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慢啊,小天,要饿死了。”
“又不是食物。”
悠悠接过去,便看了起来,我很怀疑悠悠是否真的认真在读,因为她是随意翻开一页看的,既然是这种阅读方式,悠悠多半是读过的。
虽然说不定很多人会不认可,但这样子的话,就像风景会突然从大海变成城墙的观光,说不定也有相应的美丽风景。
“啊,对了,小天,有个包裹我还没拿。”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走到了教室门口,可恶,走得好像慢了些。
明明应该是带着困倦的松散的午休时间,我却需要不断奔走。
“小天真是辛苦了。”
“如果真觉得我辛苦,就请自己完成。”
“那样我会很辛苦,幸福指数就会降低。”
“那现在可以为我打多少分?”
“六十。”
“……”
“六十已经是整所学校里最高的了。”
“还真是辛苦的学园生活。”
虽然是这么说,明明自己才是过着糟糕的生活的那个人。
“啊啊,这样的生活好开心啊,不如小天一生都做我的小弟吧,为了我而开心地做这做那的。”
像是还没睡醒,继续说着梦话。
这样糟糕的生活会继续吗?
放学时候我和悠悠把东西收进包里。
“嘿——”
抬眼是纱织猛推向悠悠,悠悠跌向我,手上拿着的书和包里的书都撒落满地。
女孩的香气,柔软的头发……正常情况下会遇到那些。
身为战斗经验丰富的路西法(为什么我要承认这种称呼呢?)当然是不会犯下这种错误的,我敏捷地侧身躲开,悠悠跌撞在我的椅子上,打落椅子上的单肩包。
“好痛!”
我和纱织面面相觑。
纱织往旁边移了两步。
“小夏你要怪就怪木同学!”
然后往教室外跑去。
“那个,没事吧?”
我扶起悠悠。
痛苦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小天……为什么要让开啊?”
埋怨地看着我。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让开?毕竟拿着刀子的家伙这样扑过来的话会很危险的。”
“小天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之后我捡起地上的书,走向教室之外。
“欢迎回来,天。”
梦依旧站在玄关处等我回来。
小狐狸不在这里呢,大概被梦关在房间里了。
梦接过我的包,我换了鞋子走到里面。
在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梦发出了不太高兴的声音。
“唔……”
总会发出些表露情绪的声音呢。
“天,这是什么啊?”
我回过头,梦拿着一个小本子,被梦翻开了的白色的小本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接了过来。
夏天攻略手册?有一次和悠悠在一起,她有在这首册上写些什么吧?
“好像是想要攻略我的丈夫呢。”
“喂,不是一直在说未婚夫?”
一不小心承认了梦作为我的未婚妻的地位。
我翻开手册,写的东西都很奇怪,抱在一起从草地上滚下去?一起被妖怪追着跑?一起穿越到遥远的大陆去历险?学习弹吉他?
前半部分的字迹是有力的,不是悠悠写的,而内容则都很奇怪,后半部分是有些可爱圆润的字迹,确是悠悠所写,在记录着些什么,笔记本本身就不大,大概因为这个,前半部分充满废话的语句写得很小,后半部分悠悠所写则很简略。
他带来了流星雨。
这以后便离开了。
再遇,他已忘记。
同居。
开始再一次的相处。
……
好像没什么意义啊,在最开始的几句里,有一句是被划掉的,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其他句子里即使是划掉,也只是用一条斜线划过,而这一句,整句都是用笔无序地涂抹了的,完全看不到内容。
是不想让人看见吗?这种奇怪的本子应该不会希望有谁看见,所以,那一句是不想让自己看见?也可能只是单纯想要全部划掉,没有特别的原因。
“这个东西,应该是我的书掉在地上的时候,没注意到而捡回来的。”
“撕掉吧,天。”
这屋子变暗了哦,是要换灯了吗?
果然还是要换梦才行,换成白梦。
我摸了摸梦的头,一瞬间露出了微笑,小狗一样。
打开房间的门,仰面躺在床上,小狐狸躺在枕头上,爬向我身旁。
从梦手中保住了悠悠的手册。
说是攻略手册,但实际上悠悠写的那部分更像是记录,“夏天攻略手册”这几个字也是写前半部分的那个人写的。
那个人会是谁呢?像是纱子那样的人吧,不过是谁好像于我不是很重要。
怎样都好吧,这样的手册,我随手丢到一旁。
会不会还拿着悠悠其他的东西呢?我拿过手提包,没有。
没有啊……等等!的确没有多出来的东西,但有少了的东西。
我用力坐了起来,翻开每一本书的每一页,都没有。
蝉菲的照片丢失了。
冷静冷静,只是被悠悠拿走了吧,明天应该就可以拿回来了。
不过,还是有些不安呢。
小狐狸脑袋往我的手边凑了凑,我抬手摸了摸她小小的头。
“会找到的哦,因为是她故意拿走的。”
小狐狸的眼里透出这样的信息。
说是小狐狸说的,不过是我自己的解读罢了。
悠悠是故意拿走的。
有这样的声音在我心中回响。
悠悠的包是向当时我所在的位置掉落的,里面的书会落到我那边,我的包是同向掉落,里面的书会落在靠窗的位置,悠悠不小心捡到我的书的机率会比较低,照片是夹在书里的,那本书还在,那么照片是掉出来的,和书籍本子这样的东西不一样,捡起照片的人多半会注意到照片,但悠悠还是拿走了。
故意的吗?又是为什么呢?悠悠应该是不认识蝉菲的。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为什么?”
第二日我问悠悠。
“因为,这个女孩子对沐天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吧?”
悠悠拿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身形娇小的女孩抱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兔子布偶站立着,露出很柔弱的微笑,穿着深蓝色套头衫和稍稍在膝部以上的红格子短裙,戴着椭圆眼镜,头上是蒲公英形状的发夹,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蒲公英,那时风正路过,齐颈的头发稍起,蒲公英也飞舞漫天。
照片里是我过往的岁月,蝉菲还在人世的时候,海色的斑斓和温柔,想永远抓住的时间。
文学和海子,远方和海洋,彼岸和蒲公英,还有我与你,悬在天空缓缓转过的摩天轮……
气泡一样消失掉的往日,流星划过的璀璨。
“……”
对啊,是很重要的人呢。
“我总觉得,小天的现在,有很大一部分,都被这个女孩子所影响着。”
是因为这个吗?确实是这样。
“她是谁呢?”
“她叫蝉菲,是女朋友,好久没联系。”
带着熟悉和陌生感的、带着欢喜和悲伤的名字。
“诶,诶诶?!”
如果蝉菲能够听见,当她得知我说她是我的女朋友,会不会有那么一点高兴呢?
“女、女朋友?那样的话……也就是前女友?”
站在悠悠的角度,既然之后我和悠悠交往了,说明是分手了的。
实际上没有和蝉菲交往过。
“这么说也行,不过没有真正分手。”
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在哪里呢……像坠入不可触及底的深渊,一直下落着,除了四方还有冰凉,未能觉着任何事物,好像再次头痛了起来,运动场上一阵阵的晕眩。
但目光还是清明的,一切还是清明的,我依旧没有任何事地坐在这里。
又会回忆起来,蝉菲蜷缩在角落、在血泊里的样子,温热的水流淌着,美工刀放在身旁。
“那时候她总是说她想去彼岸,不过那个笨蛋大概也不是很清楚那是什么吧,如今应该已经抵达——她自杀了。”
死亡也是彼岸,和蝉菲所说的彼岸,其实很像很像……我也是在蝉菲透露出想死的想法后,才后知后觉发现的。
悠悠露出非常诧异的表情,也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太可怕,悠悠没再问什么。
“对、对不起。”
照片放在我桌上。
独留一张照片,更只显得落寞。
一个人是不会孤独的,在母亲往生之后,第一次感到孤独也只因为蝉菲。
在内心深深的情感里,有一块被她所持有,当她离开的时候,那一块也就永远被带走。
你在九月离开我站立的土地,深秋后所有的冬,都萧瑟着骨头,连接的眼泪和傍晚的风,追向蒲公英所在遥远了天涯海角的彼岸。
再也无法传达的声音,无法拔除的入心底的痛。
“那时候,你一直和她在一起呢。”
我摸了摸悠悠的头,这样的话,大概悠悠在那时候,是会感到寂寞的吧?虽然现在说这句话,一定是有这别的原因。
“这种时候,应该是我来安慰小天才对吧?真没用呢……”
“在说什么?我可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可是,小天很显然就是一直都放不下她啊。”
“……”
一直都,以扭曲的方式,伴着记忆里的蝉菲。
“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因为,我可是你的女朋友啊。”
“真是不像样的回答。”
悠悠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终于是说话了,说的却是——
“真是羡慕啊,被小天那样子叫作笨蛋。”
我不知道悠悠的这句话里有多少是真实,有多少是安慰——蝉菲是幸福着的。
之后是沉默,悠悠以难过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什么都不能做,所以只能是看着,那时候我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注视着蝉菲。
一阵阵悲哀,蔓延,来自悠悠。
那时候我没能够给予蝉菲足够她坚强支撑的慰藉,只有我站在了这样的地方,站在了那时我们的未来,自私而卑鄙。
和悠悠比赛着谁能给予对方更多的幸福,但我是个不配从别人那里取得幸福,也没有能力去给予别人幸福的家伙。
课间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起落,这种比喻很不准确呢,因为潮起潮落总是安静如心铃,而这里只有嘈杂。
“庙会了啊,要不要去啊?”
“你们看看这个。”
“这一次绝对是真的……”
“舞台都搭好了。”
“但是为什么要在那样的地方?晚上去的话会不安全吗?”
“又不是平时。”
……
蝉菲一直很痛苦,坐在这样的教室,虽然我和蝉菲都是站在边缘的人,但毫无疑问,那时的她更要弱小得多,如路边野草蒲公英,会被轻易摧折,风来便被吹散。
在之后的时间,悠悠都没再说话,或许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吧,或许只是很难说些什么。
篮球跃过十米外人的上空,隔着铁网是他们的喧嚣。
“天。”
梦站在我身后。
“明明住在一起却不和我一起回去呢。”
梦小步跑了过来,长长的头发轻晃。
“可不能丢下自己的未婚妻哦。”
梦站在我身侧,带着温柔的微笑。
“知道了。”
我摸了摸梦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