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征途再起,那千年前的那场悲剧又是否会再次重演?
没人能对这个问题给出答案,哪怕是从那个时代苟存至今的守夜人。
“进。”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守夜人的思考,她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不耐烦的神色。时间已经从她的身上夺取了一切名为“人”情感,剩下只不过是一个不死不灭的旧时代亡魂。
“导师,我有个疑问。”
他叫......李泽明吗,那些记忆又开始重叠了。
守夜人感觉自己的头传来了宛若被撕裂般的剧痛,她倔强着抵御这“代价”,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双眸注视着自己身前的李泽明。
纯白的月华轻轻地抚摸着同样**的地面,身着相同军服的两人,不知在何时开始悄然拉开了距离。
一如往常一样,对守夜人而言。
“我在听。”
“为何我们要如此去帮助一位在千年奴役过我们的皇,甚至不惜掀起一场新的战争——这样做的我们,和我们一直以来所对抗的源,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最后的获胜者会是人类,而不是别的生灵站在我们文明的废墟上假惺惺的悼念。”
守夜人缓缓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袅袅的白烟轻轻拂过守夜人宛若羊脂般的肌肤。
她宛若造物主倾心所打造的一份珍品,仅一人便足以称为良辰美景。
破旧的白袍紧紧的包裹着守夜人那略显瘦弱的身躯,她的腰间始终别着那不知何用的黑色令牌。一条黑龙刻印在其中,栩栩如生。
“生命之间为何就不能和平共处?就连源也被证明了是能够产生情感。”
“你信不信——”不知从何时开始,一抹冷笑攀上了守夜人的脸庞。“哪怕没有别的生灵存在,单纯人类自己也不可能保持永远的和平。”
“生灵的智慧,既带来了繁荣,亦带来了欲望。”
“而欲望,向来永无止境。”
守夜人似乎是笑腻了,脸上的表情又回到最初的平静,纤细而白皙的手指仍是捏着勺子有规律的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李泽明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窗外一片安详,月的微光轻轻地照耀在大地上,远处不时传来几声蝉鸣。
远征军的大部分士兵们此刻安然入睡,白日时喧闹的钢铁城市如今也已停下大部分的运作。
仍有人在阴影中沉思,仍有人在王座上沉默不语。
风轻拂过大地,意图拂去那其中因战争而留下的无穷无尽的伤痕。染血的地面,胜于一切用言语述说的悲剧。
“你这是在拿整个远征军来满足你的私欲。”
“谁知道呢,出去吧。”
守夜人看上去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李泽明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您能向我保证,您的所作所为皆是全心全意为了我们的文明吗?”
“不要过界,求你了。”
“是,属下去准备了。”
李泽明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军礼,浅笑着缓缓退下,手掌在守夜人看不见的地方缓缓紧握。
“嗯。”
守夜人看上去没有丝毫想要说明的想法,明明承担起一切的她已经是如此的疲惫。
待李泽明离去后,守夜人缓缓摘下了自己始终别在腰间的那块令牌,放在手掌中仔细的摩挲。
在这几千年之久的漫长的岁月中,守夜人脸上的笑容,由最初的纯粹再到绝对冷漠,再到如今只会弯起嘴角。
她的身边也曾热闹非凡,她也曾经历过灯火阑珊。只是到最后,那无情且永恒不变的时间带走了她的一切,却唯独遗忘了她。
这便是代价么。
她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时间回溯到七千年前,极北冻原之地。
“她要你付出什么?”军团长有些担忧看着自从那次和军皇达成交易后,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的守夜人。
“没什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而已。” 守夜人很勉强的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军团长看上去并不像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仍在试图用他自己的方式给替守夜人承担一些。
“......抱歉。”
“......是这样么,我知道了。”
军团长沉稳的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拿起守夜人递给他的那些宝贵的图纸走出大帐。
从那天开始,被誉为“弃种”的人族仿佛得到了造物主的垂怜,对矩能的掌控一时间突飞猛进。
无数的觉醒者出现在战场,无数全新的武器被用以粉碎这残酷的包围圈。
又是一场持续长达百年的战争后,联军终于再是无力维持对人族的封锁,偌大的联军分崩离析。
他们的旗帜再一次飘扬在故国的首都城市,无数人在那个夜晚相拥而泣。
而此刻,位于原本属于黑皇的议会殿堂中,卫国军的高层们此刻正陶醉的享受着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所带来的喜悦。
守夜人独坐在那大殿上最高席位的一角,沉默的看着他们如释重负发疯的庆祝。
“遗忘的真快。”
“不,那些异族给我们带来的伤痕,我们永远不会遗忘。”
守夜人回首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早已两鬓苍白的军团长阁下,此刻他正牵着同样垂老且白发满头的妻子,来到了依然是少女模样的守夜人面前。
“你看上去还是和当年一样啊。”
军团长下意识的想用对待晚辈的方式抚摸守夜人的头,却突然想起她似乎也算是和自己同一批同时代的人。
于是伸出去一半的手忽然就这么僵持住了,随后缓缓地收回。
而位于他一旁的妻子却完全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震惊,以至于一时间合不拢嘴,只得用手掌遮掩。
年老的军团长轻轻的咳了一声。
“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还要陪几个老朋友喝两口。”
“嗯。”
难道我就不是吗。
不老不死所要支付的代价,从现在起方才刚刚开始。
守夜人依旧沉默的看着自己的老友们在一旁相谈甚欢,而那群看上去和她年龄相差无几的“同龄人”又碍于身份不好意思上来这与她交谈。
守夜人同样也没有和他们交谈的想法,只一人在这人声鼎沸的宴会中——
独自恪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