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闲示意墨哮老怪起身说话,地上污泥肮脏不堪,不干不净容易拉肚子。
墨哮老怪再次高呼:“畜生墨哮,跪拜圣人。”
他自知对圣人大不敬死路一条,只得诚心赔罪,但愿圣人饶过霍氏一族,不要牵连无辜。
秦闲轻按眉梢:行呗,想跪就跪,免得搞一出以死谢罪的戏码。
要是墨哮真的死了,霍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搞些小动作,让他在松花城再也待不下去。
集市内的威压散去,摊贩们和孩子们从窒息的恐惧下挣脱,难以自已地颤栗、哭泣,更有甚者昏死过去。
秦闲信步走向段伯,将老人扶了起来。
段伯紧紧握住秦闲的双臂,老泪纵横:“小闲,多亏了你,不然大家都要死在这啊!”
他不知道事情背后的原委,只知道向来闲适安逸的小闲好似换了个人,眼神深邃,器宇轩昂,身处凡尘浊世而神游宇宙太虚。
秦闲拍拍段伯的肩膀,“灾祸因我而起,让你们无辜牵连,请你们不要记恨。”
段婶止不住眼泪,哽咽道:“你的为人我们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记恨你呢?要不是你,我家小宝怕是早就病死了。”
其他人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述说秦闲对他们的帮助。
“是啊,没有小闲,我家包子铺早就关门大吉了。”
“小闲帮老婆子我采药,可是分文不取,比我孙子还孝顺。”
“小闲来这不到半年,帮了我们多少,老头子我可是一笔一笔记在心里,永远不敢忘哦!”
孩子们扑到秦闲身上,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腰上和腿上,用低低的抽泣声表达各自的情感。
秦闲宠溺地摸摸他们的小脑袋,眼角流露出幸福的热泪,过去十八年的悲惨遭遇,换来他们对自己的情感,或许是否极泰来吧。
小正经从大人的腿下钻出来,正了正书生帽,庄严肃穆地向秦闲作揖行礼。
秦闲学着他的样子,作揖回礼。
小正经破涕为笑,也扑到秦闲身上。
安抚好受惊的众人,秦闲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还有要事与三大族长们商议。
段伯瞟了眼平日里恭敬谦卑的族长们,如堕云雾里:素来高高在上的族长们,怎的一个个陪着笑脸?墨哮老怪说的“圣人”又是什么?
“小闲啊,你修为再高,也别惹怒了他们三位,背后可是有大靠山的啊。”
秦闲微笑着点头,“放心吧段伯,我自有分寸。”
目送众人消失在街头巷尾,秦闲收敛和煦的笑容,换上皮笑肉不笑的职业假笑,径直走向馄饨摊子,熟练地点火烧炉,掺水和面。
“诸位,请落座。”
慕容靖战战兢兢地回答:“晚辈不敢!”
一位元神出窍的圣人,纵使实力大打折扣,对于金丹境的他们而言,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山巅高人。
就算背后有宗门撑腰,撑死了是几个元婴境,在圣人面前,和拍死两只苍蝇没什么区别。
秦闲停下手上的活计,擦去满手的面粉,大步流星走到临近的摊子,搬了两条长椅放在他们面前。
“坐!”
族长们不敢不从,木然坐下,像刚出笼的小鸡仔,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管理家族多年,与各路尊者高人打过交道,深谙“笑面虎”的道理,大家都是年过百岁的老东西,越是慈眉善目,越是心思深沉。
假如被和善的外表迷惑了,稍不留神,被一口吃得精光,骨头都不剩。
霍苍巴不得圣人大发雷霆,随手毁去半个城池,他名正言顺地跪下求饶,大不了赔上霍族在朔方国的大半基业,五百年内一蹶不振,总好过提心吊胆,琢磨圣人的心思。
秦闲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和面,直到面团圆润光滑,将面团静置于案板上,盖上海口大碗,静候醒面的过程。
秦闲抬眼看三人,大冬天的,额头的汗水止不住地流,既不敢伸手擦拭,也不敢用灵气蒸发,任凭汗珠爬满脸颊。
千秋淑蕊精致的妆容都花了,活像顽皮女孩偷学母亲涂脂抹粉。
秦闲自知下马威给的差不多,徐徐开口,“今日之事,老夫有错在先,需向三位族长赔罪。”
霍苍慌忙接过话茬,“圣人言重,是小人不知好歹、有眼无珠...”
秦闲直勾勾地盯着他,抽动的嘴角好似在说:你小子打断我说话?
霍族长吓得双腿一软,差点从长椅上滑跪下去,全靠一副金身之躯强撑。
“全赖老夫一时嘴馋,怂恿徒弟偷猎松江头鱼,违反松花城的规矩,牵连徒弟与无辜众人卷入争斗中,搅得松花城不得安宁,老夫若不赔罪,无法服众,请诸位做个见证。”
秦闲后退一步,依此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鞠了一躬,算是赔罪。
慕容靖愣在原地,这就完了?
难道不应该大手一挥,紫龙飞腾,降下甘霖,或是天生异象,异宝现世。
圣人怎么也抠抠搜搜的?
“其次,与诸位商议如何处置墨哮。”
上演了一场死而复生、师徒团聚的感人戏码后,墨哮老怪和黑衣女子一同跪在远处,等候圣人发落。
秦闲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黑衣女子名曰南薰,白衣女子名曰柔檀。
霍苍扑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墨哮冲撞圣人,伤害圣人爱徒,罪可诛!然而,他所作所为,皆是小人一人指使,小人愿当牛做马,侍奉在圣人左右,唯求圣人从轻发落!”
千秋淑蕊白了他一眼,用这种手段与圣人攀关系,真当老娘是花瓶?
“霍老哥与墨哮情深意切,妾身为之落泪,妾身与霍老哥相识多年,怎忍心老哥抛妻弃子。”
千秋淑蕊掏出绣帕,轻轻拭去泪水,顺便补了个妆,明艳动人。
“启禀圣人,妾身愿代替霍族长服侍左右,换得墨哮一条贱命。妾身不才,略懂烹调之道,朔方国的特色小吃也略知一二。”
她笑靥如花,身体微微前倾,宽松的法袍开口不高,露出一片雪白,饱满圆润的胸脯,深邃的沟壑让人想一探究竟,慕容靖这般饱读诗书的正人君子,都忍不住剐上两眼。
跪着的霍苍傻了眼,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圣人显然钟情美食,自己对厨艺一窍不通,谈什么侍奉左右。
秦闲看向慕容靖:他俩都表态了,你也说点呗。
慕容靖面露难色,他是读书人,向来信奉“君子远庖厨”的道理。早知如此,说什么都要学一道拿手好菜。
“既然两位族长都同意饶过墨哮,老夫也不好反对。从今往后,每日诵念佛经三百遍。侍奉左右就免了。”
霍苍不可置信地看向秦闲,依他估计,墨哮老怪即使保住性命,也会废去全部修为,沦为废物,霍族也将无力争夺三巨头的宝座。
他大喜过望,连连磕头:“多谢圣人开恩,多谢圣人开恩。”
远处的墨哮和南薰相视无言,默默低下头颅,感谢秦闲不杀之恩。
南薰暗下决心,今生今世,定要报答圣人的恩情。
秦闲冲他们招了招手,师徒二人不敢怠慢,低头弯腰小步急趋,侧立在馄饨摊前,等候秦闲下一步指示。
“你打伤老夫爱徒,老夫打死你徒弟又复活她。算下来,我们两不相欠。”
秦闲指向旁边的长椅,“自己搬两条坐下。”
他又看向远处的柔檀,差点把她忘了,“过来,吃面。”
秦闲揭开大碗,露出完全发醒的面团,把它揉搓成粗条状,随后提起粗条,捏住两头上下抖动,让粗条自然抻长,待面条接近案板,两手交叉并条使其呈两股绳状,接着右手接过另一头,继续抻遛。
待到粗条完全理顺遛匀,秦闲捏住两端,修长的手指柔弱无骨,每一分力量都恰到好处,随心所欲地塑造形状。
挺直的双臂孔武有力,一张一弛间,面条越发劲道柔韧。
秦闲简单的抻面动作,在霍苍眼中恰似擒拿手、金刚臂,流露出无上拳意,令他如痴如醉,如老僧入定。
恍惚间,丹田热流涌动,多年不曾动摇的瓶颈竟隐隐松动!
长条如龙游蛇走,飞梭于十指之间,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
一眨眼的功夫,拇指粗细的长条变成细如发丝的龙须面。
秦闲掐去两头的面头,将面条放入滚烫的锅中,细长的筷子搅动面条,避免粘锅和粘结。
左手也没闲着,取出海口大碗,摆在每个人面前,舀上半碗乳白色鲜汤。
面条出锅,分别装在碗里,撒上翠绿葱花和洁白芝麻,淋上两滴香油。
香油滴入面汤,顿时金光四溢,香油的馥郁与面汤的鲜美融合,碰撞出非同凡响的火花。
光是闻味道,每个人肚子里的馋虫咕咕作响,恨不得立马大快朵颐。
“我先走了,诸位慢用。”
“哦...”秦闲伸出一根手指,正想说些什么,瞧见风华绝代的千秋淑蕊捧着脸大的海口大碗,发出“刺溜刺溜”的声音,瞬间把话憋了回去。
不说话,不剩饭。
食客对菜肴的最高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