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是要开始的。
在一切的犹豫，仿徨，躁动面前，一个声音这样宣布。
可为何不就此结束。毫无痛苦的，告别全部地，划下句点。
他人难以想象【死亡】声音的温柔，他们只觉得恐怖。
这里很安全。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
又一个声音，细细低语，【黑暗】也不甘落后。
但是，最初的，坚定的声音。
压倒它们，以回绝的姿态。
【仍是一片空白，未及铭刻就要扔笔离开，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生命】仍然在燃烧不熄。
哪怕是在“死亡”与“黑暗”环绕之下。
正是因为在“黑暗”与“死亡”环绕之下！
…….
首先是攥紧了拳头，然后是呼吸重新变得急促，再然后周身的石块被清理，光亮透过来。
再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喊了徘徊的灵魂。
“符瑛！！快醒醒！”
于是继【黑暗】之后，在意识朦胧地挣扎中，【死亡】也叹息离开。
在土石泥沙覆盖下，符瑛倒在通道的中间，表面的肌肤因为长时间的土石挤压，呈现大片大片的青紫，看上去十分的凄惨。
在末惘赶到这里挪走了石块，并将符瑛的身体抱在怀中之后，她就一直维持着半死不活的样子。
并不是不想开口说话，并不是不想把手脚抬起。
但是太难了，已经无法做到。
干涩的口唇无法吐出完整的字句，麻痹失去感觉的躯干无法回应内心的冲动。
“呀，真是可惜呢。这个小姑娘，这辈子也就废了吧。”
听到这话的二人，身体都是一震。
在情感失控的末惘身后，无法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
“女儿哟，救人什么的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拆掉半个山头什么的，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他也不是想要这样像尾巴一样跟着末惘。
毕竟也许会看到末惘难看的痛苦模样。
只是女儿宣泄情绪之下，便做出这么拆掉半个山头这样的事情…就难免让人担心情绪过激之下，末惘又做出其他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愤怒冲淡悲痛，理智也被些许的取回。
末惘一面仍将符瑛抱在怀里，一面狠狠瞪向了无方。
“全部都说出来，符瑛变成这样是不是你的关系？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生气的样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我的女儿哟。”
“自己没能保护好挚友，无法面对这份罪恶就往别人身上迁怒，这样岂不是太过不堪了么。”
“并且，就算我承认这件事，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不管是说出的话，还是说出这些时脸上带着的，毫无表情的面孔。
无方无时不刻都在刺激着人的神经。
“我会…”
“拼上这条性命。”
毫不，绝不退让，末惘凛然瞪视过去，无方也毫不动容。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眼神不错，能够感受到你对我的杀意。”
“那么，告诉你答案吧。”
“并不是我插手做了什么，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我只是隐瞒了我知道的，除此外一条罪过你都不能强加于我。”
踱步在洞穴之中，无方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怡然自得的意味。
“我也早知道，一切迟早会变成这样，只是还是让你亲眼所见更能取信于你。”
“我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只是因为你做了一些事情，然后我保持沉默直到我该要出现的时候。”
“她的不幸，等同于你的，我不惩罚你，命运亦会替我去做。”
“末惘，这句话我已经同你说过无数次，但你若不能理解，无论多少次，我还是会对你重复。”
“人间没有你的位置，离开这里，永远也不要接近这里，视这里的一切为禁忌。”
“那才是，末惘你，被允许的生活方式。”
无方如此下了断言，无人能够反驳。
末惘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说话。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完全地不应该，这样的命运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这不是任一人说出口的话语，只是在一人的意识表面浮起。
符瑛的一只手微微动弹，吸引了末惘的注意力。
“符瑛！”
末惘哀伤地看着她，握起了她的手腕。
【你没有错哦，末惘。不管别人怎么说，说了什么，我永远站在你的这边。】
她通过眼睛向末惘传达了这样的决意。
哪怕她是如此残躯，哪怕她被厄运碾压如斯。
依旧善良，依旧忠诚，不畏付出，不畏困苦。
这样的她，末惘绝无可能置之不理。
“救救她吧…无方。”
“哦？”
在那无方的面孔之上，浮现出玩味的笑意。
仿佛是命运在借他表达对末惘的嘲弄一般。
在一切可怖的残酷之下。
“我请求你，救救这个孩子。”
“全都是我在任性，她没有任何过错，我不能这样断送掉她的未来！”
少女将垂泪的脸深埋挚友的胸膛上，清越的祈求之声在狭小的穴道之间回响。
美丽的善良。
纯粹的愿望。
无方陶醉般深吸一口气，仿佛瘾君子一样露出迷醉的笑容。
就算化身魔鬼，踏上地狱般的道路。
居然也能看到不错的风景，命运对他也还算不赖。
但…他的字典里没有仁慈这两个字。
“不需要你求我，我也打算这么做。”
他只会诱惑夏娃亚当食下禁果，只会低语使人们砸烧他们的偶像，只会唆使不是好人的众人反抗那言之凿凿“无一好人”的一位。
绝不会带给任何人喜悦和笑容，但是在他到来之前，又有谁？
不曾置身于那无法脱身的悲伤漩涡之中。
并不是要拯救，使幸运与不幸的二者能够等同，而是要让人遭逢更大更多的不幸。
人们总是心存侥幸，遗有退路，狡猾善变。
不成“器”的人们，仅是看着就令人不快。
【如果无法跨过的话，就此烧成灰吧。】
狞笑着的他，必要让无数的苦难降下，焚烧眼前这个令他不快的世界。
但他绝不欺瞒，心存侥幸，或留有余地。
他永远去思考寻找更多的选择，但是他一旦选择了便不会再更改了。
无论是谁，无论何事。
若是他做出了选择的话，哪怕是饮下杯中毒酒，冲下悬崖，奔向太阳。
那人都会不动摇地笑着接受的吧。
……
“比起让我拯救她，也许保持原样对她来说更好。”
毫无保留，摒弃偏见。
无方吐露这样的观点。
“即便要让她经历更大，更多的不幸，即便如此你也要拯救她的话，我就会出手，满足你的愿望。”
“我亲爱的女儿哟，不由她，而是你自己，做出决定吧。”
这份爱过于残酷，所以末惘瞪过来的眼睛中满是愤怒。
但是无方不在乎。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也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那他就不会因为别人的爱憎动摇，哪怕是最可爱的女儿也一样。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末惘擦拭符瑛小脸上沾着的尘土。
贴在符瑛的耳边，小声地说着话；手一直握着也没有放开。
无方悄无声息地偷偷离开，接下来不是该他在场的场合，他已经给出了问题。
他对答案的好奇没有到连两个小女孩的悄悄话都要去偷听的地步。
更何况…不论她们给出怎样的答案，他都会尊重并且做到最好。
所以说，带孩子什么的真是麻烦啊。
但，如果那是通往未来的路途，左右未来的捷径。
无方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并未在洞口附近等得太久，过去约莫一个钟，末惘就将他叫了进去。
“你们已经决定好了吗？”
面瘫的某人依旧冷漠，像是代替命运来审判一样，无情发问。
没有回答。
只有两对眼神坚定的双眸和依旧紧握在一起的小手。
“我知道了。”
无方便没有再看她们，不能了解的更清楚了。
关于心意和信念这些东西。
【天上显出异象来：有一只红色巨龙，生七只头，十只角，于七首之上，分戴着七只冠冕。】
【只因它要咬死世界诞下的孩子，天上之人将它钉死在大地，裂开巨谷，深海汹涌。】
【直到它血脉中的一份愿意起誓，指着天上的星辰与海中的珠宝交换从诞生到死的誓言。】
【为此负给背叛的铁链，烙印反逆的印记，接受恶毒的诅咒。】
【不争唯死，不进唯输，不暴唯役。】
拆分成基础的语言，撬动世界构成的基石，然后分离，迁移，篡改，嵌合。
声势浩大的五彩声光从无方那里涌起，继而将末惘和符瑛淹没，但是并没有飘出洞穴，却是因为这片地域被无方封锁了的缘故。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符瑛醒过来。
周边已经没有了末惘和那名冷漠异常的她家里人在了。
只有倒塌一半的洞穴，依然提醒着她在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要回家了……”
这样想着，她就爬了起来。
但是直到真的站起来了，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原本泰半僵死的身躯，居然恢复到了比过去之前更加矫健的地步。
是真的…末惘她，没有骗我。
将手合拢在前胸，符瑛在内心深深的祈祷。
祈祷在将来的某日，她们定会再度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