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好出院手续，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
“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庄晓梦问。
“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初雪看着自己打了石膏的双腿，一条腿粉碎性骨折，另一条也折断了，能不能完全恢复都不好说，更不要说搬重物了。
以前的工作做不了，但没有文化的他又能做什么呢？现在高中都基本普及了，只有他一个初中都没有念完的文盲在这里胡思乱想。
他又能去哪？
庄晓梦住在市中心偏南一点的合租公寓，设施配套齐全，定时保洁，就是月租要贵很多。照初雪的状况，是绝不可能租这种房子的。
下了公交，天空开始泛黄，陆陆续续有霓虹灯亮起。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庄晓梦问。
“不知道。”
“其实也不止有体力活可以做，还有服务员啊，客服啊什么的，也可以学学修车修电脑。”庄晓梦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复杂的，或者脑力活动的工作，累点最好。
“我初二没读完。”初雪淡淡的说。
“这……”庄晓梦欲言又止，然后轻声说：“你该读下去的。”
“没能力。”
这句话听了庄晓梦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经历的也不同，所以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还有两天就是中秋了，想去哪里看看吗？”
“不了。”初雪回答，但心里想着另一件事。大不了，重操旧业。
“好吧。去一趟超市，怎么说也要买点月饼。”
陵阳毕竟是轻工人文城市，不出门也可以看到美景。
车子停在陵园外边，焦程拿着一个盒子走进去。
张老头跪坐在厅堂中间呆呆看着伫立中间的白玉石壁，听到焦程走进来，起身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又有新人？”他的声音听不出悲欢。
老张有时候把逝去的人叫“新人”，有时候把逝去的人叫“老人”，但归根结底都是死人的意思。
“是个女孩。”
“呵，我还以为你给我送月饼来了。”老张淡笑着把骨灰盒放好，盒子上印着女孩的样貌，但没有名字，“没有名字吗？”
“对，穿的破破烂烂的，被醉酒司机撞死了。”他的声音同样听不出悲欢。
老张把骨灰盒安置好，指指偏房，“开车吗？要不要进去喝两杯？”
焦程想了想，“好啊。”
来到休息室，老张拿出他珍藏了三十年的老茅台，一开瓶，酒香四溢。又找来两个小杯子，两人合倒了半杯。
“没有下酒菜，将就一下吧。”
“没事，反正喝的不是酒。”
“医生从没有你这么当的。”老张笑了笑。
“有时候有空我也会做些闲事，病房里出来的和火葬场里出来的毕竟不一样。”焦程抿了一口酒，感受嘴里辣辣的味道。
“我把这两个月做的事都上交了，医院给我放了半个月的假。”
“那得好好休息了。”老张又倒了半杯。
“中秋快到了，有打算去哪里吗？”
“不了不了。”老张摇头，环顾四周，“这里就是我的家。”
焦程苦笑一声，“我也是。”
老张这个人，别人知道的不多。仅有的信息里，只知道他不是陵阳人。父亲在他没出生时就死了，七岁的时候自己埋了母亲；一直混到十五岁，有了一个普通的女友，十八岁，女友生病死了；二十岁结婚，有了一个女儿，后来妻子女儿双双离开了他。
二十年的人生好像看透了一切，经年风霜掩面。陵阳公墓建成以后，起初没有人愿意看管，老张来了就没离开过了。工资慢慢增长，但他都以政府的名义捐给了孤儿院。
后来，他有回去找过母亲的坟墓，但已经被当做无主之坟推平了，一条崭新的高速公路从上面走过。也罢，毕竟母亲的心愿是离开这个困苦的地方，有了高速公路，哪里都能去了。
去看遍奇观美景，大好河山；去看遍漫漫之路，迢迢远方。
“趁着现在还走的动，你应该出去看看。”老张最后说，声音幽怨空灵，眼低清澈，“可以领养一个女儿，或许还能找一个老伴。走吧，离开这座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