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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找的人已经从这里搬走了···”不断回放的画面,少年冷漠的眼神和一张一合的嘴唇,使我的心一下跌至深谷,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词语形容一下心情,却实在无可奈何。
她也离开了啊。
体内的那个声音闷闷地轰响,但仍感觉它平静的调子,似乎一切如常。
走近教室,我怀着渺小的希望向那个座位投去目光,想象中会有独特的银白发被随意地梳到脑后绑起,但最终只有象征着孤独的咖啡色座椅,安静地在那儿等候。
“早上好!”前座闵心转身来热情地问候,今天她依旧没有穿校服,红白相间的衬衣看上去紧帮帮的。
“哦,好。”我想起昨天的事,有些恼怒她的自作主张,只淡淡地回应。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似乎看透了我的不快,不甚介意地转身过去,整个上午再没有和我说过话。
昨夜失眠的我,趴在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
在睡梦中被叫醒,我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毫不意外地看见闵心那双富有活力的大眼睛。
“别睡了,懒虫!我们该去调查了!”她向我挥了挥手中的本子和笔,还特地抵了抵没有镜片的红框眼镜,扮得真像记者。
“先从哪里开始?”我看了下时间:3点半,正好是社团活动时间。
见我那么爽快地站了起来,她似乎颇感意外,盯着我看了一会后说:“就按顺序吧,第一个人是三班的蒲玉。”
“你问蒲玉?她已经一个月没来了。原因的话,听老师说是生了什么病还在住院。”七班的一位坐在窗边的女生回答道。
“是这样啊,那请问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闵心接着问,拿起笔在本子上刷刷地记录着。
“说实话,我跟她不熟,虽然一个学期了,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印象中她很内向,语文成绩很好吧,次次班级第一。”那女生撑着头,说完后就继续转过身去和同桌说笑了。
随后闵心又随意地询问了几个七班的同学,得知他们对蒲玉的印象也大致相似——文静,不怎么爱说话,总是坐在座位上看书,语文学得很好。请假的理由也只局限于老师告知的生病住院。
“看来老师对于这些事也并不知道详情或者就是校方严格保密的。”闵心皱着眉翻看自己记录的回答,纤细的脖颈上缀有细密的汗珠。很少见她那么认真的样子。
“这样的调查能行么···”我嘀咕了一句,却换来闵心一瞬间恶狠狠的目光。
“在旁边无事可做的家伙没有资格说这些!”她压着嗓子吼着,用手指着我的鼻子。
我体内的声音此刻突然变得尖刻,冲击着我的血管,加速血液的流动,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向闵心挥出。可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有一丝愤怒,像是那个声音指使我此刻应该怎么做。
“那个···请问你们在调查蒲玉的事么?”
这时,一个细如蚊鸣的声音传来,使我体内的冲动慢慢地停滞。我和闵心一同转过身去,一个剪着短发,额前散着刘海的女孩子似乎很不安地站在那儿,双手不自然地交错着,微张着嘴,脸红红的。
“可以换个地方谈么?”那个女孩子这么说,我和闵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
“初次见面,我叫张玥,是蒲玉的朋友。”
当我们出了校门,走过一条街,进了这家奶茶店后,女孩才不慌不忙地介绍自己。
“那么,对于蒲玉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呢?”闵心带着笑意地拿起笔,在桌上铺开本子。
“蒲玉和我是同桌,也是好朋友,可是这学期只来了两个星期就再没有来过···”自称为张玥的女孩低下了头,有些发颤,“老师···说是生病住院且不方便探望。我放心不下,还是偷偷去看她了···”
“然后,她怎么样了?”闵心停下笔,似乎发现了重大新闻,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
“我也不清楚,她只是没有醒来,身体也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是···”张玥似乎有些迟疑,微微抬头碰上闵心鼓励似的目光,最终还是说出来,“她的两只眼球似乎还在转。”
闵心眼睛一亮,右手的笔立刻“唰唰唰”地记录下这一说法。
“不过,这可能是错觉啊···我不确定···”张玥的额角渗出几点汗水,如释重负般拿过自己的炭烧奶茶来吸了几口。
“谢谢,这非常有帮助。”闵心激动地握紧她的手,肯定发现她攥紧许久的手心里汗水津津。
“那真是太好了。”张玥第一次在我们面前露出笑脸,带些显然的伤感,像雨后黄昏时的荷尖,细腻而温婉,忍受荷花开谢的寂寞。
此刻我细看这家奶茶店,店内很小,只恰好摆得下四张小圆桌,每张周围可以坐三个人。老板娘已近中年,鬓角有几根早白的发,目光不离那扇木制的门,每每门上的风铃声响起,总能听见她毫不掩饰的开心,“欢迎光临。”然后静静地等客人点单,始终带有和蔼微笑,有时会推荐一些新品。
“这里很有特色呢。”我顺着闵心的目光看向那一堵贴满各色便签的淡灰色墙。
“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呢?”我不禁问道,而张玥也凝神注视着那面墙,微微抿起嘴。
“我们以前经常来这家店,点两杯奶茶,看看书,可以坐到五六点。”张玥走向那面汇聚了各种愿望的墙。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始仔细浏览便签上的文字,“那蒲玉的愿望是什么呢?”
“她没打算告诉我,可是我禁不住好奇,一天独自跑来找,结果很快辩认出她的字迹。”说着,她指着接近底部的一张粉色便签。
愿一切回到从前的样子。
◇
“她的家庭似乎有些问题。”回家的路上闵心这么说,“张玥说她没有喜欢的男孩,也没有过前男友,很少谈论自己的家人。那么那个愿望最大可能就是指家庭。”
“看不出你推理能力那么强啊。”我伸了个懒腰,为一天调查结束而高兴。
“想不到全年级第一的说话技巧那么糟糕。”她瞥了我一眼,满是不屑。
随她怎么说好了。我这么想着。
“我走这里,再见。”我对闵心挥了挥手,心里在思考晚饭该如何解决。
等我趁绿灯过了马路,听见她喊我名字,我回头,发现闵心还停在原地。
“你知道十五年前发生过什么吗?”她清亮的声音飞掠过嘈杂的车流传来,黄昏的光流淌在她的侧脸上,笼着淡淡的惆怅。
我一时不解她的用意,愣了下,摇了摇头。
等绿灯再次亮起,再看时,她奔跑而去的背影已融入很远的景色中。
等会去吃拉面吧。我边走边想。
顺便去下图书馆。
★
我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
死后的生命即是空虚,化作海洋上的泡沫。
矢车菊花瓣色的海的深处,深得任何铁锚都达不到底。
我的心从那一天起就陷入混沌的迷潭。
开始渴望瞥见太阳,想象一朵花,从花萼中射出五彩的光。
想紧贴他的肌肤,炽热得将我燃烧,一起在海岸边凝望大城市里无数星星似的闪光,音乐的旋律令人欢快地起舞,教堂的圆塔和尖塔,就伫立在远方。
上帝也能谛听我无言的祷告。
请爱我,把我当做比父母还亲切的人,把全部思想和爱情都给予我,让牧师把右手放在我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对我一样的忠诚——
请将灵魂分给我一个。
温柔的舞步,踏在刀尖上走,深蓝色眼眸中除了哀伤还有爱的渴望。
我已经不会感到痛,只因我的心比这还要痛。
一个没有思想和梦境的永恒的夜在等待着我。
就睡去,散去,冥冥中还能亲吻你安睡的侧脸。
而头一道阳光就将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