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和大海的故事变成了干燥的空气，雪雅精挑细选的贝壳被遗弃在无人问津的草丛，原本浪漫的故事变成了想要速速忘记的遗憾。
没留下照片，也没留下纪念。
他找过西琳，西琳不想当导航工具，于是烦躁的说找不到那座岛。
就当那座岛已经沉了。
当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正想着为什么丽塔对他的动作总有些不自然的拘束，突然惊觉，昨天答应了约会，时间就在明天，有些太紧张了吧。
瞧着黑暗里的玻璃吊灯，好不容易清空大脑入梦，睡着后，又情景再现似的梦见自己和丽塔在水下接吻，她穿着婚纱和自己走向海滩的后他猛然惊醒，拿起手机一看，早上六点。
脸上是在发烫吗？蜷缩起来把整个身子藏进空调被里。
“我这是在期待？不会吧。”
外面天气很好，太阳升起来了，但是平常会出现在阳台的丽塔并不在。
他静悄悄地摸下楼梯，摸到丽塔房门口，挪开一角，姬子和德丽莎还在睡觉，唯独丽塔不在。
“是在一楼做早饭吗？”
可是一楼也安静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她出门了？说不定她忘掉约会这回事了，那可太好了。”
但是，他溜回房间，坐在床沿，盯着白色衣柜上褐色的斑点发呆。
“可是，如果她很在意我的态度，我却是这样的没心没肺，那时她的表情……”
她在月光下的迷人面容，隐隐有着泪光的眼角，香花般甜蜜的唇，人鱼般滋润的肌肤，还有海浪拍打礁石传来的回音。
他那时着实被迷住了。
“她那时候，是认真的吗？”
无论何时，他始终在抗拒。
脑海里，丽塔的人格画像始终是蒙着面纱的神秘女性，或许面纱后藏着一把刀子，或是一只玫瑰。
如果她真的对某个人有了额外的感情，真的会像那样表现……吗？脑海里的画面突然闪过她带着些许羞涩的妩媚姿态，那也是他亲眼看见的模样。
不管是在游戏里还是在现实里，他都难以分清丽塔究竟是在撒谎还是在撒另一个谎，和她接触的过程就像是变成了一块摆在餐桌上的牛排，被她用餐具细细的切成一块又一块，担心马上就要被她塞进嘴里吃掉。
他梦游似的打开衣柜，里边有许多衣服都是她整理的。
他下意识的取出了一件比较时髦的连帽外套，显得身体有些宽大，然后换了一条口袋比较多的裤子。如果不是这次心血来潮，恐怕这些不合他心意的衣服会永远烂在这里。
他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阳台，坐在丽塔喝茶的木椅上，就好像是知道有谁会在自己不经意间来到这里一样。
“久等了，舰长大人。”
从窗外吹来阵阵微风，撩动了两人发丝。
他有些拘谨的转过头去，丽塔撩拨流海，上身是黑色的收腰蝙蝠袖短衫，下身是紧身牛仔短裤，脸上似乎是化了妆，至少是涂了口红。
这套衣服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她们什么时候背着自己买衣服了？
“我这身衣服，合适吗？”
他心里想说的是，“你穿什么衣服都合适”，结果说出口成了。
“还好。”
“舰长，一直盯着别人看很没礼貌哦。”
“哦，不好意思。”
“但是我没关系，舰长喜欢就行。”
“你准备这些，花了很久吧。”
“晚上一直想着今天，心里太激动，想着在太阳升起之前就开始找衣服，担心不符合舰长的审美。”
“怎么会……但是，你不要紧吗？起太早会累吧。”
“不用担心，优秀的女仆只需要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可你今天不是女仆了记得吗？”
她撩拨了一下鬓发。
“抱歉，我也有些糊涂了，那么我今天只是丽塔·洛斯薇瑟，对吗？”
“嗯。”
丽塔牵起他手的瞬间，有些粗糙也坚实的手掌，那种隐藏的力量感，让他起了鸡皮疙瘩，能够正大光明的牵着女生的手，也只有在小学或者是和妈妈。
“我们走吧。”
她的身上传来好闻的气味，是她专属气味，像勾魂索，他的眼睛和心思全都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半分。
心跳声，像是遗失在了九霄云外，整个人变成了被随意摆弄的玩偶。
是在走路吗？还是在坐公交？时间流逝的好快，旁人的目光已经不会在他身上引起反应。
丽塔搂着他的手，手肘碰着了她胸前丰满的……为了尽可能体验亲密的状态，她故意使劲和他贴在一起。
热恋的状态就是这样吗？
他们走过商场，试穿了好多套衣服，丽塔在他的每一次重复且机械但高度的评价后都露出了真心的笑脸，他沉醉在她的美丽的笑容里。
丽塔看见了老人带着小孩子在公园，她喜欢小孩子，熊孩子也是，孩子似乎会被她的某种气质统治，看见丽塔来到跟前后也都不哭不闹了，乖乖的一口一个大姐姐，他静静的呆在后边，他不喜欢和那些毛糙的孩子呆在一块，因为这会让他想起不成熟的自己，但丽塔似乎并不在意，她对这些孩子的冒失也会包容，就像丽塔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他分明的知道自己应该成熟不该去麻烦别人，可丽塔不会等他拒绝，在他还心里还在挣扎的时候，丽塔早就完成了该做的事，而且毫无疑问比他做的更好，而他呢？心里似乎有一道打不破的坎，他想拒绝所有人的好意，可他事实上离不开他人的善意，就像他出生就浸泡在父母的关爱里，无论走到哪个亲戚朋友家里，都能看见大家对自己的包容和关怀，就像是一个走不出的圈，在他身边的充满善意的小小世界里，他总是怀着一份愧疚，也让他不敢走出这个圈，他或许一直很想有朝一日可以独立，就像他的父母一样了不起。
“久等了，舰长大人。”
“丽塔好像很喜欢小孩子，我记得当时在外公外婆那里时也是。”
“舰长也是小孩子呢。”
他稚嫩的脸泛起红晕。
“我才不是小孩。”
为了挽回面子，他主动扣住她的手，丽塔倒是配合的和他十指相扣。
中午时分，他们在商业街街边的咖啡店露天区落座，不巧的是，一对情侣正在吵架，似乎是因为男方隐瞒了什么，听见女方说，“我不欠你什么，你也不欠我什么，从此我们两清。”说完她提着包潇洒的走了，男方狼狈的追了出去。
他怀疑这是一种新颖的逃单技巧。
丽塔端来了柠檬水，给他加上水，原来是服务员忙着换班，店里的员工端来一壶水后都不见了。
坐在遮阳伞下，遮遮掩掩的他始终不敢和丽塔对上眼，面对丽塔那深邃的目光，不断躲闪是唯一的对策，否则一不小心就陷进去。
“舰长让我不用太拘束，反而是舰长不够放松呢。”
“我从来没有约会过，我也不知道和你说些什么，要不谈谈学校里的事？”
“好啊，我对舰长的校园生活很感兴趣。”
此时，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们。
“是他？他在和这个女人约会？”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他现在的同班同学，钟狸磬，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有些偏褐色的齐肩短发，偏瘦小的身体但也有着想要早日独立的为家里担起责任的灵魂，她很憧憬这位似乎无拘无束，神秘莫测的同学，过去和他仅有的交集只有催他交作业和“你这个样子会交不到朋友的”，到现在她还记得他那句散漫的回答，“我现在的朋友已经够多了。”，而且他似乎不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只要看看课本就能保持名列前茅的成绩，这让她这个需要刻苦刷题和请教问题的好学生颇为眼红，还有班主任对他的格外关照，有时候几节课甚至一天都见不到人的情况，在他身上竟然被允许。
她时常会好奇他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
而她在这里是因为靠近新华书店，还有免费的水，在这里刷题比较方便。
看见他，钟磬狸的心就激荡不止，这似乎是了解他秘密的重要时刻，那个长相奇特的女人就是关键，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但是就算只是看看八卦也挺有意思的。
“从小时候开始，雪雅家里发生了变故，担心她回忆起来不好的事情，我一直不敢直接问她，但是从其他同学那里了解了大概……”
雪雅？是学校里那个校花欧阳雪雅？他们之间还有关系？
“到现在，她还是在被小团体霸凌，她不愿意告诉别人，也不愿意找我帮忙……”
被霸凌？真的假的？学校里还有这样的事？
“我看出来她一直想要瞒着我，有时候受了伤也不说发生什么，只要给她治好就一笔带过当作没发生过一样。”
还有这种事？难道老师都不知道？
“我也不是木头，我知道她的心情，虽然有些话我说不出口，但是道理我都知道，就像上次海边回来，她好像在生闷气，我们也算是知心朋友，但她总在隐瞒自己的心思。”
“雪雅是个坚强的女孩，有些事情她想要独自承担，是不想让舰长担心。”
“丽塔，你应该不知道，那天晚上，雪雅在海边捡了许多贝壳想要送给大家当纪念，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伤心到忘记带走那些贝壳。”
“是舰长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吗？”
“当然没有，我只是陪她聊天，只是当时她好像说遇到了喜欢的人。”
“那舰长是怎么说的？”
“我当然是鼓励她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她生气的原因。”
“我觉得我没有做错，如果她遇到了值得的人，一定要去争取。”
“舰长还是没有看懂雪雅的心思，不过舰长觉得正确就足够了，我们总是要作出选择。”
“只要那个人不辜负雪雅，我觉得就是最好的结局。”
“舰长是这样想的么。”
在舰长家门口，雪雅明知道他家门的密码，只是一个劲的敲门，进行了一个上午的思想斗争，她还是决定要和他一起去买辅导资料。
德丽莎打开门，“是雪雅啊，是来找舰长的吗？”
“他不在家？”
“是啊，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他怎么会不在呢？”
“不知道，丽塔也不在，说不定他们一起出门去了，话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丽塔大早上起来化妆，还穿着很性感的内衣，说不定是和哪个男人约会去了。”
“约会！”她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门。
“……呃，我只是开个玩笑，她的内衣一直很性感的，雪雅不要这么激动。”德丽莎汗颜的摆摆手。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是说舰长和丽塔去约会？不可能的，舰长还只是孩子，丽塔这个年纪的人怎么也不可能看上他呀。”
“是啊，哈哈，怎么可能呢。”
“说不定是舰长和你心意相通，提前去了你要去的地方。”
“还是德丽莎聪明，那我先走了。”
看着雪雅离去的背影，德丽莎心里想，“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丽塔特意挑了一套很特别的衣服，平时她都是穿女仆装的啊，难道她真的和别人有约？”
而雪雅在想，“又是两个人一起消失，这是第二回了，这两个人果然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他不会真的喜欢上丽塔了？果然是因为这样才拒绝我的吧，那个狐狸精。”她的表情有些滑稽，然后赶上了往城里去的公交。
丽塔去取蛋糕，他坐着摆弄手指等她，“你好，程同学，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不记得了，能再说一次吗？这次我会记住的。”
“哦，我叫钟磬狸，我坐在班里第一列的第一个，你能想起来吗？”
“不记得了。”
“啊？”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我们能碰见真是挺巧，有什么事吗？”
磬狸有些吃惊，这和她映像里的他完全不同，他之前有这么友善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应该不会占用你时间吧。”
“你先坐吧。”
“好的。”坐下前她突然一激灵，“这里好像有人了吧。”
“没事的。”
椅子还热着呢。
“那个，刚才那位非常漂亮非常时尚的姐姐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
“是才认识不久吗？”
“有两年了吧。”
“那个，会不会问的太详细了？”
“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哦，那个……”她想问关于雪雅的那些事，但是又有些担心触到别人隐私。
“怎么了？”
“……你和雪雅同学是什么关系？”
“雪雅？”
“别误会，因为高一的时候有传闻说雪雅有个很年轻的男朋友，我想说不定就是你吧。”
“那是谣言，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她有喜欢的对象。”
“真的假的？雪雅有别的男朋友？”
“别的……什么？我不是她男朋友。”
“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原来她真的有男朋友。”
“啊，我好像说漏嘴了，拜托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当然不会的，我一定守口如瓶。”她好像有些过份激动。
“你只是来问这些的吗？”
“那个，你的生活太神秘了，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神秘，所以我总是禁不住去想象你在做什么，其实，有些时候我都在不经意的关注你，就感觉你像是很厉害的大人物，不仅成绩好，还有我们这些普通学生想都不敢想的放假特权。”
“你别想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
“你就别谦虚了，你实在太不普通了，校园里广泛传播的传闻里除了雪雅就有你的一份，连我在别的学校的同学都知道有你这样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存在。”
他左手扶着额头撑在桌子上，满脸无奈也无可奈何，难道我什么事都必须要告诉你吗？原本以为知足了就会自己离开，看来自己还是错判了。
“还有别的事吗？”
“果然还是很勉强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深入的了解你。”
他从指缝里看见她格外认真的表情，我的班里真的有这么“擅长”社交的人存在吗？我们好像不是很熟络吧。
“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那我们加个微信怎么样？常联系嘛。”
她总算是满足了，他不情不愿的挥手和她告别，看着她慌乱的跑走，丽塔这才端着蛋糕走过来。
“原来舰长认识那个女孩。”
“你早就看见她了？”
“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呢，似乎也是性格开朗的类型。”
“是啊，她好像属于那种做事情特别努力，所以也经常被老师器重。”
“舰长看上她了？”
“别开这种玩笑。”
她优雅的坐下，操起勺子娴熟的挖下一角奶油，伸到他嘴边。
“但舰长别忘了，今天是我们的日子，张嘴。”
他谨慎的张嘴接下，这一口糖分似乎刺激了他的大脑，此刻，一个重要的决定在他脑子里形成。
他的眼神坚定了起来，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丽塔，我有话想对你说。”
丽塔似乎毫不意外，反而满怀期待，她说，“在舰长开口之前，还请等一会儿，我还想做一些事，再让舰长做决定。”
雪雅来到新华书店门前，穿过了咖啡店，可是舰长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只是几分钟的时差，便失之交臂。
“他不在这。”
“你是欧阳雪雅？”
但是撞见了钟磬狸。
“你认识我？”
“你可是我们学校的大名人，我们在奖学金颁奖时见过，你还是这么漂亮。”
“你有见到过一个长相很年轻的男生吗？个子不高，一米六五左右，有往左的斜刘海，眼睛很大，双眼皮……”
“大概有吧，是不是和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在一块？”
“那个女人是不是有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瞳孔还是紫红色的？”
“唉？雪雅认识她呀，他们刚才在外面吃饭呢。”
“果然不是巧合，那他们现在去哪里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雪雅认定了他们是来约会。
学习材料什么的都先放一边吧，要赶紧找到他们，可是要去哪里找，完全没有线索。
钟磬狸倒是高兴坏了，一天就听到了那么多劲爆的事。
“如果我是他，会去哪里呢？”她决定充分发挥换位思考的能力。
丽塔挽着他走在一条古街上，这里自从被改造成景点以来，在节假日变成了人满为患的地方，各种小吃店和街摄一个接着一个，“丽塔是想拍汉服的照片吗？”
“舰长和我一起吧。”她微笑着说，比起往常女仆时标准的营业式微笑，她此刻更享受，更真实，所以，如果这样真的让她乐在其中，那句话晚点再说也挺好的。
换上汉服后，她展现了汉服的性感美，再美丽的汉服也只是她的陪衬，至于他，店家一时找不到符合他身材尺寸的衣服，要么偏大，要么偏小，不过选了大码后像极了古时候落榜书生的刻板造型。
拍完后，店家看着丽塔撑着纸伞的成片惊为天人，运营了一年从来没见过这般完美的模特级身段，对他说只要允许让丽塔的照片挂在外面当广告可以不收钱，思考再三近两百块的收费标准还是让他松了口。
在街上走着，他开始发现丽塔的模样还是太引人注目了，路人常常是三步一回头，幸好丽塔没有律者权能，也不会在天上飞，有人认出来权且用COS爱好者做理由也能蒙混过关，可如果被发到网上被人找上门来……
“我们还是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吧。”
“听舰长的。”
“不如去游乐场吧，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去过。”
“游乐场确实是适合情侣约会的地方。”
等雪雅凭着感觉找到这里，汹涌的人潮实在不适合进去找人，明明只需要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小题大做，明明只是推测，却还要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四处奔波寻踪觅迹。
他们在做什么对她真的很重要吗？他们不只是普通朋友吗？明明自己已经想要放弃和他暧昧的关系。
可为什么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沉重，心跳的声音越来越阻碍大脑思考。
她颤抖的手握住手机，在联系人列表里仔细的搜索他的名字，看见他名字正排在“最常用联系人”的最上面。
心在动摇，她不是软弱的小姑娘，如果有什么是必须要争取的，那就一定要斗争到底。
“头破血流也无所谓。”
她拨通了他的号码，可是在满怀期待等待的最后得到的是无人接听的噪音。
耳鸣，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同一频率的杂音，喧闹的人群开始变得透明。
雪雅开始怀疑自己，看上去她对他的了解远没有可以同他换位思考的程度。
她想要安静。
只是擦肩而过的距离又再一次错过，这也是他和她心的距离。
熟悉的味道刺激了雪雅的精神，是丽塔身上独有的香气，但在汹涌的人潮里,即便是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她又怎能无礼的冲撞人群找着一个来源尚且未知的人物。
或许……
“他对我来说……”
这么久以来，在面对他时，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又是把他当成了同学？朋友？还是……
似乎都是，但是……在他眼中的自己是怎样？
她试图找到说服自己放弃的理由，或许，他一直排斥和自己的接触就是一个正当的理由。
夹着疲惫的眉，端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她俯视着手机通讯录最上边的名字，也许他不会再打过来，也许只是他没看手机，也许……她走上一班公交，扶着栏杆，并拢双腿，周遭的人物逐渐淡去，双目无神的瞧着下边。
绞尽脑汁的想要回答自己方才的失态。
突然，一窜火星点燃了她泄气的灵魂，心脏激发了如此的生命力，跳动着，驱动着她想要振作起来，伸出手去抓住什么东西，然而，其实是他以光的速度进到她的眼里，一道身影，似乎并无稀奇，混在人群里也普普通通的身躯，却是她刚才追的撕心裂肺的他。
他却没有看见，从人群里游了过去，紧紧牵着丽塔的手。
雪雅没有出声，安静的看着，尽管他并没有刻意和丽塔贴在一起，可在雪雅眼里，他任何的小动作都是在图谋不轨，在她心里，一定是丽塔勾走了他的魂。
照理说，在一种深色衣服的成年人里，穿着花色吊带连衣裙的她是如此显眼，可他竟然连一瞥都没有。
雪雅气愤的抿着下嘴唇，暗暗决定要在下车教训他。
等响起下车的提示铃，他牵着丽塔快速的下了车，雪雅也不甘示弱，不停的小声道歉挤过人群追上他们的脚步，等到下了车她才发现，这里是非常出名的网红游乐场，自己之前就邀请了他，可他一次次的拒绝她，兜兜转转的，还是来到了这里。
但不是为了她。
即使伤心，也不是现在。
“一鼓作气，小雪雅，你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她跟在后面，一直跟着，不远不近的跟着。
“丽塔，之前雪雅邀请过我来这里。”
“雪雅小姐很关心舰长的心理，才总是想带着舰长出去走走，舰长总是想的太多，这样对身体不好。”
“我想和她保持距离，我和她的关系只是朋友就够了，但她不明白，分不清界线会犯错误，各种意义上的。”
“舰长也会犯错误吗？”
“我害怕会犯错，在我们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之前，我不想……”
“原来这就是舰长在学校不交朋友的原因。”
“谁说的，我在学校里也是有朋友的。”
“比如？”
“比如……雪雅。”
丽塔噗嗤一声笑出来。
“别笑话我，正所谓朋友不在多，能有像雪雅这样的朋友在，我觉得就足够了。”
“舰长还是应该多参与社交才是。”
“可我现在有你们了不是吗？”
丽塔先是一愣，然后微笑着对他说。
“听到舰长这么说我很感动，只是在舰长的世界里我们很难真正的帮助你，我们没有像舰长一样的身份证明，可以说没有舰长在，我们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是舰长给了我们落脚点，而且……”
她没有再说了。
“而且什么？”
“舰长总会长大的。”
他不说话了。
“舰长，有棉花糖，我们买一份吧。”
“哦哦，好的。”
竹签才拿到手，丽塔便去了洗手间。
他阴沉着脸，心里的那句话一定要说出口，没什么好担心，答案已经摆在这。
“唔姆。”
有人用整个身体的重量顶了他一下。
“好快啊丽塔。”
“嗯？”
“雪雅？你怎么在这？”
她不断的用拳头捶打他的肩膀，“为什么要瞒着我做这种事，你学会撒谎了？”
“我也没做什么。”
“都在约会了还说没干什么！”
“好了好了，别打了。”
她不情不愿的双手叉着腰站在那，“你最好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解释，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她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有些话，我必须和丽塔讲清楚，这就是我现在想做的。”
“什么话？”
“我不好和你说。”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把棉花糖给我。”
“喏。”
“这还差不多。”
拿上棉花糖一瞬间泄了气，感觉心里平静许多了。
雪雅舔了一口，又变回平常的甜味少女，“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在这吗？我可是跟了你一路。”
“不用知道。”
“我要说，我知道你和丽塔去约会了，还故意瞒着大家。”
“这，也倒是没错，是我答应丽塔今天和她独处，也只有一天。”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好吧，就是昨天在海边的时候答应的，那时候……”
他回想起和丽塔在海底接吻的事，还是不能说。
“反正就是那时候的事。”
“如果只是整蛊的话，我也能接受。”她接着舔了一口。
“那就让我演完剩下的戏份，给她一个完整的结局，可以吗？”
“去吧，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能临阵脱逃啊，棉花糖还你。”
雪雅转身就跑，身姿有些滑稽。
“我在往哪里跑啊，我为什么要跑啊？”
“她……一直……跟着我？什么？”
后知后觉，但这些也不重要。
“抱歉，让你久等了。”丽塔走了过来。
“没事，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旋转木马，碰碰车，过山车，海盗船，还有鬼屋，热门的流程全都走了一边，但似乎越是忍耐，他心里的想法越是表现得明显，而丽塔，在他看来也是有些不对--她看上去真的乐在其中。这些简单娱乐的刺激性完全不像是能让她激动大喊的程度，而她只是不动声色的跟在离他一步之遥的身后。。
“今天可真是充实啊，丽塔还有想做的嘛？”
她看向粉红色的天际线。
“时候不早了，不如，和舰长大人再坐一次摩天轮。”
电机转动声音，吊舱缓缓的开始上升，这就是传说中能让情侣感情升温的摩天轮，据说和自己喜欢的人坐上摩天轮，就一定能告白成功，这就是摩天轮的恋爱魔力。
摩天轮旋转了四分之一，他们面对面坐着，两双脚挤在只能站一个人的座舱中间，他阴沉着脸，双手撑在座椅上，脊背不自觉的向后弯曲，而丽塔端庄的等待着什么，只是微笑的看向窗外。
摩天轮稳定的停在最高点，阳光照射在他们的脸上，把舱室染成金色，他们的脸上都打上了一层光彩四射的妆容。
“丽塔……”
“我在，舰长大人。”
“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在听。”
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往常一样，或者说，比往常更加温柔。
“我们……不合适。”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望着他，随他的话语，窗外的时间似乎永恒的停止在了这一刻。
“我们两个不合适。”
他重复了一遍。
她很安静。
“我知道这可能会伤你的心，但是我必须要说。”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火热，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从一开始我们的地位就是不对等的，你始终在扮演女仆的形象，始终把我当作那个残废的舰长照顾，我太不成熟，什么事情都要依靠你，这样的关系绝对不能被称作恋爱，我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孩，还承担不起爱的重量。”
她没有说话。
“你说些什么吧。”
“既然舰长和我坦白，我也该坦白一切，我喜欢的舰长，就是那个不成熟的，但是一直在磨难中成长的舰长，他害怕失去重要人，也害怕得到太多人的注视，但在关键时刻，却会像一个小大人主动担起责任，他总是觉得被人照顾很羞耻，这也是我喜欢的一点，但我不这么觉得，照顾舰长比起照顾曾经那个主教可轻松太多，从我答应陪着舰长来到这里，我从不怀疑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早就看穿我的想法了，是吗？”
她鬼魅一笑。
“舰长觉得呢？”
“。。。。。。。你又耍了我吗，是吧。”
“没有哦，把女孩子的初吻都搭进去了，这样的戏耍未免代价也太大了。”
“那你到底是？”
“难道舰长忘了当初说喜欢我的那回事？”
“……可我说了不是那方面的。”
她的脸红在阳光下有些微妙的可爱。
“如果女孩子把感情当真了，可不能辜负人家的纯真，而且……”她庄重的牵起他的手，眼里有着无法摆脱的引力。
“我真的‘爱’上过舰长。”
他松了一口气，幸好长久以来的相处他已经对这些台词脱敏。
“只是爱上过，对吗？”
她举起食指搭在嘴唇上，斜着脑袋，眼睛微微眯着，十分的放松，就像早起是伸懒腰那样，侧脸轻巧的贴在他左脸颊。
“说不定，不只是那样呦~~”
。。。。。。。
脚步踏出舱门的那一刻，他感到一阵空虚，今天做的一切好像都成了一场烂俗的剧本，在他身后这个大导演的安排下自己变成了一只任人摆布的玩具。
曾经的他被丽塔神秘的气息吸引，那种想要揭开她面纱的念头让他不自觉的对她产生了微妙的好感，想要和她靠近，却也害怕被她算计，对敌人，她是蝮蛇般的威胁，对他，至少如她所说，是尽职尽责的女仆。
“舰长刚才说，我们不合适，这没错，但我好奇的是舰长的理由。”
“理由吗？”他叹了口气，“我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对等，我理想中的爱情不是只有某一方独自的付出，爱，是双向奔赴的才对。”
她有些惊讶，捂着嘴，却想要说些什么。
“丽塔觉得呢？”
她释然的露出笑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无欲无求的小家伙居然在追求这般高级的东西。
两颗相互交融的心，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美丽，她和他不曾有过，即便现在敞开心扉，也只是揠苗助长罢了，她不需要强求什么，既然只要陪伴便能获得慰藉，何必争得头破血流。
她想要的东西，正在眼前。
“如果舰长未来找不到这样的女孩，也可以来找我。”
“应该不需要。”
站在游乐园门外，身后亮起的霓虹灯，似乎试着挽留即将离去的客人们。
“你先回去吧，丽塔，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早点回家，舰长大人。”
他转身跑进灯光里。
“她在等我。”
在稀疏的人流的一边，她就在那。
她从呆滞的梦乡里清醒过来，惊讶他凌乱的到来。
她起身整理完他外翻的衣领，双手垂在胯部，提着小小的挎包。
她望着他略微躲闪的眼睛微笑，好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但是突然忘记了。
“家里还有一群吃闲饭的在等着呢。”
“走吧，我们回家吃饭。”
“给西琳买块小蛋糕。”
“对了，你和丽塔最后怎么样了。”
“我和她把一切都讲清楚了，我们的关系也恢复正常。”
“其实，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如果有这样的女朋友，你肯定会很出名的。”
“不值得。”
……
晚饭后，姬子有些谄媚的勾搭上舰长。
“舰长，关于我那回事。”
“？”
“啊？舰长不会忘了？当时明明是你主动答应我的。”
他想起来了，但是近距离看着她活力的脸，在暖黄色灯光下可以闪闪发光的皮肤，算是她们与众不同的特色吧，对他来说，总在不知不觉间被她们一些细微的举动俘获。
“哦~”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么？”
“明天吧，总不能是今晚，对吧？”
她撑着桌子靠在他耳边小声的说，“这件事不能让德丽莎她们知道，陪我到院子里聊一会。”
她缩回手慵懒的托着下巴，冲他眨巴眼睛。
他叹了口气，又要为某人保守秘密真是让人头疼，这也不算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一天下来要保守的秘密也太多了，虽然大部分都和他脱不开关系。
仲夏的小院，昆虫在看不见的草丛里奋力的振动自己的发声器官，小区里的蝉鸣此刻不知为何停下了，好安静，没有人声的喧闹，没有霓虹的刺眼，只有桌上一盏有些明亮的太阳能照明灯，点亮了遮阳伞下的空间。
两人面对面坐下。
“最近身上又开始隐隐作痛。”姬子对他说，“我信任舰长，所以我选择只告诉你。”
他先是有些茫然，但很快回忆起了姬子身上一直以来的伤病，普通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她那套作战装甲的崩坏能浓度，女武神们是从普通人里挑选出来有一定崩坏能抗性的“普通人”，而姬子，她没有天生的圣痕，也没有与众不同的崩坏能抗性，她之所以成为女武神，也只是因为她父亲的死亡，如果那些悲剧不曾发生，她或许会成为一位教授，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可能还会成家，成为母亲，然后像现实里无数的母亲一样死去。
在崩坏灾难肆虐的世界里，她最终走上了这条路，也最终，身体力行的成为了一个老师。
他的心情低落了，想起这些悲剧的事情情绪怎么可能好呢？但姬子似乎并不难过，或者说，姬子表现的要乐观许多，明明知道自己染上的是不治之症，也只是微笑后挥挥手。
“慢性的死亡，你们女武神大多都在经历这种事吧。”
“哟，你了解的挺多啊。”
“你们经历的故事，我都在关注着。”
“也是啊，我们经历的事情，舰长能感同身受，我挺感动的，有些事我想和舰长抱怨一下，舰长不会嫌弃吧。”
“没事，你说吧。”
她顿了顿嗓子，“其实，我知道自己没几年可活了，我原本觉得自己会死在某次任务的途中，至少这样，我还能算是牺牲的英雄，我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初衷，这样也应该不会让我的父亲失望，哼，可是我现在在这里苟且偷生。”
“这是我的错，是我的手机改变你的命运。”
“但这不是你的错，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舰长的世界也在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发生巨变，不知道我的世界现在正在经历什么。”
“你们的故事每个月都在更新的，你要看吗？”
“嗯，不过，我还想看看你第一次给我看过的那个视频。”
“你是说‘最后一课’？”
“我喜欢这个名字，应该就是它。”
他用手机给姬子完整的放映了。
他不敢看，于是躲在了一边。
他偷偷观察姬子，即便是高潮阶段也十分平静，换作自己眼眶肯定已经湿润了。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在登上前往天命总部的飞船，所以，这就是我的结局，是么？”
“我想先征求你的意见。”
“哼，看见自己死亡的场景，我想没人会说喜欢。舰长，我最后做的这些，成功了吗？”
他接过手机。
“琪亚娜确实长大了许多，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还是来讨论酒的问题吧，所以你其实不喜欢喝酒的对吧。”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
“如果身体不疼了，我当然也可以戒酒了。”她调侃着说，“相比吗啡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还是酒的副作用小一些吧，而且，嗜烟如命的女人绝对是找不到好男人的，不是吗？”
“在择偶方面，抽烟和嗜酒应该都不受欢迎吧，况且，你都快三十岁了。”
“闭……闭嘴。”
她尴尬的捏起拳头。
“我觉得你如果能在年龄上降低一些标准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有机会的。”
“舰长……”
“嗯？”
“你不知道直接说女孩子的年龄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吗？”
“但是你还是得面对啊，就算你现在穿得很年轻，我从气质上就能看出来你的年纪。”
话语像刺刀一样扎进姬子的胸膛。
“至于德丽莎，她得益于基因，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哪怕她真的愿意找男人，那个人也会被警察当成恋童癖逮捕入狱吧。”
“我……真的这么显老吗？”
姬子有些哭笑不得，年龄一直是她难堪的痛点。
“只是相对吧，相比丽塔神秘的气质，姬子你完全就是把年龄写在脸上了。”
“我好想哭。”
“可能，这和你的职业有关系？”
她突然恍然大悟，但这时候反应过来也晚了，老师的那种气质已经把她彻底腌入味了。
“其实，我当时答应你，就是想要深入了解你的想法，你一直在忍受的疼痛，或许并不是无法治愈。”
“那部短片里的蓝色药剂就能中和崩坏能。”
她知道了，但也知道在那个环境下她依然会选择拯救琪亚娜，如果她的命运就此注定，重来一遍也不会改变什么。
他本想要试试自己的能力，可他想，如果要中和体内的崩坏能，他把自己那些金色的疑似崩坏能的能力输入进去岂不是火上浇油？
西琳突然闪现在他身后，在空中抱住他的脖子，一下子让他险些摔倒。
“你怎么在这啊，在聊什么？”
“小西琳越来越活泼了。”姬子说。
“他说喜欢我活泼的样子，只要有甜甜的蛋糕，西琳每天都可以这样哦。”
她在他的脸上咬了一口。
他有些汗颜，“看来是我忘记教你和别人保持距离是一种美好品质。”
“西琳有好好吃完晚饭再吃蛋糕。”
“这就是你咬我的理由？”
像扯下粘在身上的苍耳，把她提在手里。
“啊啊啊。放我下↘来↗。”
“快去睡觉吧，别出来捣乱了。”
“我才不要，律者又不用睡觉。”
他惩罚性的捏住她的脸，异常的手感让他大吃一惊。
“你就捏吧，反正这是琪亚娜的身体，你现在捏捏捏，她是痛痛痛。”共用感官的情况下疼的也是两个人。
“咦？”他疑惑的松开手。“你……”
“嘿嘿，怕了吧。”
“你长胖了？”
“你……你说什么！”西琳在空中直跺脚，“西琳才没有胖。”
“原来，原来你们会长肉的呀，原来你也会吃胖的。”
“才没有！舰长胡说，肯定是我最近喝了太多的水，才不是长胖了。”她羞红了脸，在空中胡乱的爬升又俯冲。
“这样的话，下周的蛋糕就不能吃了。”
“你敢！”
“这是我的生活费唉，当然是我来决定了。”
“啊啊啊，不行不行！”摇头的速度比风扇转的还快。
“对了舰长，明天是布洛妮娅的生日，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庆祝一下？”
“是吗？真巧啊，说实话，我对布洛妮娅一直缺少关注。”他在脑海里想着布洛妮娅的模样，说起来，她一直躲在房间里，除了吃饭平时根本见不到她，连和她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可不能落下她呀。
西琳悄悄的蹭了上来。
“过生日怎么能少了蛋糕呢？我要一个大蛋糕。”
“喂，那是人家布洛妮娅的生日，就算有蛋糕，那也是给人家准备的。”
“她的不就是我的嘛，她又打不过我。”
她一脸自豪的叉着腰，看来有些顽劣的性格还没有改造完成。
“那也不行，从明天开始你跟着芽衣去锻炼。”
“什么？我可是律者，才不要和她们那些普通人一起锻炼。”
“你说的对，所以你不准用权能。”
“为什么？”
“我记得我也说过，我要让你重新成为‘人类’，而不是律者。”
“你……你又管不住我，就算我使用权能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接下来就没有蛋糕吃了。”
“哼！”
她嘟起嘴生气的躲进了意识的深处，身体的操纵权又回到琪亚娜手里。
“啊呀，姬子阿……姬子老师，我先走了。”
琪亚娜还没来得及逃走，舰长抓住了她的手。
“等一下，琪亚娜。”
“那个，舰长是有什么事要说吗？如果没什么事让我先逃走吧。”
“你最近还好吗？”
他有些羞涩，无论相处多久，他始终很难和琪亚娜冷静的独处。她是乐观的女孩，他是一个孤僻的男生，在他的生活里独来独往是常态，因为明白身边这个像太阳一样闪耀的女孩会让自己无趣的本色显露无疑，所以心里总是有着毛线团似的纠结。可是，也是因为她的温暖，总是忍不住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就像是一个生病的人，总想要晒晒太阳。
“我还好，但是如果不能赶紧逃走的话就不好了。”
她忌惮的瞧了姬子一眼，姬子也明白琪亚娜准是又做了什么坏事在瞒着她。
“琪亚娜。”
“是的，姬子老师！”琪亚娜她瞬间挺直了腰板。
“从明天开始和芽衣一起早起，即使不用对抗崩坏兽，也还是不能放弃女武神的训练。”
“好的。”只能答应，一想到又要开始每天的训练，一瞬间感觉浑身都软了下来。
“琪亚娜，我……”他还想要和她多说些什么，但思绪到了嘴边却因为各种理由吐不出来。
“不好意思舰长，我要去找芽衣玩了，之后再说吧。”
她很快的跑进了屋子里，屋里暖黄色的灯光吞噬了她的身影。
重新坐下，感觉桌上的照明灯变得更加刺眼。
“舰长。”
舰长的想法总是无法掩藏，失落的情绪直接表现在脸上，姬子全都看在眼里，而他对琪亚娜的想法姬子也早就看出来了，一开始还有些怀疑，但一次又一次的观察后姬子也是确定他对她的暧昧不只是单纯的友情，只是他不像琪亚娜那样充满表达的勇气，而琪亚娜作为一个感情上的白痴，即便她很照顾她的朋友们，恐怕十年后她也不会察觉到他情感里深藏的那部分。
所以，姬子也明白，这种事不方便当面说，如果当事人都对这件事有些踌躇，作为旁观者的她更不该插手，何况，她是琪亚娜的老师，学习和异性友谊以外的交往还为时过早。
“舰长？”
他回过神来，看见姬子投来关切的目光，他连忙整理好坐姿。
“怎么了？”
姬子站起身子，恭敬的向他敬礼。
“关于舰长保护了琪亚娜这件事，我希望能表示我的感谢，我也知道几句口头的感谢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舰长，不仅是琪亚娜，包括我们所有人在内都难逃一死，我也会像在那短片一样，不，没有那针药剂的我们根本无法阻止她，是舰长改变了我们的结局。”
“那段经历到现在我都觉得特别梦幻，就像是一场特别真实的梦，梦里我死了，但我还活着，最后还阴差阳错的见到了琪亚娜的父母，在那个时间线里，我似乎改变了故事的开头，可归根到底，这都是我一直想做的，我一直想要‘把不完美的故事变成我想要的样子’，我付出了什么代价，对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都无所谓，只要可以让这个悲伤的故事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就足够了。”
“请不要这么说，舰长在做的对我们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你会是我们世界的救世主。”
他听到了一个了不起的词。
“救世主？”他摇摇头，“你真的觉得我能拯救你们的世界吗？一个不属于你们世界的人，一个凭空降临的人物，依赖这份力量拯救世界，你不觉得这样的故事太混蛋了吗？”
姬子放下手。
“我不明白为什么舰长不愿意这么做，如果舰长真的可以拯救我们的世界，是谁来做又有什么区别。”
“姬子，你们的世界对抗崩坏花费了人类文明几乎所有的精力，自崩坏这个现象出现以来，你们世界的人类选择了与之抗争至今还没倒下，让一个不属于你们世界的外来者用他轻而易举得到的神力轻而易举消灭了困扰你们几万年的危机，那些对抗崩坏牺牲的所有人的价值就都被我的出现否定了。”
“……可是，即使是那样，选择你也是我们的选择，在纠结那些之前，我觉得全世界的人更希望看见灾难的终结。”
“因为我试过了，我做不到。”
姬子顿时心灰意冷，明明看见了希望，却只有短短的那一瞬便灰飞烟灭。
“连你都做不到，我们人类又怎么能做到。”
“或许，你们能做到，是你让琪亚娜成为了为人类而战的律者，人类中第二个拥有人性的律者，也让她从此走上了一条成为火炬的道路。”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
西琳说得对，律者是不用睡觉的。
当他躺在床上集中精神，他的视野可以飘到宇宙里，看见整个地球。
所以当他的意识飘在近地空间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院子里亮起了不祥的蓝光。
一艘巨大的飞船迁跃似的撞入空中，在夜空里红色的指示灯清晰可见，白色的船身在黑暗里看上去鬼魅且神秘。
无需惊慌，不过是那个白色机器又一次毫无征兆的启动，从名为【崩坏三】的世界里送来了一些东西，这回，是名义上真正属于舰长的东西—休伯利安号。
空无一人的休伯利安以自动巡航的速度倾斜着朝天空刺去，如此庞大的飞船，在飞行中竟然如此安静，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刺穿对流层的云海，向星海飞去。
万幸，丽塔将他摇醒的时候还不算晚。
原来飞船穿梭出现的瞬间，巨大质量带来的空间波动已经震醒了大家。
“这是休伯利安？还真是好久不见。”不知是感叹还是心酸，离开自己世界近一年后，姬子不曾想到和这位老朋友的重逢会是这样的场面。
舰长有些着急，虽然现在是凌晨两点，这样的庞然大物不说惊动多少市民，被空军机场的雷达扫到顺路找上这来……看着愈来愈小的蓝色尾焰，希望其他人能赶紧支招。
“怎么办？怎么把它停下来？”
“西琳可以把飞船抓下来吗？”德丽莎小心的询问到。
西琳撇了一眼他慌张的表情，会心一笑。“让他来求我呀。”
他可没心思去哄她，非常时刻，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我飞上去把船停下，可我不会开。”
“带我去吧，我可是前舰长。”除了对休伯利安了如指掌，还有那份难以割舍的感情，急切的想要重新站上夹板的心情难以压制。
“可是，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附上装甲，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腰部。
“抓紧。”
女武神的身体素质比起雪雅那样的普通人强的不止一倍，为了赶上往宇宙空间里猛冲的休伯利安，他不能像平时那样慢悠悠，背后的蓝色粒子在四十米高空转变成的高温黄焰让他的速度很快达到了三分之一音速，姬子她们的身体强度能顶住每秒数十米加速度的冲击，虽然在紊乱的低空气流里仍然睁不开眼。
姬子指挥着他通过一道又一道密码门，站在一条直通顶部的纯白货运电梯里高速上升，既视感让舰长想起过去登录游戏时那条永无止境的加载画面，曾经只是手机上的平面视角，现在是环绕在身边的现实风景。
来到特种玻璃窗环绕的指挥室，怎么会不感慨呢？这可是过去几年时光里每天都会准时上线的地方。
夜晚漆黑的大厅里，只有一面平板大小亮着微光的中枢平台，舱门外那个独特的值班位空无一人，那应该有一个人，或是琪亚娜，或是其他人，在每次登录游戏时转身迎接自己。
他看着姬子操作那块中枢平台，3D投影的各种图形在她指尖滑动，不一会，大厅亮起了灯光，飞船也很快在船体AI操纵下平稳下来，在高空云层上减速滑行。
他很快的意识到，这会是一个晒太阳的好地方。
“呼，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点，之后不用给舰长添麻烦了。”
“你们要搬到休伯利安上？”
“是啊，休伯利安上本身就有我们的宿舍，各种生活设施都齐全，搬到这来舰长也能少点负担。”
“这艘船可以住人吗？”
“当然，难道舰长不知道？还是因为舰长舍不得我们呢？”
他消融了身上的装甲，解除了律者状态，他还是第一次站在比飞机航线还有高的空间里。
“休伯利安不能再飞了，把它停到偏僻点的山里。”
“收到。”她并着食指和中指爽快的一挥，是错觉吗？感觉她在这个瞬间年轻了十岁。
“舰长？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事。”他试着转移注意力，“我只是突然觉得觉得你很漂亮。”
她眨眨眼睛，似懂非懂的说，“是么，难道以前我不好看？”
“不是的，只是……”
他伸展身子坐在地上，向前弓着身子，自然的歪着脑袋，下巴抵在桥着的右腿膝盖上，向下伸手抚摸光滑的金属地板。
降落时有些颠簸，反推的气浪吹断了山沟里不少植物，谁来为这些无辜的植物发声？
窗外的夜景并不美丽，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近七十米的高度，已经高过了好几个山头，可局限的视角非常影响视野。
“搞定了，我们走吧。”
“姬子，休伯利安有隐身功能吗？”
“当然有。”
她动动手指启动了休伯利安的光学隐身，山沟里的庞然大物突然就消失不见。
“走吧舰长。”
“你回去吧，反正也睡不着了，想去甲板上走走。”
“那……”
姬子学着他的模样面对面潇洒的坐下
“我留下陪你。”
对视着她长辈似的目光，身体紧张起来，于是不太自然的站起来整理衣服。
“我们还是出去吧。”
超过两公里的船体，光学隐身下，可以看见地上被压扁的植物，走在甲板上，看上去像在空中走路，只有时不时蒙皮材料上微小的纹理会暴露这是一艘巨大的飞船。
山里的风很大，吹得人摇摇晃晃，此时若注意到脚下的景色，恐高患者福音。
“我对休伯利安号上的东西没什么了解，‘舰长’从来只是一个称号，就和每个人的名字一样，没什么意义，我并不是真正的舰长。”
“我现在也不是休伯利安号的舰长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名义上的舰长确实是你，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我，我教你。”
“我会的，但是休伯利安在这个世界恐怕只能留在这里等着腐烂了吧。”
“休伯利安本身是为了对抗崩坏灾害设计的，在这里确实派不上用场，但是呢，这里的各种设施可不只有宿舍的功能，女武神的训练，各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也许未来有一天我们也能造出这样的飞船。”
“或许可以更好。”
他朝天空望去，天空的星星闪亮，有些意料之外的激动，生活在城市里的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清晰的天空，各种样式的灯光在这个时代毫无怜悯的盖住了星光，只有在黑夜的深山里才能一时得见。
“姬子，你看这些星星。”
“看见了，它们很美。”
“我们常常喜欢把它们当作世界上大多数人，也有人说它们是死掉的人变成了星星，为夜晚迷路的人指路。”
“很浪漫的说法，舰长是在为这些事苦恼吗？”
他停了下来，姬子也停在他身后，离他一步。
“还是说，舰长有自己的想法。”
“不，我很赞同他们的说法。”
姬子欣慰的笑了。
“看来，舰长年纪虽小，心里的想法可不少。”
他捻着衣摆，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想要变得成熟，这种抱怨的内容会让她把我当成垃圾桶吗？
“可是……”
“可是？”
“我原本也只是一颗星星，和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一样，虽然白天看不见，晚上也被刺眼的城市霓虹灯盖过，但始终在默默的发光发热，在没人注意的角落灰飞烟灭。”说出这番话的他在姬子看来就像要碎掉了一样。
“舰长的心里原来这么悲伤。”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他握起拳头，放在胸口，厚重的装甲附着在身上，“这些东西，只是来自人类的思想，这些思想里的造物现在正在彻底的改变世界，我拥有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这份力量可以带来进步，也可能在旦夕之间毁掉一切。”
姬子明白了，这让她想起过去的一个朋友，他也曾经因为拥有力量而陷入迷茫和悲伤。
“姬子，我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会伤害别人，我想用这份力量去保护灾难里的人，可是……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这样的人，或者像你们这样的人想要摧毁这个世界，我该怎么做？”
山沟沟里的风只是蒙头吹，丝毫不在意现在悲伤的氛围，一个劲的撩拨他们的发丝。
几架战机从附近呼啸而过。
“抱歉舰长，我无法解答你的烦恼，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道路，曾经我还是雪地突击队员的时候，我的队长拉格纳告诉我，要把这个世界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我也在告诉我的学生们，让她们以此为动力，向着未来前进。”
“我们都是星星，只有夜晚我们卑微的光亮才能被看见，就算人们看不见，我们也生存在同一个世界。姬子，其实星星，都是太阳啊。”
天亮以后，他和雪雅挥手和其他人告别，休伯利安停在离这儿直线三十多公里的地方，如果不能飞，最后还要翻山越岭爬过一座无人居住的山。
“等我们安顿好了，欢迎舰长来玩。”芽衣说。
“当然了，你们路上小心。”
雪雅为她们高兴，“在陌生的世界寄离人下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所，她们走了，我的房子都变得空空荡荡。”
“你舍不得她们？”
“你舍得？”
“可能是因为，我过去只要几分钟。”
她一肘锤在他胸口。
“讨厌，人家伤心着呢。”
丽塔从背后抱住他们，“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你们。”
雪雅挽住丽塔的手。
他灵光一闪，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天才。
“要不，我们也搬过去？”
“再说吧，等她们先住上几天。”雪雅用脸颊蹭了蹭丽塔光滑的小臂，天生丽质还不自知，让雪雅嫉妒且羡慕，目光疲惫的黯淡下来。
隐约看见她高光不见了，他心里门清，有些想嘲笑，但还是转移了话题。
“我们是不是忘记买试卷了。”
“你生锈的脑子可算是动了，再不去都要开学了。”
“怎么感觉你今天嘴巴特别毒呢。”
回到昨天那家书店，昨天不高兴的事还在雪雅脑子里摆着，但是今天可不同，现在是她挽着他的手。
“这是干什么？”
“别多问，我喜欢。”
脸上红扑扑的，心跳的好快，明明只是把手挽在怀里就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他手臂上细小的毛发刺挠着有些痒，感觉很普通啊，可为什么心里平静不下来呢？
明明他和自己喜欢的类型完全不沾边来着，可是，只要靠近他，心里就会想起很多事。
从好久之前，他就已经走进了她的生活。
“帮他带一份吧。”
“去问问他。”
“和他一起走吧。”
“一起回家吧。”
如此的话语已经填满了她的日常。
很普通啊。
“每次靠近他的时候，我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他对我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
他们的关系很普通啊，没说过没什么了不起的大话，也没什么感天动地的誓言。
普通的就像家人。
不需要十指相扣什么的，牵着手就足够，两颗心的温度只要温暖就足够。
黑线纠缠的心结化作七彩的缎带飘舞。
紧绷的心脏终于像吸进清晨山顶的一大口空气那样舒畅。
看见她扯着自己的手偷笑，他不清楚她突然高兴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这就是女孩子，捉摸不透。
但既然她高兴，他也愿意为之一笑。
路边，一家奶茶店走出一个短发女孩，一眼看去像个英气的男生。
“再见，庄阿姨。”
“谢谢你来帮忙小韩。”
“没事的，我明天还会来的。”
庄阿姨递给她一提奶茶，嘱咐她分给朋友。
“谢谢庄阿姨。”
她正是霸凌雪雅三人组中的一人韩贤明，也可以说是为首的那个。
“咦？那个人。”
她一眼就从人群里看见了他，那张脸是第一次让她动心的事物，也是纠缠了她多少年的梦魇。
不自觉的心跳加速染红了脸，然后是一瞬间的心脏骤停，愤怒到极点瞬间握紧的拳头。
“果然，你们可真是阴魂不散。”
黑色的气缠绕着她，某个东西隐隐约约的出现在她身上。
一条六翅黑龙的影子笼罩了她，并开口说话。
“难道你想毁掉这里？”
“不用你说！下次，我会让他们偿还所有。”
“你拥有我的力量，就只想做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至上的权利，财富，你都触手可得，为什么要针对两个微不足道的人类？”
“闭嘴。”
“哼！吾嫉妒之神的权柄如今在汝手中，女人，你究竟能发挥到何种水平，让老夫拭目以待。”
“闭嘴！”
她挥手打散了阴影，在路人眼里她发疯似的驱赶一团黑雾滑稽可笑。
凶恶的鬼神面像恶狠狠的瞪着一个路过的人，铜铃似的眼睛还有细长的竖瞳，魔鬼似的满嘴尖牙。
“不准看！”
魂不守舍的路人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压制住了自己的心恢复本来面貌。
“下次，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你偷走的东西我要全部拿回来，全部。”
重重挥起铁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