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似乎名为雷姆的年迈人贩子卖到索塞,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呢?
几日?几星期?亦或是几个月?
在难以目睹朝阳升起与夜幕降临的建筑中,女孩对时间的流逝缺少概念。
女孩被给予了与以前相比,近似于天堂的待遇。长发被彻底洗净,如黑色的瀑布披散在身后;身上不再是风尘的气息,取而代之被染上了香精;身上穿着的是大概属于丝绸一类的材料做成的服饰,这样高级的布料女孩在十余年的人生中还尚未接触过,滑溜的触感令她不甚适应;甚至就连手腕与脚踝处反复坏死而变得丑陋的皮肤,也在某种神奇药膏的涂抹下重新焕发出生机……
可以吃着人类的食物,躺着柔软的床,做不再担惊受怕的梦,每天到睡得惬意的时候醒来……这样的一切,对于女孩来说,无疑是天堂
冒险者的城邦,耸立在苍茫大地上的巨兽——索塞,它的城墙厚重得如此难以想象,厚重得……仿佛能将女孩的存在与过去的生命完全分隔。过去的苦难似乎都像是假的一般,在女孩的回忆中披上了虚幻的模糊色……
诸如这样的想法,显然太过美好,太过梦幻。虽然是现实,但却只是现实的一隅,完全难以代表其全貌。
这虚幻般的美好,在承受过可怕过去,在将仇恨与痛楚深埋心中的女孩看来,是那样的缥缈而不切实际。这些都不能相信,女孩很谨慎地这样告诉自己。但——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连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美好都不敢去相信,这是否又是一种悲哀呢。
得到了加奈•林斯特这一姓名的少女,躺在过去的自己不曾享受过的柔软床铺上,张望着实际并不能看见的天空。
但,
外面的天空一定是黑色的。
女孩这么执拗地相信着。
而事实上,这份称得上幸福的光阴也并没有持续多么长久的时间……
“喂喂,米度里,听说你最近有大的收获嘛。”身上穿戴着紫黑相见的甲胄,腰胯两侧各插着一把带着倒钩的弯刀的男子将手搭到了一席白色法袍,面容还有些稚嫩的法师身上。
他是米度里应“剑帝”和“剑姬”的邀请而加入的冒险者队伍中的一员。虽然因为除了米度里外其他的成员都是同一公会的成员,刚开始的时候相互之间还较为生疏,有着隔阂。但大家终究都是冒险者,在共同经历了几次冒险之后,便成为了熟络了起来,起码男子是这样认为的。
说实话,米度里并不是很喜欢对方,倒不是指他是个恶人,只是米度里不太擅长和他那样的人相处罢了。
于是“啊哈哈,没什么了不起的。”只得这样有些敷衍地搪塞。
“别打哈哈啊,米度里,我们不是一个队伍的队友嘛,给我们讲讲吧。”在一旁的高大巨剑使也插进话来,与先前一人不同,他有着颇为阳刚而威武的形象。
一行五人离开地下迷宫进出口处的巨塔,行走在索塞的街头上,不时引人侧目。不过这并非难以理解,五人中有着索塞的最强冒险者剑帝,而这五人组成的队伍,虽然人数略少,却也是当下冒险都市排名第一的队伍。
“就是,就是,都得到神明武装这种东西了,可不是一句‘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吧。话说米度里,你去挑战神明种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自己一个人去很危险的吧。”男子还是攀着米度里的肩,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虽然是这样说,其实是自己也想分一杯羹吧,光是在一旁看着米度里拿到神明武装而垂涎三尺了。”巨剑使这样出言调侃,二人似乎是很久以前就是熟识的伙伴,彼此之间开着这样的玩笑也并无大碍。
“哈哈哈,索姆你不要说穿嘛,不过,作为冒险者,确实是羡慕啊。这样一来,浠月的剑之后,这是现在索塞的第二把神明武装了吧。当然,按理说历史上也有流传下来一些,但是都被不知道谁收到哪里去了罢,就算流出来,也不是我们买得起的样子。”男子直接了当地承认了“话说回来,我们四个当初一起挑战神明种,可是费了老劲才拿到了亚瑟的剑,米度里居然一个人就拿到了。 浠月,你要小心了呢,这点上米度里说不定已经超越你了,而且,米度里也喜欢云的哦。别看他小子表面上很老实,心里可是惦记着你的未婚妻。”
所以说,米度里实在不喜欢这个队友,虽然他说的似乎都是实话没错……
“哈哈,说得也是,看来我得小心点了呢,毕竟米度里他确实很优秀呢。”有着“剑帝”之称,被视为索塞最强的清秀男子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夸赞着他视作弟弟一般的法师,很爽朗地笑了。
而另一边,米度里的面庞上飞起了难以消去的红晕,露出尴尬的表情——真不想和这群人一起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题啊,年轻的法师这样想。
被称作云的女子则“你在胡说什么呢,格雷迪!”像是在害羞,又像是在嗔怪。
“哈哈哈,你看,果然没错吧。”被称作格雷迪的男子发出很是高兴般的笑声“话说回来,米度里,你杀死的神明种是哪个来着?”
“好像是叫做提丰没错吧,我记得工会的公告板上是这样写的。”首先接过话茬的反而是巨剑使。
“那个叫做堤丰啦,索姆,你真的是个文盲诶。”不忘嘲讽一下自己的好友“话说回来,百臂百首的巨人吗?是我们没有见过的神明种啊……米度里?堤丰的神明武装是怎样的来着?”转而向法师抛出这样的问题。
“额……大概是像匕首,短刀一样的东西吧。”米度里回忆了一下,给出回答。
“短刀吗……”格雷迪陷入了短暂的沉吟,左手扶上了腰侧弯刀的刀柄。
“说来也奇怪,堤丰明明是同时使用上百种不同武器的神明种,为什么掉落出来的会是短刀呢?”年轻时的米度里很喜欢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较真“难道说,这背后是一套随机掉落的系统吗?又或者,和其它的因素有着怎样的关系?”
不过即使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不要在意这些事情啦。”也会得到队友们这样的回答。“不管怎么说,你小子可是狠赚了一笔啊,怎么样,请我们哥几个去玩乐一下?”格雷迪发出这样的倡议。
“没错没错,男人在冒险之余也应该快活一下。”索姆同意了他的话。
“额……这个嘛,你们……”
“喂,格雷迪,索姆,你们不要带米度里去奇怪的地方去!”传来女性细剑使的厉声。
“哇呜,好可怕。”明显是调侃着说出这样的话“云你是米度里的老妈吗?还是姐姐啊?不要总是这样管着他啦,虽然看着稚嫩,米度里也是大男孩了哦。云还是好好想着怎么管好自己的未婚夫比较好吧。男人的事情嘛,你就不要管太多了。”
“你说什……”细剑使显然被格雷迪轻浮的话语激得有些生气了,不过她也明白,自己的队友一直就是个这样说话的人,本性也并不坏……其实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格雷迪今天动不动将话题往自己和米度里身上引的次数是不是有些多了?大概只是自己对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了罢……细剑使这样想。
“还是说,浠月,果然你也和我们一起去玩吗?话说回来,除了冒险以外,你已经很久没和我们一起出去耍了吧。”又将话头抛向了浠月。
“哈啊,这次还是不了。我还得到公会处理一些事物,然后,如你所说,应该多陪下小云。”露出带有些歉意的表情,平淡地拒绝了。
“什么嘛,假正经,没意思。”格雷迪不满地嘟哝,而在他的身侧,年轻的法师稍稍垂下眼帘,耸拉了眉骨,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
“来,那我们走吧,米度里,你该不会说你也要去找老婆女友之类不能来吧?”
“啊……嗯……好的……”其实并没有很清楚格雷迪在说什么,只是随意地答应着。
“哈哈哈,这才对嘛。男人在有家庭之前就该享受男人的世界嘛,总是躲在迷宫看书或者依赖大姐姐那可不行。”用力地拍打了几下米度里并不健硕的背部。
“啊……是的……”并没有太多精气神的答话声。
“喂喂,格雷迪,你还没说呢,我们到底要去哪?”这次是索姆发出的问话。
“你在说什么呢,索姆,当然是那里啦……林斯特啦。”
“噢噢,说的也是呢,不过,对米度里来说会不会难以接受了一些啊。”
“男人总要踏入这样的世界,有所成长的不是吗?”若有其事地这样说,索姆也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请问……那个……林斯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米度里显然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地方。
“不是吧,米度里你居然真的连这都没听说过吗?是看书看傻了吧。啊……怎么说……总之是一个姓林斯特的过去的冒险者开的酒家啦……是个好地方哦。”说到这里,故意地向米度里挤了挤眼。
对于轻易地否认自己的爱好和生存方式这种事,米度里很不喜欢,虽然这样说,他也并非容易将这种不满流露在表面的人。叫做“林斯特”的地方是酒家吗?显然并不是格雷迪说得这么简单。但是……虽说如此,自己似乎没有其它的去处了,小云和浠月也是,表明了他们接下来要一起行动,自己要往里插一脚,似乎也太不知趣。想起最近定下了婚约的二人,米度里的内心又是一阵黯然。果然……自己只能跟着格雷迪和索姆一起去了吗?不过,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吧,他尽量乐观地这样想。
“那我们事不宜迟赶紧走吧,今天米度里埋单哦。”巨剑使索姆这样催促道。
“喂,你们真的不要带米度里去不好的地方哦,米度里也是,自己注意点哦。”
“安啦,安啦,你就和剑帝大人去亲亲我我吧。”格雷迪摆摆手,像是对细剑使的啰嗦有点不耐。
“嗯,我明白的。那小云,浠月,再见了,你们也顺利哦。”擎着并不高兴的笑脸,米度里向二人道别。
“嗯,那我们走啦。”
“明天见。”
五人互道珍重——事实上并没有那样郑重的道别,只是单纯地分作了两路,各自走开后,不起眼地淹没在了索塞熙攘的人群中。
多年之后,是希望选择这样的分别呢?还是踏出另外的道路更好?有着白袍之名的法师依旧不清楚这问题的答案。
只不过,他知道,自己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