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你能代替蝉菲,抵达蝉菲没能抵达的海吗?”
音乐没有任何力量,没有力量的东西也就不能带我向前。
“究竟是什么啊?小天的退缩。”
“我也有在前进着。”
好像不是在回应悠悠,而是在作着内心的抗争。
“小天真的这么认为吗?”
悠悠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我,我坐在凳子上,所以是以俯视的姿势。
“不然还能是什么?”
“只是去放弃的话就什么也不能完成。”
“……”
“有在坚持些什么吗?”
“又怎么能说没有?”
是很无力的声音,我已经很缺乏了,那种对抗自己的力量。
“坚持的就只有逃避了吧?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是小天你还能坚持的。”
“即便我去了,又能改变些什么?”
“但只要没有迈出那一步,不就无论如何不能改变了?”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角落里哭泣着的小男孩,早就应该长大了,我已经不是他了,不会再那样,什么都做不到。
“那你能回答吗?你真的向前了吗?”
我想要起身,但悠悠身子前倾,弯着腰,双手撑在我双肩两侧,让我不能逃开。
脸贴得很近很近,头发垂及灵动着散发光彩的眼睛,眼睛以一种毫不畏缩的目光与我的双眸目光交接,真的好近,好像再近些,就连呼吸都能感受到了。
“呐,这下子,小天就不能再逃走了吧。”
“……”
“无论如何,小天也要到来,不那样的话,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要我去看?”
“啊,嗯。”
是这样啊,观众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
“只要站在那个地方,就会有人去,所以……”
“像我这样各方面都很普通的人,即便是站在舞台上,也没有任何的特别,大概也不会给人产生什么特别的印象……这么说来,站在舞台,重要的也只有台下的小天了。”
真像是借口,明明不是因为这个吧。
“喂,只是谎言吧?”
“不完全是,也是一部分理由吧。”
这时候我看见教室门外若尘走了过来,看到我们后愣了愣,然后朝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转身欲离开。
因为我的视线,悠悠也向后看去。
好像还有人过来,若尘跑了过去。
“纱织同学,其实,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
外边纱子的声音传来。
“去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这里就很安静啊。”
“去个人少的地方吧。”
“还有什么人吗?”
“你看,不是可能还会有人来吗?”
“没有为了你这样的渣滓专程去哪儿的必要。”
“其实我喜欢你!”
竟然在刚被说了那种话后马上表白,还真有勇气呢。
我和悠悠对视了一下,彼此眼里都是愕然。
突然就告白了,你们之间平时都不说话的吧?!不过真是符合若尘的作风。
“咚!”
“可、可恶……”
若尘好像被踢倒了。
“第一次被表白竟然是你这种人呢,对不起……”
“停!其实我不是好人……”
“我知道,你是个坏人,所以离我远一点。”
急促的步子声传来,纱织应该是跑走了。
“喂,还不放开我?”
“才不要,小天会逃走的。”
“到底要怎样才肯放开我?”
“只要小天答应就行。”
“我这样的天才,压根就不需要别人来做什么。”
“一直,都是被认为是天才的吧?”
悠悠低着眼眸,没有再看着我,目光落在地面。
“还真是沉重呢,因为被那种弱小无力的感觉追感着,因为在人群里溺水了,所以,小天只能够不断自称天才,就像溺水者的挣扎,但只有自己可以这么说,其他任何人这样说了,都只是沉重背负,一定要背负‘天才’这种称呼也一定很累吧,明明只是个胆小甚至怕黑的小男孩。”
怕黑的小男孩?很小的时候,我确实是怕黑的,那时候,是有一个名字里带“悠”字的小女孩,因为遥远而不真切,现在才回想起来。
“小天的天是天空的天,是自由和空阔,而不是天才背负。”
“喂,我可是公认的‘怪物天才’。”
“不,你明明就很弱小,明明就是那种放着不管就会让人放心不下的类型。”
“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这些年明明都是独自长大,如果生命按八十岁算,我独自一人走过了近生命的四分之一,明明都这样了,却说是不能放着不管的。
“你根本就不是天才,懦弱不堪,裹足不前,一无是处。”
有两次在医院里,感受到深深的无力,只想要抬起脚步,啊,或许逃走就好,不去面对什么就好,因为那里有妖怪。
“妈妈,我不敢去。”
“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妖怪。”
前方是浓浓的黑,黑暗中什么都可能有。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
“那边,是没有任何妖怪的,妖怪也怕黑啊,你可是个男孩子呢,男孩子就要很勇敢,很坚强,一个人也能走下去。”
“那,那好吧……”
我独自走回家,离开白色的医院。
医院是白色的世界,而外边是黑色的,白色总是柔和的,不愿离开的。
盯着地面全力向前跑去,只要看不见前边,就可以不顾一切地跑了,就不会因为害怕而不敢向前。
路上听到小孩的哭声。
“妖怪的陷阱?”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其实我自己也不信。
发生什么了吗?还是去看看吧。
循着哭声拐了过去,一个小女孩站在路灯下一个人哭着,两只手胡乱抹着脸。
“喂,怎么了吗?”
我跑过去。
小女孩睁开眼,看了看我,有继续哭着。
“喂、喂……别哭了好吗?呃,这里有糖,要吃吗?”
之前妈妈给我买了个棒棒糖,我拿了出来,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接了过去,还是在哭,但哭声也小了。
“那个,发生了什么吗?”
小女孩抽抽嗒嗒的,终于愿意说话了。
“爸爸……跟丢了……但我不敢走过去……”
走过去?应该是自己走回家吧,说是爸爸跟丢了,可能是走散了之类的。
“为什么啊?”
竟然这样问,自己不是也一样吗?
“有妖怪。”
悠悠指向我身后。
“诶诶?!哪里、哪里?!”
我被吓到,跳到右前方,然后转过身。
“什么啊?”
身后什么也没有。
“呵呵——”
小女孩笑了起来,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
“是黑夜有妖怪。”
这不是和我完全一样了吗?
“那,我送你回去吧?”
“有妖怪呢。”
“我可是男孩子啊,会保护你的。”
“明明你也很害怕呢。”
“啊、啊?有吗?虽然也不大敢一个人走夜路就是了……但两个人就不一样了。”
“那回去呢?”
“总要一个人走啊。”
“我家……那边走。”
小女孩指着一个方向,我拉着小女孩的手,往那边走去。
“喂,都是借的哦。”
“啊?”
“是要还的。”
“哦。”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悠”
“悠?”
我没听清楚,只听到这了这个字。
“……”
走过两段路,便看到一个戴着方框眼镜、有着柔和笑容的男人站在那里。
“爸爸!”
小女孩朝着他跑过去。
“呀,是你送她过来的啊?”
“嗯,因为我可是男孩子。”
“是吗?很厉害呢。”
“啊……那当然了。”
“谢谢你了,是叫作……沐天的吧?”
“为什么会知道?”
“我和你妈妈认识哦。”
“那样啊。”
后来女孩和男人离开的时候,我不也什么都做不到吗?做不到的不是让他们留下,而是自己转过身,慰藉留下的妈妈。
“没事的,我们一起生活就好。”
妈妈因为病痛而苍白的脸上露出无力笑容,无力细瘦的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裹在夜幕中才有了安慰,我独自缩在看不出颜色的墙的角落。
黑夜中是有妖怪的,妖怪就藏在我身体里。
医院的白变成了最另人厌恶的颜色。
“没有什么朋友。”
悠悠的目光紧紧盯住我,像捕食猎物的兽。
“我们能做些什么?”
坐在河流的边缘,边缘倒下的干枯树木的树干上。
若尘身子后仰,脚还放在树干上,身子落在了后边有荒草的地上。
“明明是逃学出来的,却好像除了睡觉,没什么可做的,可恶啊,无聊啊。”
“逃学本身才有点意义。”
“在学校外就不想睡觉了。”
“回去。”
我站了起来,一个人往河流的反方向走去。
除了偶有与若尘说说话,确实只是一个人了吧。
并不是与人交流少一点那样的,与班里的人,压根就没有交流。
这么说或许并不准确,没有交流应该是好事才对,因为在高中以前,就只有矛盾冲突。
班级之外的话,国中时,还有蝉菲吧。
齐颈的头发,椭圆的眼镜,娇小柔弱的样子,是海蓝色的女孩。
后来,一个人穿梭在小镇的夜,和不良们打着架。
好多人看起来都比我强壮,但实际都是些不堪一击的家伙,就算是很多个一起,就算是十多个,我也完全可以击败对方。
最后发现,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大,原来只是证明了自己的弱小,我不能打败世界,不能打败命运,不能打败死掉的过往,还有那样的自己。真的是非常、非常无力的感觉呢,好像活着没有什么意义,死掉的话也完全无所谓,打架这种事什么也不能证明,但如果是在打架的时候,死掉的话就会有点不甘心吧。
渐渐的,我也就不再与任何人争斗了。
悠悠和漓樱学姐是意料之外的相遇。
这样的相遇就有意义吗?即便没有相遇,我的人生也不会有多少的不同。
这样一想或许更是可悲的吧——什么变化都没有,完全是虚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