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我和悠悠、浅草坐在社团活动室里,因为悠悠要求和我一并来的关系。
“笔记是六襄的啊?”
“问一下就知道了。”
我同悠悠和浅草讲了之前捡到的笔记本的事——梦在我们的社团活动室外捡到的。
笔记本上是些数学公式,还有些奇怪的图案,字迹和六襄递来的信上的字迹不一样,但出现了一样的奇怪图案。
“等一下怎么说呢?直白地说——‘六襄同学,你失恋了,我替城泽拒绝了你’这样?”
城泽的事,我当然也是告诉了她们。
“之前不是说要委婉地说?”
“嗯,直接安慰她好了?失恋不必太难过这样?”
“要不还、还是不要说?”
“也对。”
之后六襄走了进来。
“呀呀,前辈好!”
“哦。”
随口答应一下。
我把笔记本拿了出来。
六襄看着我手中的笔记本,有好几秒的时间。
“前辈帮我捡回来了呢。”
“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很复杂的表情,像是不愿看见,又像是欣慰地接受。
“我明明丢在了那个地方,随着我的愿望。”
“是故意的啊。”
悠悠在一旁说。
“嗯,虽然只有两次见面,但两次和城泽前辈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是比较长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让学长撞见了我在哭,无论什么都做不到的我,懦弱而不敢前进的我,是城泽前辈注视到这样的我,说我也会坚强起来,说我也可以做到想做的事,在那之前,只要有需要都可以找他,他把这个笔记本借给了我,说上面的符号有让人坚强的力量,还认真地解释了每个符好的含义,为什么会这么设计,像这一个,是梅花的花瓣,因为梅花有坚强的含义,还有这个,一个圆圈,四个扁扁的椭圆,他说是向阳花,不是很像啊,他说我们是要向着太阳的,无论悲欢,向阳花的花语是沉默的爱,城泽学长说沉默的爱也是需要勇气的,因为是一个人负担的坚强。”
“是否在向阳?你已不再沉默了吧。”
“嗯,城泽前辈说如果有了坚强的一天,就把笔记本还给他,前辈鼓励了这样的我,但我却想着,如果笔记本丢失了,是不是就不用再归还?我喜欢城泽前辈,想着如果是去表白,是不是就已经跨出了那一步,如果用这种方式,是不是回应了城泽前辈的期待,回应了自己的坚强,但也有自私的想法,如果笔记本弄丢了,就没有坚强着归还的那一天,就可以一直受城泽学长的保护和鼓励,我果然是一个卑鄙的家伙,根本不值得你们的帮助。”
“真的是这样?明明现在说的,才存在谎言。”
“前辈在说什么啊?”
“如果你真的想丢掉笔记本,那为什么要丢在社团活动室外面?明明可以丢在没人捡得到的地方。”
“也不一定会捡到……”
“若尘在制作信箱前就散播了消息——大概你是知道的,如果有人回应了信件,就会有人捡到,信件根本就不是愿望,你真正的愿望是笔记本吧?希望我们能帮你捡回来,有着真正的坚强。”
六襄带着悲伤的表情,但这悲伤总是归于平静。
“前辈,原来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六襄伸出手,拿回笔记本,然后站了起来,璨然一笑。
“你误会了。”
“不,不会的,前辈果然也是很帅气。”
“我说你们……”
“学长?六同学?”
“那,前辈,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晚上八点我会在学校的后花园跟学长表白的,回应着城泽前辈,也回应着前辈,至少坚强着表达一次心意,便是我的回答。”
“即便会伤害到自己,甚至有可能会伤害到别人,还会这样?”
“会啊,因为这包含着坚强的含义,城泽前辈他,一直是温柔地坚强着呢。”
“是啊,沐天学长也是这样跟我表白的。”
这个误会你要玩多久啊。
六襄转身,抱着笔记本小跑了出去。
我们看着六襄离去的背影。
“喂,走吧。”
“哦。”
“学长,学、学姐,我先走了啊。”
有一段路是要一起走过的。
“好久没有同小天一起回家了呢。”
“其实没多久,一起回家,也没多久。”
“这么说也是啊,明明我回来的时间也没多长。”
“六襄会失败。”
“应该是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了吧,当你把笔记本还给她的时候,表白就已经变化了,回应的其实只是自己吧?”
“真的是很厉害的人。”
“六襄吗?这样说来也是呢。”
“不,我说的是城泽。”
“小天觉得城泽真的坚强吗?纵然借给六襄坚强的力量。”
悠悠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我。
“至少现在的六襄坚强着。”
“那,即便是小天也承认了吧,说城泽厉害什么的,只是小天的一种安慰罢了,虽然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但小天并不是这么觉得的吧?”
“在说谎。”
谎言伴随自己的懦弱流落。
“小天,来我家吃饭吧,我这次一定会做得很出色的。
“不了,太糟糕。”
“唔,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有在进步的。”
“那你现在做的食物,自己愿意吃?”
“……”
我们走到该分别的岔路口。
往左拐去,是现在的我居住的地方,往前一直走,是悠悠的家,我以往的家。
也不是在房子卖了之后才不是家的,当那个男人和女孩离开的时候,当妈妈再未睁开眼睛的时候,那里就已经变得不那么像家了。
“小天,如果你一直往前,会怎么样呢?”
“跟你回去吗?但不是已经回不去了?”
“也是啊,不过小天一定会在岔出的路上遇见弥诺陶洛斯,是否准备好了剑,和牵引回归的线?”
弥诺陶洛斯(minotaur),是希腊神话里迷宫中吃人的半人半牛的怪物吧,忒修斯用剑杀死了它,又凭借线走了出去。
“说不好,也许走进去后就再难出来,我什么也没有。”
我和悠悠在路口分别。
——————
“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它能保证以最好的方式捕捉到城泽。”
教室里,若尘正在向我描绘他“逮捕”城泽的计划。
“因为城泽每晚都会一个人在学校散步,所以我们有了机会。”
“这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对城泽进行了一系列调查,包括他每天在食堂和一个长得很像沐天的人吃饭都知道。”
不,那个就是我。
“你们去跟踪他了?”
“只是在学校里调查了而已,嗯,学校内部跟踪是有的。”
就不能做些正常的事情吗?
“如果不是我,又怎么能知晓很多关于城泽的情报?”
“所以这些情报到底有什么用?”
“你就拭目以待吧!”
若尘走回自己的位置。
我和坐在旁边一脸无奈的悠悠对视了一眼。
“怎么办呢?小天。”
“今晚去看看。”
“总是很担心六襄的告白啊,毕竟有他们在。”
食堂的玻璃门外有几张石桌,被四个石凳包围。
我和城泽面对面坐在石凳上。
“沐天有进步了啊,今天吃肉了。”
“也不是不吃肉的。”
阳光落在我们的脚旁,快要碰到脚面,城泽带着温暖的笑意。
“这时候的阳光很好呢。”
“很热。”
“是吗?这时的日光确实过分了些,但阳光本身,还是受人喜欢的东西吧。”
“我并不喜欢。”
讨厌这样的太阳,因为夜意才能掩埋丑陋,在夜意包裹,与心底的妖怪舞蹈着,身体像是变得黑去了,遮盖了光,冷冷的时候,静谧的月光。
“在夜里行走会更加有力。”
“我也这么觉得呢,所以我总是会在天色暗了后来学校走走。”
自昨晚六襄说会在今晚同城泽表白后,像引发了什么一样,若尘和城泽相继说出了这事。
不过城泽这么说,还是因为我的话吧。
“之前说过的,我想要一个安静的高中生活,在夜里走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正在过着这样的高中,走在黑暗里呢,美丽的和丑陋的都被遮住,只有这样的时候,才像是不再丑陋。”
“在那些女生眼里,明明应该是美丽的。”
“对啊,但也只有这样,才更觉丑陋,丑陋地去占据别人的东西,丑陋地挑起了别人之间的矛盾,丑陋地让别人痛苦,带着最丑陋的温柔。”
“城泽他,一直温柔地坚强着呢。”
六襄说过的话又响起。
“只是自己这么觉得吧,你的温柔明明带给了别人更多的东西。”
“我很讨厌自己的温柔,尤其是对那些女生的温柔,我一直很感激那些喜欢自己的人,好像是他们让我觉得自己有了热度,像是阳光看见草的面庞,才觉得世间有着美,所以我应该更加温柔地对待他们,只是这是陷阱,对我和其他人来说都是陷阱,无法离开的沼泽深渊,温柔是会伤害到人的,我害怕被表白,因为害怕去拒绝。”
“因为太在乎,反而会失去。”
“所以我很羡慕沐天,带着一种冰冷和孤高,只与几个人关系很好,不再是被人围着的炉火,反而不会去冻伤谁,也没有飞蛾扑火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蛾子是不幸的?”
“也是呢,毕竟是他们的选择。”
“我的妹妹不打算向你表白了。”
“那挺好的啊。”
“其他人还会来的。”
“也是。”
城泽收拾着餐具。
“会觉得我们很像吗?”
“没有。”
冰块和炉火,本不该接触的。
“看得出来你在想什么,你是冷的,我是热的,不,也不太对啊,应该用冰屋子作比喻,虽然会让人觉得用冰做的屋子很冷,实际里面是暖和的,而炉火虽然温暖,但是不能接触,会被烧伤的。”
“还是相反。”
“都有帅气的长相不是吗?”
“还真是恶心的自夸。”
“从我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就不是褒义了,因为美丽的外表下潜伏着丑陋的东西,坚强之后是难见到的懦弱,我们都在黑暗里,在这一方面,我不会像之前说的那般去羡慕你的。”
我和城泽都收拾好了桌面和餐具。
“还真是厉害的人。”
“我们见过的面不只两次了哦。”
“不过你的烦恼我是不会有的。”
“是吗?温暖的地方会吸引人的,我的烦恼,你并非完全没有。”
“所以,是为什么?”
“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你,但又好像没有这个人,呃,你不会是被鬼魂什么的盯上了吧?要不要我请我爷爷来?”
“……”
我四处看了看,梦站在后边,目光和我交接的时候,朝着我露出温柔的微笑。
“那边有个人。”
我手指向梦。
“哈啊?”
城泽看了看,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之前在社团活动室向若尘等人介绍梦的时候,他们用了几秒的时间发现,但现在城泽完全没有发现呢,和距离之类的有关吗?仔细想想室内走进来一个人,本来谁都会注意到的,但却需要特别告诉别人,而室外,以及人多的地方,是不会注意到谁的,所以即便是特别提起,存在感非常低的梦也不会被注意到。这么想或许还有点道理。
为什么城泽会注意到我被盯着呢?即便看着我的不是梦,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不会被其他人注意到吧,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是城泽,这样一个能看穿别人的人。
以我为媒介,梦就可以被注意到,对悠悠来说,梦和普通人一样,可能是因为我,而之前几次梦被注意到,都是因为我同其他人说起,城泽注意到的也只有我被看着,坐在一起的话,梦也会看到城泽吧,但城泽却只说我被人盯着,所以城泽或许是不能直接察觉到梦的视线的,需要我作为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