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凌到什么地步才会停止呢?这种问题是没有固定答案的。
但是就陶尧这一次的事件而言,是鲜红刺目的液体流淌而下,为这一切划上了休止符的。就算习惯了仗势欺人,不把低贱的平民视作同学,甚至不当对方为人。
这些大小姐也只是浑身是刺的玫瑰花,尚且不知世间的血污溅起时会在裙子上留下多么难看的污渍,不过当一切真的来临那一刻,她们还是懂得害怕尖叫的,恰如她们应该有的样子。
紧接着,一阵面面相觑以后,她们就飞似的相继逃离了教室。
留下了自始至终一声不吭的陶尧躺倒在地。
符瑛也没有被她们注意到,她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低垂下眉。
教室的后门被拉开,一个人缓缓走进来,再将门拉上。
陶尧并不知晓是谁到来,她努力想要爬起身,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解释自己一身的伤痕,最好是,来的人是亲近些的,能把她送到医务室去。
“你就这样乖乖遭受她们的欺辱?”
沉稳有力,却又带着女子高亢的声音,如此地熟悉。
一听到那响起的声音,好不容易提起的一点力气马上就又消散在了身体里,陶尧偏过头,不想看见,也不想被她看见。
来的人是符瑛。
“怎么?在我面前就知道逞强了,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一切,你却还是这样。既弱小,又无力。”
陶尧皱起眉,像是自嘲又像是挖苦。
“我有什么办法?像你一样,把她们打趴下;还是说,被打完了右脸再伸过去左脸,让她们感到羞愤难当吗?”
这样的瞧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哪怕面对其他人,陶尧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态度,但是唯有在面对符瑛的时候,陶尧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与冷漠。
也许是不拒绝到这种地步,便无法自信地抵挡符瑛身上那致命的吸引罢。
至于这样坟头蹦迪的行为没有点燃引爆符瑛的火药桶的原因。
或许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之类的?
旁人是难以理解她们二人现在的关系的。
但是无所谓,曲解,擅自误会,强加想象,在一轮又一轮谣言的散播中添油加醋......人们有的是办法给自己一个想要的解释。
然后便得了正当的理由,行自己所欲而不得的恶事。
符瑛不置可否,好似没有听见陶尧的恶语相向一般。
“如果你寻求我的帮助,她们连你的一根毫毛都动不得。”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劝说,但是说话的人却有些无精打采,好似敷衍。
就像机械合成音一样单调地陈述。
“可是你完完全全没有这个意思,明明一切都唾手可得——”
符瑛的音调陡然升高。
“为什么要拒绝我?!难道你不知道眼前就有一条轻易抵达终点的捷径?而你只要轻轻地点一点头,又有什么是你不能得到的?”
就如同陶尧无法理解符瑛一样,无法理解为何她会轻易舍弃校园生活,总是去伤害别人,即便这样会让自己感到痛苦,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走进那黑暗中去,化身狩猎猎物的野兽。
符瑛也无法理解陶尧的坚持,不寻求任何依靠,不托付己身于任何,即便眼前是藏有多少艰辛困苦的道路,也会咬紧牙关独自走向自认为正确的正道。
所以陶尧终是站起身,拿手帕压住了出血的额头,另一只手抓起了书包,一个人离开了教室。
“你不会懂的,符瑛。也许你永远不会懂,但是懂得以后就会过得非常辛苦,所以,最好你永远都不要懂。”
“就按你现在的样子活下去罢,我只是和你一样,都不喜欢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罢了。再见,希望以后再也不见。”
话声落毕,陶尧也走出了教室,符瑛一动不动,然而。
下一秒。
迅速有力的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墙体裂开蛛网样的裂缝。
其实,她未必就如面上那样平静。
但是,早已学会了,什么也不说,一如既往,从始至终。
这是生存在这残酷世界所需的一门必修课。
另一边,就在陶尧捂住自己的伤口匆匆走出樱华女子高中的学校大门口时。
哗啦哗啦——淅淅沥沥的雨水就漫无天际地落下来了。
一阵寒意随着雨水透过校服漫过肌肤,如同要侵入骨髓一样传来。
陶尧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之前在符瑛面前作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委实说是逞强了。
“不能输,我不能认输。一旦想要放弃的话,一切就都完了。”
小声说着,给自己打气。
这样才能支持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从捉摸不定的残酷命运里。
也许是刚好是下了这场大雨,陶尧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中一阵温热。
如果是平常的话,肯定不允许自己自己落泪的样子被任何人看到的吧。
也就是在这眼泪与雨水一同打湿面庞的时刻,陶尧放任了眼泪从眼眶中跃出。
呜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待我!
被禁忌的火焰诱惑靠近,心醉神迷想要走进那火焰里,如果被那火焰将理智燃烧殆尽,当然会很轻松!
那样就不用再独自面对每一天,每一天都沉重地想要逃避的生活。
作业什么的自己写啊!值日什么的自己做啊!
为什么只是过着不一样的生活就要被你们当做每日的笑料啊!
母亲带病的身体要是某一天倒下来怎么办!
家里的积蓄每个月都几乎用尽,要是——要是出了任何意外的话!
弟弟他还在上小学,他那么听话,那么幼小——要是不能照顾好他的话!
想着想着,眼泪愈发地止不住流下来。
脚下只是如同机械般向前迈开,早已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
现在的陶尧,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被谁看到现在的自己。
“说到底!为什么要被符瑛看到,为什么让我在她的眼里变得如此软弱不堪!神呐,为什么我忘不了符瑛的存在,明明这样也只会继续痛苦下去。”
身上的衣服,头发,全身都已经被雨水打湿,在无边的雨幕中。
形单影只的女孩双手捂住面颊哭泣。
仿佛她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弃。
正在这个时候。
“阿啦啦,需要我的帮助吗?可爱的少女哟。”
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让人感到安心的声音。
那是年轻女性的声音。
转过头,陶尧首先看到的是一把黑色的大伞不知何时已经罩在了自己头顶。
然后撑着伞的,是一名年轻靓丽的黑色长发女性,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纪。
对方将伞罩在陶尧头顶,因此雨水也落在了她的身上,但是。
即便是这样,对方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如同陶尧这样困扰的表情。
轻松而写意,放任雨水落在身上,整个人如同和天地相融一样自然无比。
“你是?”
“我只是一介兴趣使然的武道家罢了,顺便客串一下见义勇为的侠客。”
噗呲一声,也许是这奇怪的发言与对方庄重得体的外表形成了落差,陶尧忍不住笑了出来,然而她马上止住了笑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住地鞠躬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我太失礼了。”
“没事,看起来你似乎好受了一些,那就值得孤如此。”
?
陶尧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奇怪的自称。
“那么,跟我来吧。”
不等她思考,女性就已经自顾自作出了决定,几乎是瞬间拿过了陶尧的书包并把黑色的大伞交到了陶尧手里,然后便迈开了脚步,往某个方向走去。
“等等!这——这也太——!”
陶尧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今天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吗?
为什么总是被周围的人摆弄,谁都不问自己的意思自作主张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完全不是你需要担心的对象。”
那奇怪的女性踏出几步,转过身。
此时有风刮起,雨幕倾斜,如同万千的兵刃乱舞。
但是坦然站在雨里的年轻女性如同磐石一样不为所动,雨水也只是轻轻沾湿却并不将她的身体打湿。
“吾为至尊之人。”
陶尧感到一阵心悸。
她的声音逾越雷鸣仿若龙吟,她话语中的意志金石可开。
这一刻,她就是君临此地,统治世界的皇者。
“你不想知道符瑛的事情吗?你也许已经发现,她并不是普通人。”
陶尧屏住呼吸,居然是和符瑛有所关系的对象。
“你会得到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
“然后,请相信,也许别人都对你有所图谋,任谁都想要利用你。”
“但孤不会,孤没有不择手段到对一个弱女子下手。”
“孤君临天下之日,谁人胆敢说一句女子不如男!”
随着斩钉截铁的一句作为结束,年轻的女性就转过身径直离开。
她不考虑陶尧会拒绝的可能,除去寥寥数人,此间天地,谁让能拒绝这位霸道皇者呢?
果然,在略一踌躇之后,尽管对方的话语十分可疑,但是由她说出便让人感到不禁信服,最终决定相信对方的陶尧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那,那个,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孤名为武曌,不嫌弃唤我一声曌姐便可。”
武曌的脸上一阵浅笑。
言不尽地温柔而坚定。
武皇,于此时此刻,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