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只来自虚无之地的怪物停止了哀嚎,整片战场终于是再次归于死寂。
第二军团大部分由新兵所组成的残军协同着第七和第四军团收集自己死去同胞的身躯,就地火化然后封入一个正正方方的盒子中。
唯一的值得慰藉的是,由于远征军先进的矩能科技,使得每一位牺牲者都能被辨认出真实身份,起码能让他们不至于像往常一样连姓名都没有被记载的在历史长河中逝去。
甲卫的那位新兵来到他之前逃离的地方,无数怪物的尸躯将这片黄沙掩埋在漆黑的鲜血下,一时间入目皆是漫无边际的漆黑。
这是那位伟大的战士凋零前最后在战场中所铸就的荣誉,这遍地怪物的身躯无数的述说着他的不屈与强大。
那位新兵像是疯了一样在这片残骸遍布的大地寻找着一具可能已经被漆黑的血所掩埋的身躯。
终于,在一大群怪物残破的躯体中央,他找到了那位双眸紧闭的老兵。
虽然他的理智已经反复的将这个结果在他的脑海中强调了无数遍,但当他真的要面对这一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内心究竟有多么脆弱。
这位甲卫新兵无力的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地面上那逐渐凝固的黑色血液。
远方的李泽明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他觉得自己必须去做点什么。快步走到了一个离那位甲卫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没有惊动他的情况下然后才缓缓开口:
“甲卫,转过身来。”
“啊?请等一下!”那位年轻的士兵在听见了李泽明的声音后,慌忙的用衣袖在脸上抹了两下,带着仍有些红肿的眼眶,对上了李泽明的视线。
“军团长好!”他立刻认出了来者身份,带着那份尚未消失的悲伤,强迫自己尽可能严肃的朝李泽明敬了一个标准的远征军军礼。
“你在为那位逝去的老兵而哭泣吗?”李泽明同样回以一礼,随后再朝着那位甲卫新兵身后的躯体敬以一礼。
“是的……我是不是太懦弱了。”他咬着牙,尽量不让眼中泪水流落。李泽明静静的看着这位新兵的坚持,没有去打扰。
许久,他勉强克制好了情绪。
“谁都有懦弱的时候,人面临着被迫的成长。无论主动与否,世界都会前来逼迫。”
“我宁愿不要这种用重要的人的死换来的成长!”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所压抑的情绪,几乎是用怒吼的方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说,这位值得敬佩的老兵已经死了?”
“难道您能将他复活吗?”
“不,我很遗憾。”
他几乎是看着那位新兵的眼中,希望由明亮再到熄灭的过程。
“但你真的确定,这位高尚的战士已经死去了吗?”
“您在说什么……”
“按住你的心脏部位。”
那位甲卫新兵一时间陷入死寂,他下意识按照李泽明执行。
“你感受到了什么?”
“……心跳。”
“谁的心跳?”
“我的,不……”
他颤抖着闭上双眸,那位老兵悍然赴死的背影,无法磨灭的刻印在他的记忆中。
已经在那背影即将消逝的最后,他在大笑声中留给自己的最后的声音——
新兵,欢迎来到远征军!
他擦干了自己的泪,攥紧双拳。
“是我们的心跳。”
“这就是远征军,老兵永远不会死去。”李泽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因为在他的眼中,那位有些迷茫的甲卫新兵已然高高的把头抬起,仍是红肿带有一丝晶莹的眼瞳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辉光。
欢迎来到远征军,年轻的甲卫。现在,你可以自称为老兵了。
遥远的第二战区,在远征军投入了一位军团长后,战争的天平迅速倒向远征军这一方。原本被迫沉默着坚守着阵地的甲卫们,在援军到来的那一刻高举起手中长枪,怒吼着朝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那是宛若山岳在移动般的浩大声势,铁甲交织的声音响彻在整片战场的上空,甲卫们那漆黑的重型装甲连成一片,朝着远方的黑潮坚定的开始行军。
铁铸的金属长靴踏碎了坚硬的大地,长枪宛若银色的森林般林立,远征军的整齐划一的口号在整片战场的上空响起,一时间盖过了怪物们的嘶吼。
远处的山坡上,有一朵破碎的残花在夕阳中不屈的绽放。大地被太阳最后的辉光染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晕,宛若天上的神国在这一刻坠入大地,铸就了难以喻言的唯美。
陈梓昕轻挽起随风飘扬的长发,同样漆黑的眼瞳倒映着这个残酷而美丽的世界,无数的尸体沉淀在被夕光染成橘黄色的大地上。
她手中剑刃上黑色的血仍在缓缓流淌而落,漆黑与猩红的血将此时夕阳下大地的这份唯美毁灭得一干二净,无论是那些源族的怪物,还是远征军的战士,同样的被死亡一视同仁。
“该死的战争,该死的世界。”
她从口袋中拿出了一颗从宴会上偷偷带走的糖果,粗暴的扯开包装将其中包裹之物扔进微微张开嘴中。
酸涩的味道在嘴中炸开,一会儿后却变成了纯粹的甘甜。
陈梓昕若有所感的朝远方的山坡上望去,一朵孤独而残破的小花傲然开放在这片尸骸成山的战场上。
不知道为什么,陈梓昕的嘴角缓缓划起一丝难以掩去的弧度。
夕阳为她本就白皙的脸庞镀上了一轮神圣而唯美的金光,她轻轻的闭上双眸,手中的利刃上的鲜血已然流尽,只剩下仍然**的剑身反射着夕阳的辉光。
这份久经沙场所带来的残酷,交织着属于陈梓昕的那份独特的恬静,构造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美。
当她再一次睁开双眸,上一刻的唯美已然迎来结束。
“那些源族怪物的入侵,有些不对。”
她下意识的蹙眉,轻声喃呢着视线扫过整个战场。
除去出现在第二军团回援路线上的三位源外,其他无论是初代种还是次代种,它们的数量都稀少的有些不正常,就好像——
这不是它们真正的目标!
陈梓昕陡然睁大了双眸,她迅速按下了位于耳畔的用以联系的终端。
一定要来得及。
在真正的悲剧来临之前,所有人都怀有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