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红颜:飞花锁恨,你是我心上朱砂痕(4)

作者:青铜引 更新时间:2023/8/15 23:20:59 字数:3194

引:

那瞬间,她似乎回望了一眼。夜风拂起嫣红的旗袍,宛若蝴蝶的残翼。他怅然望着,恋梦般的幽痛——

*

“露莎,你想什么呢?”二妹苏悦蓉见姐姐突然发愣,疑惑地问道,目光也跟着看向沈睿。

副驾驶上的江家二少转过头来,调侃着解围:“怎么了,是身上有什么酒味香味,被逮个正着?哈哈,看来沈兄和我们玩一起后,变豪放了,你这是刚逛完一场吗?”

他们这些富家公子,一向胡闹惯了,在风月场、野花丛中尽管纵情享乐,但娶回家共享荣华的还得是名花千金,因此在外边怎样玩闹都不要紧。所以大家听着江家二少的玩笑口吻,也就一笑置之,不甚在意。

但苏雅薇心里的警惕并没有被压下去,如果沈睿和江家二少他们一样,素来是个纨绔子弟,她也可以不以为意。可他性格温文内敛、又不好女(色),之前聚会时和女客们寒暄,聊不过三句就礼貌地走开,按长辈们的评价,他身上还保留着旧式儒雅知礼的公子气息。如此守礼的人,断不会轻易沾上香粉味,何况他现在还一副沉郁多思的模样。

还是查一下才好,否则婚前闹出什么话柄,自己颜面何存。苏雅薇注意打定,不过几通电话几十块大洋的事,侦探查了个大致,弄堂里又人多嘴杂,都问上几句便汇成了绘声绘色的故事。

于是,苏公馆的太太小姐们已经咒言恶语地骂起了苏绮菱,最后由苏太太谋划,商定了“大计”。

“她不是想博取好奇心吗,索性好奇个够,让大家看看她做舞女的时候,是怎么个风(流)模样!”

苏太太嘴上骂着舞女,心里却回想起二十几年前的自己,情绪愈加烦躁,甚至隐隐有些不安。她走到落地妆镜前看自己的倩影,虽已年近四十,依旧容貌端丽、身形窈窕,杏黄软缎旗袍上绣着金丝天鹅,粉颈和玉腕上戴着成套的钻石珍珠链,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靓丽时髦的新式太太,不该相信封建女人口中说的报应。

哼,即便真来报复也不怕,那懦弱哀静的女人,能养出多厉害的女儿!可终究还是心虚,她皱着眉,悄悄将苏家祖传的那枚戒指摘了下来。

苏太太是情场里玩弄计谋的胜者,这次为女儿考虑,更是将计划安排得滴水不漏。不由江家二少、孙家四少来牵头,而是让一位才出洋回来的世交公子,黄家大少提出去一处新的跳舞.场。

“你们成双成对的,存心让我眼红,叫两个舞女过来,要最漂亮的。”黄家大少对招待说道。

沈睿在这些场合向来不多话,只坐在沙发靠边的位置,默然品着红酒。因为结识了苏绮菱的缘故,听到舞女两字时,他心绪有些波动,在那深红暗绿的灯影中,玻璃杯里的红酒仿佛漾起涟漪,一片蝶翼幽幽舞动——

直到敬酒声传来,他才惘然回神,意识到这是一场难堪的见面。

两个舞女,一个倚坐在黄家大少身侧,另一个则坐在沙发扶手上,双手各擎着一只酒杯,一句“先干为敬”之后,便将右手的红酒倾杯而尽。

“好!”黄家大少捉弄地叫好,引来许多人的目光。有浓妆的面具遮掩,深长的眼睫又似黑纱般蒙住眼睛,她仿佛是映在电影荧幕上的影子,随意演戏、任人嬉戏,被喝彩还是辱骂都没关系,反正隔着千里心距,不以为意。

缤纷迷醉的彩灯闪烁着,她橘色的唇角,仿佛染上点笑影,微微抬起下颔,将左手的香槟一饮而尽,在嘲弄戏谑的笑声中,执起酒瓶继续倒酒。她今天穿的是橘红色旗袍,银线勾绣着簇簇烟花,发间那微红的玻璃蝴蝶夹被映衬着,宛若几星火焰,不知点燃后,是绽出绚烂还是悲怨的光?

“有意思,你这位同伴倒是专程喝酒来了。”黄家大少和身边的舞女调.笑道。

“她外号是千杯不醉,很厉害的,我陪舞,她陪.酒,定让度少尽兴。”另一位舞女(媚)笑盈盈。

“唔,不错。那你给大家都敬一杯吧。”黄家大少对苏绮菱说道,那玩味的眼神,也是个爱看热闹和笑话的花花太岁。

苏绮菱应了声好,拿着酒杯按客人们坐的顺序,喝了一圈,苏雅薇几姐妹都显得很羞惭,江家二少和孙家四少因为准夫婿的身份,则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知情与不知情的人都表演很到位,只等着看角落里的这出好戏。

“先生请。”苏绮菱并未认出沈睿,确切地说,她在这舞场上就没“正眼”看过谁,而沈睿又没开过口,因而她此刻仍丝毫不知情。同方才所有的敬酒一样,轻轻碰了碰酒杯,便倾杯而饮。直至快饮尽,才从玻璃杯朦胧清冷的光影里,看到他苍青的脸。

“你是、”她怔了怔,唇畔微泛起点苦涩,但没有多少波动。

“这可不是拉生意的时候,人家未婚妻在呢,露莎,你还不和沈兄舞几曲?”黄家大少招手让苏绮菱回去:“今晚只做我的生意。”

“行了,就你爱开玩笑。”苏雅薇受窘的声音传来,沈睿的脸色更暗了,偏偏苏雅薇还走到他身旁,凑在耳边低语:“真是抱歉,这是那晚在我家碰上的舞女……”

当然不是姐姐,就像她的母亲,已早就不是舞女。

苏绮菱自然猜到苏雅薇会怎么羞愧埋怨地介绍自己,但她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轻轻看了沈睿一眼,便拿起酒瓶和酒杯转身离去。

“苏老板那千杯不醉的酒量,倒是给她遗传到了。”不知谁在暗处嘀咕了这么一句,苏绮菱的身影竟微微一颤,倨傲戏弄的鄙夷、云泥之别的距离……都一一承受住了,可这句话却莫名让她震动。

仿佛急于撇清关系般,她匆匆放下酒杯,捂着胸口,朝洗手间跑去。

“呀,真是对不住,让度少们扫兴了,她平日酒量非常好的,可能今天十张台子转下来,喝得太多了。”舞女道着歉,纤纤玉手却探到黄家大少的西装口袋边,示意他再添小费。

众人的视线悄悄转向沈睿,他似乎被苏绮菱那轻浅如烟的目光所感,脸色渐渐恢复了沉静,而且还执起酒杯,继续品着红酒。只是在迷离闪烁的五彩灯光中,他的身影,依然是幽凉的色调。

“你们尽兴,我先回去了。”他勉强坐了一小会,起身告辞。

“你今天是不太舒服吗?我陪你先走吧,下次我们还请。”苏雅薇体贴地说道,挽着沈睿的胳膊和众人歉声再见。

两人虽算定了婚,但别说是人前,就是人后的亲昵举动也都没有过,此番画面,已属“感情升温”。苏雅薇尽管有苏太太言传身教,终归经验浅,有些沉不住气,见沈睿顺从地被自己挽着,觉得计划已成。本来嘛,名媛和舞女的较量,根本是云泥之别,胜券在握。心下想着,一时放松警惕,忍不住朝长廊那端望去,看苏绮菱是不是躲在角落里伤心。

沈睿虽然不工于心计,但他心思素来缜密,何况还被迫看了二十年的宅门争宠,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刚才品酒时已猜到些端倪,现在看苏雅薇的神色举止,便愈加笃定。不过他并不点破,反而静默着听她把苏太太教的话悉数道来,偶尔点头称是。

汽车停在沈公馆门口,沈睿下车前还特意表示歉意:“这样好吗?让你一个人回去,在伯父伯母那礼数欠周到吧。”

“没事的,下次你早些来接我就补上了。”苏雅薇巧笑倩兮,摇手告别。

苏雅薇回家向苏太太报告计划完成,母女俩顿觉心情轻松,不由自嘲起之前太过如临大敌。可她们怎样也没想到,沈睿回公馆后,竟连自己的房间也不进,就直接绕到后门,叫了辆洋车,再回跳舞场。

夜空飘着濛濛细雨,五光十色的彩灯招牌流转着梦幻的光,将城堡式的歌舞厅渲染得好似海市蜃楼。梦中的身影从梦中走了出来,绚丽的烟花旗袍上,是一柄湖青色油纸伞,舞着两行纷飞的花瓣。仿佛于红尘繁华中,挽住的一抹幽静岁月——

沈睿定了定神,走进这段岁月中,默然相陪。她脸上残妆未净,唇边的胭脂化开,淡淡的橘色,在下颔宛若一晕月亮痕。他非但不觉得狼狈,反而满是疼惜。

“你为什么、要做舞女?”他终于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心里的困惑和挣扎吧。”她认真地思考他的问题:“我母亲她,是个温婉善良的女人,却在被丈夫抛弃的阴影里悲苦一世。她病重的时候,我想去问那个人要些钱,她却说、只愿此生再无牵连。而那个舞女,虚荣庸俗、诡计多端,却凭借着‘爱情’之名,欺凌我的母亲。这世间,究竟是怎样的天平?是努力做自己,还是放弃做自己,才能被喜欢和珍惜?”

“我是相信因果的,只是有时痛得深了,略有些迟疑。”她清柔浅笑,微温的气息,融化霏霏细雨:“你不用怎样叹息,等噩梦醒了,我便回去了。”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吧,虽与你无关,可是、和苏家人接触,总像揭伤疤一样疼……”

沈睿无言,只伸手摘下她发间那几枚红色蝴蝶夹,害怕火焰点燃仇怨,生命似烟花般凋零不见。

“谢谢你,保重。”他性格内敛、心意蕴藉,她却读懂了他的深意,恳挚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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