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到了初五，年味几近已经褪去完全，不少店铺业已开业，摆酒走亲的人们也渐少了。
人们偶尔会在这种时候去拜神祭祖，祖宗在天之灵有无暂且不论，此间世界，神灵到底是有还是无呢？
“南华你说，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神仙呢？”
到了新年摆开酒席好像就少不了酒一样，现在又有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了。他身着皂色布衣，头扎布包似的纶巾，现在抱着个酒坛子就在露天的石桌上瘫倒，对他眼前人问道。
他问的人看起来很老，但毫无迟钝老态的感觉，骨子里透着股精神劲儿。
南华老人听得他的话，摇着头拿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酒，饮过后再答他。
“我们身在那里？元放兄。”
“老头，你醉了吧，我们在东华仙界。”
名为元放的男子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说到。
“是你醉了。我们自己就是身在仙界之人，你还去质疑神仙做什么呢？更何况这天绝峰，也不是谁都上得来的。”
老人轻声把这理所当然的事情说出。
就算登临仙界，人却也同在地上时一般分了三六九等，能够得到符诏自己开辟洞府也是难得的殊荣。
“是啊，人间那些人，看到我们就把我们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仙老爷，就像我们过去在地上时仰望神仙一样……”
元放肆无忌惮的话语让南华老人有些不适，他轻咳了数声，但并未能阻止这个平时就有些离经叛道的男子。
“可我们做的，这什么鬼神仙啊，我们配当什么神仙名头啊？！”
天空清净无云，渺茫仙境中灵根丰裕，山峰奇骏，偶见仙鹤灵兽现于山林间，转瞬又会消失不见。
在这神仙居处一般的地方，神仙一般的两个人，却爆发了无比激烈的争吵。
“为了成仙，慕仙访道，人间辛苦几十载！才不是为了到这清冷仙界做这天地囚徒……这里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啊！”
“那不是我们该去抱怨的东西，天行有常，人间有道，元放兄，就不能安守自己的本分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空的，你知道吗？！那些金甲卫士都是灵石傀儡，里面都是空的。天部诸正神位，都是空的！凌霄宝殿，玉皇大帝位，空的！该死，这哪里是什么仙界？！就是一座死城啊……”
“…………至少在人间的时候，我们都知道那些位子上的人还在。”
“是啊！可问题是，我们上来以后，本来该在这里的人，他们都TM地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仙界有这么多的禁地，还有那个该死的群仙碑录，简直就是拿我们当苦力在支使来去！”
“…………如果能够得到答案的话，我也想知道。但是既然没办法的话，那就放下好了。”
“放下，我左元放可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人！”
“左慈道人，你想要做什么？！”
“庄老，我们喝了多少年酒？”
“自你登峰，每年都喝，到今年当有七个年头了。”
“那你可愿陪我一闯那凌霄宝殿！”
“你不要命了！”
“那里面一定有谜题的线索，得不到答案我死不瞑目…………不过事关生死，若是不愿，我亦不怨你。”
左慈抓起酒坛子，将酒水鲸吸一空。
“也罢，也罢。你要是回不来，再没人陪我在这峰顶喝酒熬这寂寞岁月，我大抵也过不得这神仙日子…………舍命陪君子一次又有何妨？”
南华仙人，在世时称庄子的智者。如今面容虽已苍老，但此刻他的双眼中仍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好，就等庄老这一句了。”
左慈笑颜渐开，手一提手上又是一罐好酒。
看来今日天绝峰上的酒，正在兴头上的两个人还要喝上很久。
为人尚且碌碌且庸，为仙则不为世所拘，否则成仙不如做人……
阴曹地府，司冥鬼都。
酆都城中，九个穿盔带甲的将士聚集在城内的大殿之中。
“鱼鳃照例还是不来吗？”
“这样不守纪律，我看还是把他除名好了。”
“别说笑了，你们几个弱鸡一起上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还有脸说要除名他？”
“你这是挑衅吗？魂淡，想尝尝我的拳头吗？”
“好了，你们几个都给我闭嘴好了。既然鱼鳃照常不参加例会，那么就照常在我们九人间开始阴帅例会的讨论好了。还有，谁记录一下会议内容，结束后给鱼鳃一份。”
“了解！”
城外，荒郊野岭处，有一人提着食盒赶路。
阴间自然无有白天黑夜的分隔，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灰蒙蒙的。
但赶路那人好像是轻车熟路，走在小路上在分叉口前完全不会犹豫，径直选择方向就前进下去。
阴间不比阳间太平，到处是穷山恶水，多有恶鬼怨灵，所以可以说一人走在城外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但那人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偶尔有灰色的影子伸向他，就会被无形扯动拉伸到他影子中，继而被完全吞噬。
这样一路走着，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处雾气浓郁的峭壁下的寒潭处。
“老大人，鱼鳃来孝敬您了～”
那人提起手中食盒，对雾气里面吆喝道。
“知道了。”
雾气中有人回话，然后鱼鳃手中食盒就自行飞起，径直入了雾气中。
男子就此正要离开，不想听到了意外的话。
“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雾气里面那人上一次拜托他帮忙，事成之后就让他做了地府十大阴帅。这一次，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想到这里，鱼鳃就笑起来。
西方地狱，岩浆河中。
一块通体漆黑的岩石在滚烫的岩浆中随着河流流淌，仔细看的话，岩石上用铁索绑着一个人的四肢。
他的身体一边被岩浆的热度烧坏，一边脱去死皮烂肉从骨头附着处长出新肉。他忍受着非人的苦痛。
“米加勒，你什么也守护不了……耶和华们已经离开了……天堂也已坠落……罪火也在别人身上烧起来了……”
这样的时候，他笑着且讥讽着，明明是输掉一切的输家，但笑得像赢下了所有。
“路西法的光芒，终有一天要取代那无上的权柄与荣耀……贯彻这个世界……”
他握紧拳头，像是诅咒，又像是宣誓。
有在岩浆河中洗澡的带角肉翅恶魔，见了他都是躲得远远的，看他的眼神中带着敬畏又带着崇拜。
地上教堂，雕像和壁画中藏着的天使中的一尊。
它的眼啊，睁开了又闭上，谁都不曾注意。
“时机未到，不得出世。”
就这样，在一片平静中，这个世界的无穷的暗流，一点一点地涌动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