在幻想中，才存在永恒而安宁的幸福，这是两人都明白的道理。道路终究会迎来尽头，不知不觉间，两人身旁茂密的森林逐渐稀疏，地势也逐渐平坦了起来。血腥和杀戮的气息扑灭而来，让两人的面色都稍稍凝重了起来，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
绕过最后一片树林，狼藉的战场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地狱般的景象足以使得心神不坚定的人当场发疯：横七竖八的尸体、被凝固的鲜血染黑的土地、残破的崩坏兽躯壳、断成数截的武器的旗帜……即使是奥托，也因为眼前的一切而感到有些不适。
“我们……来晚了吗？”
卡莲咬着银牙，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少女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奥托坚定无比的眼神。
“跟我来。”
奥托沉声说道，拉着卡莲就往战场深处跑去。
卡莲被奥托拉着，奔跑在他的身后。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奥托那张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那么认真、那么自信、那么冷静。少女的精神有些恍惚，在某一瞬间，身前的青年正和她内心深处的英雄形象吻合在一起。
“我知道约书亚在哪里了，我们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了。”奥托头也不回，“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就闭上眼睛，跟着我就行。”
“不用了。你难道见过会因为暴戾和杀戮就觉得不适的律者吗？”
卡莲微微摇头，目光闪烁着。与其说她现在因为眼前的景象而震颤，不如说她正在竭力压制着被这血腥的场面所勾起的莫名冲动。卡莲原本已经很好地压制住了律者的本性，在主动放弃了律者权能之后更是如此。但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场崩坏所造成的毁灭，还是不停地刺激着她渴望破坏的欲望。
每当她觉得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的时候，玉手上传来的力道和温度就会将她的心神重新平复下来。奥托成了她此时最好的镇定剂，让她得以时刻提醒自己，最心爱的人正在她的身边，她是一个被人深爱着的小姑娘，而不是一个冷酷嗜血的律者。
战场已经逐渐归于沉寂，罗马军队最后的抵抗也熄灭了。成群的死士和崩坏兽游荡在荒芜的原野上，收割着它们遇到的每一个生命。奥托和卡莲就这样奔跑着，时不时会有些敌人靠近，可都被卡莲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所震慑。
在它们眼中，这个黑袍少女是如同约书亚一般令人畏惧的存在，是绝对不能接近的。因此，虽然他们穿越了大半个战场，竟没有敌人敢于阻拦。
约书亚就在那里。奥托没有崩坏能的帮助，但智慧和观察力足以让他弥补这方面的劣势。制造了这样规模的崩坏，约书亚不可能远离这片对于她而言是鲜血盛宴的战场。她一定就在毁灭之潮的正中央，汲取着禁忌的力量。
周围的血腥气越来越浓了。奥托知道，他们已经接近了战场的中心。这里的罗马军团和数倍于他们的敌人生死搏斗的地方。野蛮人的尸体堆积如山，战斗到最后一刻的罗马战士们让敌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也用生命诠释了罗马的精神和荣誉。
虽然这些战士现在正效忠于布洛妮娅，以前很可能也效忠于瓦尔特，是奥托曾经的敌人，但他还是向他们微微致意，表达着自己由衷的敬意。
“果然在那里！”
就在奥托的目光停留于牺牲的战士们身上时，卡莲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奥托看见一团巨大的血色风暴正在不远处缓缓成型。在鲜血凝成的风暴中心，浅紫色头发的女孩正扇动着黑色的羽翼，悬浮在半空中，将毁灭性的能量如同龙卷风一般吸纳进入体内。
终于见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卡莲一刻也不耽搁。身上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手中褐色的拐杖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全身流转着七彩之光的十字虚影缓缓附着其上，将少女的身形映衬得美丽而神圣。
“奥托，后退到安全的地方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来！”
少女轻喝一声，就欲展动身形飞向风暴。
“等等！”奥托脸色凝重，“你真的有把握击败她吗？”
“没有。”
卡莲倒是回答得相当干脆，可是前冲的架势却一点都没有停下。闻言，奥托一咬牙，竟然也是向前冲去。
“你在干什么，快回去！”
见状，卡莲脸色一变。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强敌，她可以满不在乎，但要是奥托以身涉险，她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管了。
可是，再想阻止奥托已经来不及了。血色的风暴之中，约书亚缓缓睁眼，漆黑到足以将人的魂魄吸入其中的眼眸看向他们二人所在之处。
“终于还是找到我了吗？”约书亚嘴角浮现一个嘲讽的弧度，“真是些甩不掉的麻烦家伙。不过，你们真的觉得，凭借一个失去了力量的律者，和一个早就过气了的可怜主教，就能撼动我的宝座吗？”
“只有打败你，才能终结这荒唐的一切！”
卡莲玉手挥动，越来越实体化的圣十字紧紧地贴在她的背后，千万条绚烂的光芒如同彩虹般贯穿天地，毫不留情地向约书亚所处的血色风暴轰击而去。
美眸微眯，约书亚静静地看着卡莲的攻击从四面八法想自己逼近。看着她的神情，一丝不妙的感觉瞬间攀爬上卡莲的心头。
不过，卡莲可不是那种会因为忌惮和畏惧就畏首畏尾的人。即便心中充满的不安，可她的全力一击还是狠狠地砸在了风暴之上，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在这片战场上响彻着，本就被破坏得满目疮痍的地面重新经历着能量爆炸摧残，变得千沟万壑。
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卡莲最担心的依然是奥托。少女娇躯一颤，下一个瞬间就出现在了奥托身边。圣十字挡在二人面前，为他们阻拦着爆炸造成的紊乱风波。
烟尘逐渐散去，卡莲紧紧地盯着约书亚先前所在的方位。
少女的身形逐渐显露而出。不同的是，先前那通天彻地的血色风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头顶处，一只巨大的红色眼瞳。
眼瞳巨大而恐怖，让人看起来遍体生寒。从那之中，卡莲感受到了一股令她都有些心悸的森然与冰冷。
约书亚看着下方不远处的卡莲和奥托，天使般可爱的小脸上露出一个胜券在握般的笑容。她的手臂缓缓前伸，玉指遥遥指向二人。
足足是少女数十倍大的眼瞳猛地转向，紧紧地盯着他们，被这样一个恐怖而恶心的存在注视着，卡莲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心惊肉跳。
“危险！小心！”
只来得及喊出着两个词，眼瞳之中骤然射出的红色光芒就将两人包裹。圣十字在他们身边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抵挡着不断侵蚀而来的血色能量。外面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上下左右全是一片血红。奥托紧紧地把卡莲抱在怀中，他能感觉到怀中女孩的娇躯正在不断颤抖着。
意识正在迅速地变得模糊，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冲击着奥托的大脑。
“听着，奥托……”卡莲挣扎着抬起头，“这是名为‘遗憾’的魔法。约书亚通过汇集整片战场上的杀戮能量，将每一位临死战士心中所存留的遗憾都握在了手心里。她想要制造一个幻境，一个用来永远困住我们的，名为‘遗憾’的困境。”
“我知道这魔法的奥秘，但并没有亲身体验过它的威力……奥托，接下来不管看到什么，你都要记住，那些都是假的，都不是真实的。你只需要坚信自己心中认为真实的东西就好，千万不要忘记……”
……
头有些疼。
奥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睡着。年轻的教士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耀日正高高地悬挂在天际中央，将它引以为傲的光芒洒向大地。夏日正午的山林间上演着鸟叫与虫鸣的交响曲，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热浪，让人真切地感受到盛夏的气息。
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好像有什么人对自己讲了一些话。可是，无论他怎样冥思苦想，都想不起这些的具体内容。
正在他绞尽脑子的时候，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奥托抬起头，发现一匹骏马正奔驰在林间的小道上。
骏马和其上的骑手越来越近了。等到奥托看清楚了来着的装束和容貌，不由得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卡莲？”
“奥托？”
他们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惊呼。少女勒住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几步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奥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卡莲有些好奇地问着。然而，回答她的却是对方一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奥托怔怔地盯着卡莲，碧绿眼瞳中所蕴含的震惊越来越明显。
“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奥托不可置信地呢喃着。
闻言，卡莲一头雾水。
“什么？你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奥托是突然糊涂了吧，为什么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啊！”
还没等她说完话，奥托就伸开双臂，狠狠地把她揽进怀中。卡莲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意外，俏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奥托抱得很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有温度……你是活生生的……我的卡莲是活生生的！”
两行热泪顺着奥托的脸颊滑落。此时正荡漾在他怀中的这种温暖的感觉，他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体验过了，这怎么能不让他的心灵为之震颤呢？
少女一时间手足无措，显然对于拥抱这样的事情相当生疏。不过，卡莲是一个足够温柔的姑娘，即使不知道自己的爱人为什么要如此激动，但看着他泣不成声的样子，她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眸中还是洋溢着柔情。卡莲轻轻地拍着奥托的后背，安慰着他，让他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和幸福。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在这夏日午后静谧的小树林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奥托却丝毫没有松开怀抱的迹象。卡莲也不挣扎，只是把自己的小脑袋靠在对方的胸膛上，感受着近在咫尺的火热心跳。
这一次，不能再让那些事情发生了。奥托的决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坚定过。多少年来，卡莲的事情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就像慢性毒药一样噬咬和折磨着他的内心。
他是多么的遗憾，遗憾自己没能在那些最关键的时候陪伴在她的身边，没能阻止她和支配着整个欧洲的旧教会决裂，没能阻止她前往圣殿山上的至圣所寻找答案，没能见证那个全新的卡莲降临在世间的时刻……
奥托有时会想，如果他阻止了她，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卡莲依旧会是天命女武神部队的队长，新天命的烈火不会在欧洲的大地上燃烧，卡莲也不会成为手握圣十字的启蒙之律者……太多太多的如果让人没有办法追问下去，但奥托可以肯定，如果是那样，自己和卡莲的人生恐怕会完全不同。
卡莲也许会在哪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也可能在年老力竭之后光荣退役。两人应该会在不久的将来结为夫妇，等自己成为了天命的主教，一定不会再让卡莲从事那些危险的一线工作。他们会在罗马或者维也纳的郊外拥有一处庄园，事务不繁忙的时候也会周游欧洲各地度假。
他和卡莲可能会生养几个孩子，也终将迎来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生老病死。自己的身体比卡莲虚弱许多，肯定没有那个小家伙活得更久。不过，能和卡莲，还有心爱的孩子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呢？
这并不是说奥托不满足于现状。说实话，他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无论卡莲变成了什么模样，无论她的性格的心智怎样受到了崩坏的影响，奥托只知道，她对于自己的心意并没有变化，只要她还深爱着自己，还愿意和他在一起，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虚幻的古代时空，她都愿意陪伴在自己的左右，将自己作为她那宏大的使命的一部分，奥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有温度的卡莲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个几百年前自己不曾有过的机会已经被他握在手中，这怎么能不让奥托心动呢？在奥托的内心深处，他宁愿这一切不曾发生。他并不想像现在一样，凭借非人的力量苟延残喘，维持这孤独和寂寞的永生，而真心希望和卡莲一起，度过充实而幸福的一生。
……
逐渐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奥托抬起头，看着怀中闭着双眼的可爱女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自己面前的卡莲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他又有了一次弥补内心中最大的遗憾的机会，那么以奥托的性格，就不会容许这机会白白溜走。
首先，他必须知道足够多的信息。
“卡莲。”
他轻声呼唤着。怀中的女孩慢慢睁开眼，将温柔而略带探寻的目光投向他。
“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然后要去哪里。”
“我从维也纳来。”
说起这个，卡莲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我看到了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我现在正打算去罗马，找主教大人问个明白，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你。”
奥托沉思着。他大概知道了现在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在漫长的岁月里，卡莲曾经对他说过以前的事情。她以故事般的口吻讲述了自己前前后后的经历，包括怎样在乌兹别克的钦察和秋明被强大的帖木儿的后裔击败，怎样在冰天雪地的彼尔姆和莫斯科九死一生地逃了回来，怎样在维也纳目睹了教士和贵族们的暴行，怎样在罗马潜入主教的宫殿……
当她讲述这些事的时候，语气相当平和，带着轻松的调侃，仿佛是在说外人的事情一般。但是，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印刻进了奥托的脑海。
他知道，现在的卡莲应该是刚刚在维也纳目睹了治安官恩特和他的暴行（详见前作《新天命》第7章《天命的忧伤》），对于利奥十世主教和他四处兜售赎罪券的行径也颇为不满，想要到罗马去找主教理论。
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个时候的卡莲还是相当稚嫩而不谙世事的，奥托站在一个后来人的角度这样想着。如果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黑眼睛的卡莲的话，她一定不会做出“找人理论”这样冲动而毫无意义的事情来吧。
奥托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其实已经犯下了大忌：把自己女朋友之前的样子和现在作比较，这可是每一个女孩子都深恶痛绝的事情啊……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不行，不能让她到罗马去！这样的念头浮现在了奥托心头。他松开了怀抱，但依旧拉着少女的小手。
“走，跟我回维也纳。”
“为什么？”卡莲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我必须把话和主教大人说清楚啊。如果我们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让主教大人颁发废除赎罪券，取消教士特权的敕令的话，那么成千上万无辜的百姓就没办法摆脱被压迫的处境。”
卡莲的脸上带着认真的神色。看着她的表情，奥托感到一阵头疼。真糟糕，自己一心想着要让卡莲远离罗马那个危险的漩涡，但却忘记了她那麻烦的正义观念。和律者化了的卡莲相处久了，奥托都快不记得她曾经还是个执拗地将正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小小女武神了。
奥托发现，自己面临的最大困难竟然不是天命教会，而是卡莲本身。
“我必须去罗马！”卡莲坚决地说着，“我这次去，可能会惹主教大人不开心，如果奥托和我一起去的话，可能会对你的工作造成影响。奥托就回维也纳去等我吧，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说罢，卡莲就翻身上马。听着她的话，奥托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如果自己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的话，怎么可能想到，自己今天如果真的放任卡莲走了，就会成为一辈子的永别呢？
是啊，自从在此别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活泼的、天真的、带着纯真的热情和善良的姑娘了啊。
“我和你一起去。”
奥托说着，竟然也跳上了马，坐在卡莲身前。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如果拿不出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的话，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阻止卡莲到罗马去面见主教的。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就陪她一起去！
“奥托？”卡莲有些意外，“你还是……最好不要去罗马了吧……”
“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因为自己的仕途，就让自己最心爱的姑娘独自一人面对主教可能的怒火的人吗？”
奥托微微一笑，一提缰绳，胯下的马匹就扬起马蹄向前奔去。坐在他身后，卡莲怔怔地看着这个金发青年的背影。她有种错觉，仿佛今天的奥托和昨天相比，完完全全换了个人一般。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性格上的变化，而是一种……气质上的转变？
仿佛坐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那个同样稚嫩的，刚刚升任奥地利大区辅理主教的年轻教士，而是一个经历了无数年的沧桑，但依然坚守着内心的执着，希冀着抹平心中遗憾，向自己的命运宣战的战士。
算了，管他呢。卡莲微微一笑，玉手不自觉地抓住了金发青年的衣角。不管他有什么变化，她只知道，自己……好像更喜欢他了？
……
“守门的卫兵告诉我主教大人身体不适，暂时不能召见我们。”
卡莲从高高地台阶上走下，表情有些郁闷。
似乎对此一点都不意外一般，奥托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反而摆出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主教大人不方便的话，那我们就走吧？”
他依旧没有放弃让卡莲远离罗马的尝试。
“不！”
卡莲的俏脸上划过一抹愤懑，她悄悄地凑到奥托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着。
“主教大人哪里是身体不适，分明是不愿意见我。他大概已经知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了，所以才不让我进去。但是，越是这样，我就越要见到他！”
奥托脸庞抽了抽，感到一阵无奈。这个小家伙的执着程度……还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你打算怎么去见主教，总不能硬闯吧？”
奥托明知故问。
“走，这里人多嘴杂，到没人的地方再和你说。”
卡莲对他使了个眼色，拉着他就向罗马繁华的大街上跑去。
……
出了天命主教辉煌的宫殿，就是罗马最繁华的几条大街。天命治理下的欧洲实行高度集中的政治经济体制，因此作为首都的罗马容纳了大量的政府机构，也集中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军政要员。
作为年轻的辅理主教和显赫的阿波卡利斯家族的成员，奥托在罗马享有很高的声望，一路上有不少人都驻足和他打招呼。而卡莲则是天命最重要的女武神部队的队长，认识她或者想要讨好她的人更是比比皆是。
“去哪？”
奥托看着身旁的少女面对恭维她的人时那种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感到一阵好笑。
“伊增诺爵一世大街。”卡莲稍加思索，“女武神部队的驻罗马办事处在那里，我们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个足够安静和保密的地方。”
街上人山人海，奥托和卡莲不得不努力穿过人群。奥托伸开双臂，暗暗将卡莲护在自己身后。卡莲的观察力是多么敏锐，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奥托的小心思。少女没有说话，但是微微扬起的嘴角体现出她现在的心情还是非常愉悦的。
“看，那是谁！”
正在他们穿梭在人潮之中时，卡莲似乎是有所发现一般，指向街道的某处。奥托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我们的老熟人，拥有着浅橙色头发的女武神埃莉诺正站在铜山毛榉树的树荫下，匆匆忙忙地行走着。
“埃莉诺？”
卡莲有些意外。听到她的呼喊声，不远处少女的脚步一顿，疑惑地向他们这边回过头来。在发现是卡莲的时候，奥托明显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卡斯兰娜小姐……还有阿波卡利斯主教。”
埃莉诺小跑着来到他们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
卡莲上下打量着她的副手。
“是……是天命的任务……”
埃莉诺的小脸抽了抽，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她把眼角余光偷偷地投向奥托，给他一个求救般的眼神。
奥托自然知道她来罗马是干什么的，也知道她如此吞吞吐吐的原因，因此感到一阵头大。
由于害怕她插手干预，由天命主教利奥、分管科研工作的枢机主教维克多和即将升任红衣主教的奥托等人主办的崩坏能人体实验在保持对外高度机密的同时，甚至连卡莲这个女武神部队的队长也蒙在鼓里。
但是，如此危险的实验不可能不需要女武神在场保证安全。所以，利奥主教这才找到了埃莉诺等几个高级别的女武神，希望她们能参加实验，而且不告诉卡莲。相比于她们对于卡莲队长的尊敬，还是对于天命的忠诚更胜一筹。所以，她们在作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以后也都听从了利奥的安排。
今天埃莉诺之所以会出现在罗马，就是为了参加原定于晚上的实验。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撞见卡莲。埃莉诺有些纳闷，这个时候，自己的队长难道不应该在维也纳的总部训练新兵吗？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和埃莉诺最尊敬的奥托一起？
“天命的任务？”卡莲刨根究底，“是什么任务啊，为什么连我都不知道最近有什么需要在罗马执行的任务？”
埃莉诺知道，事情有些麻烦了。与天命的组织形式一样，女武神部队内部也是垂直式的管理结构，所有的任务都是由卡莲从天命领取，然后再派发给女武神们的，不可能存在卡莲不知情的任务。所以她才感到如此惊奇。
“任务是我之前告诉埃莉诺的。”
事已至此，奥托不得不帮埃莉诺打圆场。想要改变卡莲与天命决裂的命运，第一步就是不能让她知道那些充满了罪恶的实验，否则以她的性格，就算是奥托，也很难让她回心转意。
他趴在卡莲耳边耳语着。
“是紧急任务，所以才没来得及走正常的命令程序，而是直接通知她们来执行。罗马城中正有人策划一场暴动，埃莉诺是侦查方面的专家，主教陛下的枢机团需要她们的协助才能找出危险分子。”
“……这样啊。”
卡莲并不是一个容易轻信的人，但她不认为奥托会骗自己。虽然这个解释听起来不那么靠谱，但话是从她最信赖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卡莲还是宁愿相信这个说法。
看着少女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自己的话，奥托感到一阵内疚。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孩是出于对自己百分之百的信任才选择这样做的。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奥托的内心陷入了矛盾。
他发现，一旦涉及到和这个姑娘有关的事情，自己就总会变得有些笨拙。几百年来，他高踞在主教的宝座上，用漠然的目光注视着纷繁复杂的世界，多么棘手的问题都没能把他难住。可是，即便如此，让他回到时间的原点，再次站在心爱女孩的身边，他依然会像那个曾经十几岁的青年一样手足无措。
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能让自己的心态年轻一些吧。奥托有些自嘲地想着。
不远处，埃莉诺看着两人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卡莲的眼神。在从少女那双会说话的蓝色眸子中看出了柔和与信任以后，这个年轻的女武神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真的是辛苦了。”卡莲拍了拍她的肩膀，“来休息一会儿吗？我们正要去伊增诺爵一世大街的办事处，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坐坐，吃点东西，毕竟都已经是中午了……”
“不了不了，卡莲队长一定也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好不容易拜托了危机，埃莉诺哪里还敢继续和卡莲有更多的交谈。少女讪笑着落荒而逃，给他们留下一个有些狼狈的背影。
“我们也走吧。”
看着埃莉诺消失在街角，卡莲转过小脑袋，对奥托微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