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变
夕阳渐沉,海鸟归去,咄咄逼人的暑气也似乎开始有了消退的迹象,原本躁动的心情好像也因此得到了抚平。
在离翟一鸣住所不远处的一个公园里。熙熙攘攘的行人大多是放学归去的学生,行走间有说有笑,一片欢快祥和的气氛。但是有两个人却和这片愉悦的景色显得格格不入。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依旧是把身子斜靠在树干上摆出一副沧桑深沉的样子,苍九向坐在旁边长椅上的霜缓缓问道。
“啊,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轻轻依靠在长椅上,霜微微仰面望着天空,眼神中似乎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迷茫。双手搭在大腿的双刀上,暗红色的刀鞘显得格外显眼。
“那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明明只要马上把媞月安全带回去一切就结束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在这里多做停留。虽然最后的期限是明天凌晨,时间还比较充足,但是多一分耽搁就多一分变数。徒增风险的事,苍九不认为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你不觉得很像吗?”
霜突然说出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像?”
撇过头看着霜,苍九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个少年,和姐姐一样。为了媞月,他们可都是连命都愿意豁出去呢!”
低下头,目光变得柔和,霜用手指轻轻在刀鞘上来回抚摸着。
“明明就是笨蛋啊……”
霜轻轻笑了笑。是自嘲,是无奈,是悲伤。
“笨蛋么?可这才是你的姐姐不是吗?”
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苍九抬头看向远处。流光的彩霞映红了整片天空,煞是好看。
“为了自己所珍爱的东西,甚至不惜性命。这就是凌!以前和我搭档的时候她曾经对我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珍爱的人就是你和媞月了。可是没想到……”
苍九长舒一口气,袖口的衣褶也因为他收紧的双手而变得更加深了。沧颓的脸被树荫遮住,因此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在那种情况下,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很难想象,像苍九这样强大的人竟然会说出如此充满无奈感的话。
“说到底,你我都只是一个巨大的棋盘上的一个个小小的棋子而已,只能按规矩行走于线格之间,脱离线格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出局。”
低着头,霜没有说话。
“就敢于正面反抗灵会这一点来说,我十分钦佩你姐姐。倘若当初有她千分之一的勇气,恐怕结果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或许吧。”
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霜低声回道,双眼却依旧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双刀。
对于那天发生的事,霜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因为那天她正好有任务外出。当她回来之后才得知凌为了媞月和灵会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虽然冲突很快就被制止了,但是作为惩罚,凌被要求独自去执行一个秘密任务。
万万没想到,数日之后,霜没能等到自己姐姐的归来,而是凌牺牲的噩耗。前去寻找的人甚至连凌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只带回了一把断弓。霜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凌的本命武器,自从凌得到它的那天开始就没有和她分开过。弓在人在,弓毁人亡!
就如同是昨天发生的一样,那事情带给霜的悲恸她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这一切都是灵会的阴谋!想到这里,心中涌起波涛,霜不禁狠狠地咬了咬牙,似乎想要把什么东西给咬碎一样。但是很快便又沉静下去,因为她知道,凭自己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姐姐离开后,她甚至都没能安抚好媞月,还让她偷偷跑了出来!想起来自己还真是失败。
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望着光亮的刀鞘上所映照出的人影,霜陷入了迷茫。失去至亲的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所珍爱的人,她很害怕。
“那个少年,明知是以卵击石,却还要不顾一切地保护媞月,这一点和你姐姐真的很像呢。”
苍九的话语打断了霜是思绪。
少年和凌真的很像。想起昨天夜里,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少年紧紧抓住自己的腿,拼命吼出那句话,霜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无法表达出来。就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一样,同时内心却还感到有一丁点的高兴和激动!非常矛盾的心理,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做出和你姐姐还有那个少年一样的选择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霜的迷茫,苍九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
摇了摇头,霜低声回答道。她不知道在那种情形下,自己能不能拥有豁出一切的决心和勇气。
“是吗,答案不就在你心里吗?”
看向霜,苍九轻轻笑了笑。
“心里……”
看着手里的双刀,霜喃喃道。
是啊,自己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一直以来,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害怕什么?
抬头望向天空,嘴角轻微上扬,霜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管过去如何,自己必须拥有守护未来的决心!而这个未来她已经找到了。
晚霞,真美啊!
“所以你让媞月多留一段时间是出于自责和同情?”
悠闲地从兜里抽出一支烟点燃,苍九轻声问道。
“算是吧,我也不清楚。在那种情况下,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什么。毕竟他是从心底为那个孩子付出了很多,我也没有资格剥夺他作最后道别的权利不是吗。”
为了媞月,少年几乎付出了生命。于情于理霜都觉得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不过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了。
“你难道就不怕夜长梦多?要知道,末灵们也盯上了‘容器’啊!虽说第一次失败了,但是对方肯定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多停留一会儿就多一分风险。”
苍九提醒到。
“这我知道。所以我在房子周围布下了双重结界,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我就会立刻察觉,不会有事的。”
“况且不还是有你这个号称‘千里追魂’的家伙在吗?”
霜转头调侃道。
“喂喂喂,你这么和你姐姐一个德行?别老是把事情往我身上托啊混蛋!”
苍九少有地吐槽到,这一明显和他的外在形象不符的行为让他此刻显得非常滑稽。
“哈哈,原来你这个家伙也会吐槽啊!真是意外,我还以为你只会板着脸呢。这叫什么?反差萌?哈哈……”
看着苍九那滑稽的样子,霜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还是她来到人界后第一次开心地笑。
苍九:“……”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么我们就提前过去吧,我也不想夜长梦多。”
从长椅上站起来,重新把刀别在腰间,霜就打算往回走去。
“嘛,算了,随你吧!反正我也只是个‘监工’而已。”
摊了摊手,苍九表示自己无话可说。
原本两个人只是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并不引人注目,但是这一动起来,他们那与众不同的打扮瞬间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像非主流突然闯进了正经的舞会一样。
“喂喂,你看那两个人,好奇怪哦!”
女生甲戳了戳女生已,小声说道。
“真的诶!明明这么热的天气,居然还穿着那么厚的风衣!脑子有病吗?”
“你看他那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会不会是个宅啊?都这么大的人了,咦——!”
两人同时露出了一脸鄙视的表情。
虽然路人的声音很小,但是对于圣灵那远超人类的听觉来说,他们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咳咳。”
尴尬地咳了两声,苍九斜眼看了看霜。
可恶,这个家伙居然在笑!
叼着烟,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苍九继续向前走去。
“还有还有,你看那个女的也好奇怪。那是什么?刀吗?会不会是不良啊?”
“说不定呢。你看她还穿得那么色气,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诶,小声点!不要被别人听到了!”
霜身体猛然一顿,从脖子到耳根都憋得通红,就像是熟透了的柿子。
“咳咳……”
突然被烟呛住的苍九猛烈地咳了两下,烟头也因此掉在了地上。使劲绷住嘴巴,苍九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
肩膀微微颤抖,额头冒出一个拳头大的井字,霜狠狠瞪了一眼苍九,大有敢笑就杀了你的样子,然后加快步子头也不回地迅速远离了人群。
“嘛嘛,这还真是意外地纯情呢。”
看着快步远去的霜苍九微微笑了笑,然后也快步跟了上去。
“喂,察觉到没有?”
两人相伴走了一会儿之后,苍九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很奇怪。从公园到翟一鸣所在的公寓不过就隔着几条街而已,正常人几分钟就能走到。两人离开公园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是到现在他们都还在路上徘徊。明明不远的路就好像被无限延伸了一样!更奇怪的是他们自己之前居然一直都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
眉头紧皱,一滴冷汗悄然爬上了苍九的额头。似乎有点麻烦了啊……
“你这乌鸦嘴!”
双手按在刀柄上,霜做出了防备的姿态,神经被绷紧到了极致。由于担心媞月的处境,她的内心甚至开始有点慌乱。虽然就自己布下的结界反映的情况来看,敌人似乎还没有对媞月动手。
是打算先解决掉我们吗?
咬了咬牙,霜突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率先向前冲去。她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在这里被耽搁,留给自己的时间没有多少了,她必须马上到达那里然后带媞月回去!她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马上带少女离开。
不过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
两旁的景物以飞快的速度倒退着。猛地往地上一蹬,霜的速度再次得到提升,甚至突破了音障!
“苍九?你怎么……”
看到突然出现在前面的苍九,霜急忙停了下来。
“可恶!这是怎么回事?”
看了看四周,霜发现并不是苍九跑到了自己前面,而是自己再次回到了这里。可是自己明明一直是在往前走啊!
“空间结界吗?”
“结界?”
“你知道莫比乌斯带吗?”
苍九突然问道。
“什么?”
“把一条纸带扭转180度然后首尾相接形成的一个只有一个面、一条边的环带。我们现在就陷入了一个类似的空间结界里,恐怕不管往哪边走都只会陷入无限的循环当中吧!”
环顾四周,苍九发现除了他们俩,附近的街道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了。
“看来这次他们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啊!”
“这么快就识破了我精心布下的结界的本质,真不愧是‘千里追魂’吗!”
突然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从两人的身后传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我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