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在言管家的带领下,走进三楼豪华雅间,言管家推开门,侧身站在门外,“霍族长、慕容族长、千秋族长,和小少爷,请!”
打扮素雅的侍女对四人施了个万福,将他们领进各自的沐房,另有婢女伺候。
洗头曰沐,洗澡曰浴。
婢女小姐姐把秦闲按在躺椅上,弯腰俯身,似有意若无心,胸前雪白一览无余,葱白的手指伸向他的腰带。
秦闲猛然站起,左手捂住眼睛,右手拽牢腰带,“姐姐,我自己来就好!”
"少爷认不出小女了吗?"
小姐姐握住秦闲的左手,碧绿的眸子无助地望着秦闲,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热泪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会流下。
秦闲好像油锅上的蚂蚁,倍受煎熬,自己真的认不出对方。
他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记人不记脸。
从小流浪的缘故,他习惯不去记住他人的面庞,太费事也太伤情,第一次背井离乡时,他哭了三天三夜,才模糊了童年玩伴们的模样。
段伯、段婶、老李叔、七奶奶、小正经、段小宝等等,这些半年来对他照顾有加的人,他也只有模糊的印象。
比起样貌,他更喜欢用味道记住他人:
段伯是煤炉、葱油和烟丝,七奶奶是奶香和廉价胭脂,小正经是油烟墨和寺庙熏香。
每个人的味道都不同,每个人的味道或多或少都有一段故事,正如每一道菜,从香味中分辨食材、工艺和火候。
“失礼了。”
秦闲捧起小姐姐的手,放在鼻下细细嗅探,淡雅的香气从鼻腔涌入心田,熏人的暖风在田野中生根发芽,长出碧绿的枝叶,蜷曲细长的花茎顺风垂下,黛色的花骨朵随风摇摆,让人不禁遐想南薰花盛开时,漫山遍野的黛色花海。
头戴花布的农家姑娘,挎着竹篮,唱着山歌,与姐妹们嬉笑打闹,随手掐下嫩尖与花苞,放入铺满树叶的竹篮,不消一上午,摘下满满一竹篮。
待到夏至时分,大街小巷的树荫下,摆出摊子,摆满南薰花芽与芋圆丸子熬煮的消暑甜点,深受老人孩子们的喜爱。
忽然有些想家了。
小姐姐抽回手,羞涩地藏在身后,秦闲的鼻息害得她心痒痒,脸上泛起红晕。“少爷,小女是南薰呀,明明不久前才分开,真过分。”
秦闲摆出一副恍然大明白的表情,“原来是你呀,变化有些大。”
南薰褪去凌厉的黑衣,换上鲜艳长裙,轻薄衣衫下的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黛色青丝绾在脑后,一束长发垂至胸前,温婉而大方,颇有贤妻良母的风韵。
腰间的红色丝带凸显出不盈一握的腰肢,任何男人见了都忍不住一亲芳泽。
下身裙摆极短,圆润的大腿暴露在温暖的蒸汽中,白里透红,散发独属于少女的幽香。
任谁也想不到,白日里杀伐无情的洞府强者,在狭小的沐房里是这般模样。
“你怎么在这,不是与柔檀买衣服去了吗?”
霍苍为表歉意,除了带秦闲沐浴,还命南薰与柔檀去成衣铺子购置新衣,霍家的裁缝可是全城最好的师傅。
南薰刚到成衣铺子,墨哮老怪就把她带到了华清池,交给她艰巨的任务:色诱秦闲。
南薰当然不能出卖自家师父,按着秦闲的肩膀让他躺下,“我们抓紧时间,不能让族长们久等。”
南薰拉动铃铛,一股暖流应声而出,从鎏金鱼首中流出,淋在秦闲头上,浸湿每一缕长发。
“对了,叫我秦闲就好,我担不起少爷的称呼。”
“这怎么行,少爷是圣人爱徒、霍府贵客、师父与小女的恩人,小女不敢直呼少爷名讳。”
“行行行,你叫吧,反正就今晚。”
风魔狼一脉向来是死性子,认准的事、认定的主人,即便粉身碎骨,也不会退缩和背弃。
要不然,也不会血脉凋零,成为零落的逐风狼一族。
“少爷,”南薰面色绯红,从脖子红到耳后,皓齿轻咬朱唇,过了许久,柔声说,“您除了头,还想洗别的头吗?”
华清池的妹妹教她,说了这句话,就能俘虏男人的芳心。
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妹妹们娇嗔道:“南薰姐姐只管说,臭男人们指定知道。”
不凑巧,秦闲不是臭男人,还是个黄花大闺男,简称处男。
他百思不得其解,别的头是什么头?
鼻头,手指头,脚指头,还有什么头。
剁椒鱼头,麻辣兔头,炭烤牛头,秘制蛇头。
突然想到被开瓢的南薰,尽管起死回生,但修复肉身并非一朝一夕,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你的额头如何了?”
“恢复得很好,比复活前更坚实呢!”
为了让秦闲安心,她还表演了一出头碎石雕。
看着支离破碎的出浴美女石雕,秦闲决定熬一锅鱼头汤,给南薰好好补补。
南薰想起复活的经历,心中忍不住泛起异样的情感,心田中好似有成双成对的蝴蝶翩跹飞舞。
当时她走在一条暗无天日的小道上,阴森诡异的树木伸出恶鬼般的枝干,想要将她拖入深渊。
她想要反抗,空有一身灵力无法使出,眼睁睁看着枝干缠上自己的四肢,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咽声,即将被拖拽向深渊。
深渊之下,是混沌幽冥,是嚎哭鬼蜮,难以轮回转世的厉鬼们,哀嚎着,挣扎着,在时间长河中丧失神志,沦为一摊没有知觉的烂泥。
南薰发出绝望的狼嚎,紧闭双目等待命运的到来,没有人能拯救她。
忽的,一只手击碎黑幕,硬生生将她带回现实。
慈眉善目的老者,指着秦闲,说:“契约已定,当尽忠职守。”
复活之时,她恍惚在做梦一样。
在熏香的作用下,秦闲昏沉沉地睡去,梦到年幼的自己,坐在南薰花海中,一碗接一碗地吃芋圆丸子。
等到再睁开眼,南薰挽着他的长发,摊平放在白练之中,一只通体赤红、圆滚滚的小兽在白练上打滚。
秦闲定睛一看,登时认出是岩心食火兽的幼崽,生长在朔方国北部的伏龙火山,成年食火兽外壳坚硬,有如磐石,以火焰为食,遇敌则口吐熔岩,且成群出现,极难对付,不然秦闲都想偷一只回家。
堂堂五阶妖兽的幼崽,居然被用来烘干头发,简直是暴殄天物,用来生火做饭、暖手暖脚不好吗?
头发烘干后,进入下一步,浴。
南薰拿出冰丝浴衣和灵藤凉鞋,准备伺候秦闲更衣,秦闲大喝一声:“我自己来!”
南薰噘着嘴,心有不甘地打开通往浴池的木门,默默退出沐房。
秦闲搬来柜子堵住入口,免得她杀个回马枪,确信木门无法打开,他才脱去棉裤,换上浴衣和凉鞋。
浴衣使用七阶灵虫冷光玉蚕的蚕丝,不仅消去水蒸气带来的闷热,而且有助于吸收灵泉、灵药的药力,是修行的一大助力。
秦闲快步走向雾气氤氲的浴池,全然没意识到,额头散发着淡淡的南熏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