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惘的脸上忽然就没有了表情,左右看了下,然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块,末惘走过去将它捡起,在手里掂量了下份量。
不仅外表粗粝,手感也十分地好,想必砸到谁的头上效果也必定能让人十分满意。
所以下一秒,以超音速射杀为目标,末惘将手里的石块砸向了无方的头顶。
“老头,太恶心人了,不许那样喊我!”
女孩脸上挂着嫌恶的表情。
石头在无方身前的两米骤然降速,宛如沉入了水底一般,但还是坚定而缓慢地向无方撞击而去。
最后,如同花絮自枝头飘落衣襟般轻柔地,石块触及了无方身上的白袍,然后继而滚落地面。
在这个过程中。
无方的脸上是跟末惘差别不大的面无表情。
“知道自己错了吗?”
女孩缩起肩膀,心虚地将头一别。
见她没有答话,无方继续问道。
“你可知道,自己此番,错在了那里吗?”
同一个问题,两次问起。
末惘小心翼翼,鼓起勇气把头转回来,迎上了无方那丝毫看不出感情的目光。
“不…不就是…离家出走了吗。”
无方沉默不语。
“我到叛逆期,做一两件不合适的事情,不是情有可原的吗。”
末惘小心翼翼大着胆子,伸张了自己的意见。
她将无方的沉默理解成了默认。
“并不是,这样的。”
然而,马上响起的声音,让末惘飞快地回想起来。
无方并不是一个性子宽容的家伙,从来都不是。
反而,冷漠,残忍,暴虐,不仁,这些才是适合他的词汇。
“你‘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并不合适,但你在知道后果的前提下,依然选择去做。”
“那么我就可以理解这是你的‘深思熟虑’与‘权衡利弊’,有预谋的引起骚动和暴乱,虽然并非出于汝愿,但这确实是一件事实。”
“再说,你根本没有叛逆期。”
“本来就不是人类,活过的年岁又不知道要该以恒河沙数哪一位来计量,套上了一个女童的外形就大言不惭说自己才刚刚进入叛逆…”
噌的一声,末惘的头顶上无名火猛然冒起。
刷一下,女神像,三弦琴,无字碑,三样充斥神性的具现就再次出现在末惘的身旁。
才从战火中退下,硝烟还未拭去,现在就要再一次燃起战火!
“怎么给你用的这么惨。”
愤怒无用,无方不愧是无方,看到火力全开的末惘,也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
反而一探手,隔着十几米远,就把那三样东西揽在了手中。
“我替你看看,本源受损终究是麻烦事情。你也别闲着,原地向后走三十步,再左转四十米,往下就有一道龙血化成的温泉水,自己支个棚子把自己收拾一下。”
末惘一下子被夺三样器具,也是傻了眼。
以往无方虽然强悍,但也没有做出过这等霸道不讲道理的事情。
再是被他一提,想起自己又是浑身脏兮兮,又是将近半身不遂。
一只眼睛现在还被血水粘和睁不开来。
于是末惘的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哼一声便不再理会那么多,掉头按照他说的去寻找那一处地下的温泉去了。
见她乖乖转身,无方便把目光从三样神性具现上抬起来。
“还是那么蠢…唉,儿女什么的,总是别人家的强。”
望着末惘一步步前挪步伐的背影,无方嘴角露出一丝饶有意味的笑意。
“符瑛,你就努力好好活到,她想起你为止吧。”
…….
在被遗忘的山体洞穴里面,有一段道路因为之前末惘与红龙大打出手地动山摇,终于塌陷。
本来这毫无问题,因为本不该有人走这条偏僻又危险的道路。
唯一的差错是在那个时候,在幽暗洞穴里面拔脚狂奔,完全没有注意到四周的幼年人类女孩。
符瑛被埋死在那一处洞穴之中,被黑暗与死亡围绕,奄奄一息。
……
无方毫无道德底线,做事又不择手段,但是无方很少对人说谎。
所以成功按照无方的指示,在对应的地点凿穿了土石,然后汩汩地就有温热泉水冒出来的时候,末惘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
反而,她隐隐觉得不安,因为无方不是一个无缘无故会对人好的人。
如果他要得到别人的信任,一定是要在将来某个时候辜负这份信任去谋取什么;如果他对人慷慨并不求回报,一定是因为若不把那人榨干否则他完全不能满足。
所以,假若他对现在的末惘施以重罚,末惘也不觉得有什么。
首先是因为没有什么惩罚,能让末惘觉得害怕。其次是,如果无方做了那样的决定,那么这件事大概就会就此揭过,末惘也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也许是打算回去之后再好好和她算账?
末惘让土地下陷,再从四周升起石墙,然后扯下身上染血残破的衣物,她怀揣不安,将身体浸润到了温泉里面。
想要放下这份不安,却难以释怀。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被遗忘是不能饶恕的事情…现在却,无法想起,一般。
末惘只觉得头痛欲裂,没有哪一次闯祸后,她是紧张害怕到这种地步的。
莫非,这也是无方提到过的“人间综合征”的一种?
不要想了。。。
不要再想了。。。
一切都已结束。。。
我将离去,再不回返。。。
我会怀念,再不回返。。。
默默地,一次两次。
无数次在心中默念,于是答案终于浮现。
回忆本身虚假,无聊,但人们赋予其特殊意义的理由,也并不是没有。
因为那是联系人们自身以及他人的,共有的多余。
对末惘来说,在人间的生活就好像是独身一人前往另一座陌生城市的旅行。
有关这次旅行的全部,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
“符瑛!!!!!!”
温泉水池被巨大的力量炸开,而使那份力量暴走的末惘飞上天空,声音传遍整个山谷。
无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把手头工作放在一旁。
他遥遥远望过去。
“看起来也不是笨的那么彻底,我家的傻丫头。”
“如果她不那么傻的话,现在就该来…我这里。”
这时候无方说的话就像是某种预言一般,悲痛地想明白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的末惘,可以放下一切的仇恨不满与尊严。
“告诉我!她什么事也没有!我愿意认错!我愿意发任何誓言!”
末惘从天空急急地降落下来。
人还没有落在地上,话语已经一句又一句地砸了过来。
等到她四句话说完,她的人已经站到了无方的面前。
“你走光了,我的蠢女儿。”
就算面对如此失态的末惘,无方也还是冷静,或者说面无表情。
末惘刚从温泉中飞出来,不禁未曾穿上衣物,连身子上的水迹都未曾擦拭。
所以此时呈现在无方面前的,是完全赤果果加刚出浴小学女生的身体。
面对这样的光景,无方表示自己三年起步什么的简直稳赚不陪。
….
这样的意思是,还不够。
你欠下的东西,以你现在承受的罪责,连那利息的零头都不能付清。
无方的另一种思考之中,清晰地思路完全地表现。
他要末惘,为她的错负责。
她肯认错,很好。她许诺代价,很好。
但这远远不够,连开始都不是,无法让无方认同。
继续被你心中的“负罪感”所拷问。
直到你能表现‘诚意’,使我满意。
而能否拯救挚友的生命。
我不做任何保证。
….
沉默中压力无形地上升,成为某种恐怖的代言。
之后终结降临。
末惘笑了,很开心,毫无虚假。
她一把捉住某人的手,然后将其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爸爸。”
….
无方也笑了,他将手收回,然后指向了半山腰的某个地方。
“我期待着你那么做。”
末惘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飞往符瑛所在。
无方收回笑容,复归平静的表情。
“真的。”
“很久了。”
他将双手负在身后,沉默地望着天空。
莫名地觉得恶心起来。
这个世界什么的,还真是肮脏龃龉的东西。
我等将亲手损毁自己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事物,再周而复始,直到我们醒悟这一切终究毫无意义,然后向那虚空中不存在的‘命运’怒吼。
所以我们被命运‘杀死’,投入熔炉,新的“我们”,开始新的轮回。
生存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憎恶到爱不起来的过程。
但是停下叹气之后还是要赶路,激愤纵容之后还是要收敛。
活着不需要理由,我有不能说与任何人的理由。
让所有人恶心吧,让所有人痛恨吧。
人们永远不会了解,有无方这么一个人存在,对这个不合理的世界是多么地有必要。
虽然他们的想法并不重要。
然后重要的那个,无方他自己的想法。
从他赴死的那刻起就再也没有改变过了。
“如果在这之后,我仍有明天。”
“我绝不辜负自己,无论如何。”
“努力活着。”
【ps:原谅我插一段话,不过本来我章节间就撕裂感很强,也不一定影响阅读就是了。我不能让人们等我这么久,虽然我自己也不好过,但人们对我有希冀,力所能及的范围以内,我应该回应你们。感谢所有愿意等待以及相信至今的人们,虽然我写的很艰难痛苦,但是献给你们的话,我心甘情愿。今后也请多多关照了。-018.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