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款限量版史努比的卡通手表,银色的表带在手腕上扣紧着,很不舒服。秾华将它脱下,发现自己白纸般的手腕处被勒出一条细细的红线。
“你去过木兮家吗?”一旁的高个子竹竿似的男生试着搭话的样子。
“没。”秾华完全心不在焉,手上还残留着方才染上的鲜血,被手心里的汗液稍稍浸润后,散出一点点特有的气味。
他的血——
或者另有其人?
可惜丧失了记忆后的自己什么都不会做,连思考的逻辑和方向都找不到,更别说自己展开调查,尽管她很希望自己只身完成这个任务。
叶藿在就好了——
她冒出这么个想法,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发誓会对自己永远忠诚的脸庞。
十年前对于她来说太过遥远,她觉得自己仅有的就是这一个多月的全部,过去的一个个日夜拼凑起来的记忆塑造出现在的端木秾华。
“木兮现在没有什么事情,你也不用太担心啦,不过你为什么不把这块表还给他?”凌睿挠了挠后脑勺,很腼腆的样子,由于他今天穿着的运动裤没有设计口袋,几乎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里放——不安。
本能告诉他这件事不简单,更令有些许洁癖的他在意的是身边这个女孩子没有清洗的双手。
“只是忘了。等他到学校再给他不一样吗?”秾华的语气一成不变,被一阵风吹散了。
手表背面沾上了什么东西,粉末状的黄色小颗粒,凑近后,会嗅到一股艾草般的辛苦——得回去让叶藿检验一下才行。
“真是块过时的手表,我能看看吗?”兴许是好奇,凌睿把手伸到秾华手边。
“对不起。”拒绝别人的时候,应该只要这三个字就行了吧。秾华心里暗度,看见凌睿的手尴尬地重新缩回。
“啊哈哈···果然还是不太信任我吗?没办法,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哪有这么短时间就建立起的呢。嗯,没错没错,这不怪谁,全是上天的安排呐。”
每当凌睿无地自容,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总会一个人自言自语,将责任推卸到老天爷的身上,即使从没有谁见过“上天”这种玄乎的东西,但它往往给予了凌睿莫大的安慰。
手心里又开始发麻···凌睿走着走着,渐渐慢了下来,靠着路边的白墙,留得很长的左手指甲轻轻拨弄着墙的表面,嵌入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看着秾华根本没有回头来看自己,便放心地重重一使力,尖锐的指甲卡进墙缝,抠出更多的墙粉墙灰——
混合着口腔中的唾沫,品味一番后再咽下。
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食物!万岁!感谢上天!
他依靠着此平复了心中的搔痒,等到手心已完全没有最初的悸动时,终于停止了自己的进食,满意地将整个指甲舔舐干净,恍如一头饱餐后安静的美洲狮。
唯一不幸的是,方才身边的女孩——早已不见踪影。
“来电话啦,来电话啦~”从口袋里响起了个性化的铃声,貌似显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属性。
凌睿想象出那张娇羞可爱的脸,满怀期待地翻开手机,来电显示为“木”。
“木兮你还好吗?”带着一丝遗憾,但联想到医院病房中的诡异情景,凌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个小时前看到的木兮脸色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很安静地睡着了。说起来,刚才他家里的那个警惕着盯着我看的大叔到底是谁啊···他涌出这样的疑惑。
“嗯。还不错。至少我下得了床了。”凌睿感觉自己稍微放心些了,又紧紧握住了拳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他将视线转移到上空,飘悠悠的云彩,更像撕裂的锦帛,阳光微斜,晃得有些刺眼。
“我们都很担心你呢。你怎么啦?告诉我。”这时候,果然还是这种紧张的语气容易夺得他人的好感吧。凌睿的表情更加木讷。
他随意拐进了一个弄口,毫不在意前面是一条窄路,就这么涣散地——
视线凝聚在那一点上。
“哈哈···”电话那头传来木兮自嘲的笑声,而他本已无心关注,全部精力都用来凝视,死死抓住那色彩鲜艳的衣角。
“这样啊。”等他脱口而出的是如此冷淡的语句,他被自己震惊到了,可只是这一瞬间的慌神,那个彩虹色已经不见。
“放心吧,我会帮——”凌睿刚想说几句作为朋友称职的安慰话,又同时起步,试图去追寻那个亮色的根源。
“啪嚓”。
摔在青石板路上的翻盖手机顿了一下,三秒后自动关机。
随之倒下的,是名为凌睿的少年的高大身躯,他眼前最后的一幕是她的鲜红的唇,翕动着——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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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针不停地走着,时间流逝,迅猛不及。
她一步一步地走,漫无目的,不知不觉就到了那个公园门口。
就是这么不经意地一瞥,还记得阳光穿透树缝落满他的肩头。
黑框的眼镜,瘦削的脸庞,与之不符的是那个发自真心的微笑。
攥紧了手表,搁得手心生疼。
一阵春风拂过,乱了刚绑好的长发,秾华无心去理,微微偏过头——
那边路口处岂不是叶藿吗?
一身西服正装,笔挺笔挺的,脑后的小辫随着脚步快速闪过。
他在这里做什么?还那么着急的样子。
秾华一把将马尾甩在脑后,拔腿就追。
她听见风在耳旁轻柔地呼啸。
“叶藿!叶藿!”她本想这么呼喊,但本能地惧怕路人的视线,只是紧紧跟着十米之外的西服背影,保持最快的速度。
叶藿终于在一个弄口停了下来,又立马拐进去。
“叶···”秾华在弄口处止步,刚想开口——
“快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秾华一个激灵,侧身闪过,细小的银色小针针芒看上去锋利非常。
她松开长发,取下丝带,在手中攥紧。
“呵”地一声轻笑,有着七彩的长发的少女倚靠在白墙上,头微偏,眼神轻蔑地,又仔仔细细地将秾华上下打量了一遍。
她的视线如同针刺一般疼痒。
“总算是抓住你了。这回你别想逃!”叶藿警惕地举起长剑,后退几步,站在主人身前,摆出进攻的姿势。
“哼。”完全不屑的口气,少女丝毫未动,她的双眼也呈奇妙的颜色,面容没有一点瑕疵,一双手摆弄着发,指甲长约五公分。只是她身上穿着的校服让秾华很是在意。
“她是谁?”秾华问道。
“我们最近一直在追查的狂,就是所有昏迷者事件的始作俑者。”叶藿半眯起眼,这是他被激怒时的样子,嘴角一边上扬,“我说的没错吧?琉?”
“啊啦啊啦,竟然还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果然调查了我很多嘛。”少女的脸上这时露出一抹笑。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能力吧?”她仰起脸,很高傲的样子。
“制造世界者。”说话时,叶藿手中的剑尖已呈现出血红色。
“既然知道,那何不跪求我,好让我帮你制造一个属于你和她两个人的美好世界?”少女张大了嘴,张狂地笑,“这难道不是你的梦想吗?叶藿大人?”
“给我闭嘴!”
秾华只觉得面前掀起一阵风暴,极端地涌向那个愤怒的焦点,地面的温度似乎也升高到烫脚的地步。她固执地站稳,等飓风平息后,有谁的血滴落在地。
那个少女的胸口喷出泉般的血液,红色的,顺着青石板的缝隙一直淌到秾华的脚边,很美,很美。
叶藿的侧脸上也染上几点绚烂。
他仿佛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一动不动,甚至都忘了把深深没入少女体内的剑拔出。
按常理早该气绝的少女露出诡异的一笑。
“再会——”
七彩的光泽后,再看时,留在叶藿剑上的,是一个人形的布偶,还在滴着血。
布偶的眼睛是圆溜溜的两颗黑珠子。
“被骗了。”叶藿懊恼地挠了挠头,一把将布偶甩在地上。
“主人,让您受惊了。”收起了长剑的叶藿,露出体贴的神情,半跪在秾华身前。
“不。这没什么。”无法露出表情的主人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您怎么会在这里呢?今天是上学的日子吧?”叶藿站起身来,瞥了一眼脚边的红色液体。
“我回去慢慢跟你说。先把这里处理一下吧。”
叶藿点点头,“我设下了屏障,刚才那些路人们是无法看到的。”说着,他口中又念念有词,用手在空中圈了一个范围。
熊熊的火焰燃起,瞬间烧灭了一切痕迹——
血和那只布偶。
布偶的七彩的头发也随着幻灭。
之前那一切仿佛从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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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只为我们两个人是不够大的。”
那个人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