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豹尾的信送到桃都山的时候,神荼还在山上吹笛,郁垒骑着白虎在阴阳交界的道路上巡视。谁也不会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但毫无疑问的是,改变一定会发生。
如同被串起的珠子一样,所有人,所有事,都将彼此联系。
山崖上,神荼停下了吹动手中的玉笛,狭长阴阳道上,八面威风的郁垒也在巨虎的背上抬起了头,看向阴郁天空。
“起风了——”
青年一声叹息,从山崖离开。风吹过山间漏空的洞穴时发出呜呜的怪异声响,清亮的笛声从此消失在桃都山上。
“机会来了——”
穿戴盔甲整齐的郁垒低声吼道,将手中的信纸撕碎,纸屑被风刮起吹向天空,如同飘飞的雪花。
信使将眼前人的反应记在了心里,就要告辞回到酆都城去复命。郁垒得意之余还记得礼貌性地挽留了一下对方,被婉拒后也不懊恼,还命人去备上礼物请它给豹尾大人送去。当然,私下也免不了送上一份【薄礼】给信差,请他在豹尾面前多加美言几句。
“大人如此知情达理,晓明大义。想必大人知道也会十分欣慰的。”
信差是一只乌鸦鬼,说话时带着嘎嘎怪笑,但郁垒听了却觉得很舒服。
就好像他内心就在指望听到这样的话语一样。
“就有劳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大人可记得不要失约了。”
信差点点头,延展开漆黑鬼气延伸的翅膀,扑腾几下,人就急促地飞上天空,向着酆都城的方向飞去。
“哥哥,已经答应他了?”
神荼才刚赶回来,就看到两人依依惜别的一幕。又听到了两人的一些对话,瞬间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就算没有这些,依他对哥哥的理解。
这一天迟早还是会到来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愿意在这穷乡僻壤过一辈子吗?”
听见了弟弟声音中隐约的不满,郁垒板起了脸教训道。
“也没有什么不好嘛……小白,你巡查累了吧”
神荼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轻轻抚弄巨型白虎的额头。
白虎惬意地低声呜吼撒娇,摇头晃脑。
这模样和平常那副凶恶的样子想比,可以说是可爱的过分了。
“咳咳,总之,这事我已经决定了。若你实在不愿意,可等我在那边先安顿好后再接你过来。”
听见哥哥这副【通情达理】的说辞,神荼直摇头。
“要去还是一起吧,一个人实在有些不放心。”
郁垒大笑,虽然弟弟常和自己意见不同,看起来大事上还是听自己的。
“这才是神裔该有的骨气啊,不要害怕,哥哥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怜惜的抚弄白虎的皮毛,想着哥哥一个人去一定会出事。到底是谁照顾谁啊……哥哥为什么老是弄不清楚呢。
不过自己又不像他那么爱面子,就随他去了。
虽然现在名义上的这个守门人或者神裔身份,都不能让自己有所认同。但是,哥哥就是哥哥啊。
转劫再世,神荼已经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一身的神通本领也忘的七七八八。但是看着野心勃勃,冲动冒失的兄长,就觉得自己也有不得不做而且说不定能够做到的事情。
自从他被整个人世遗弃拒绝,又被哥哥捡回桃都山后,他的家就是桃都,他的家人就是哥哥。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想到这里,青年原本温和犹豫的眼神就又变的坚决起来,看向远方酆都方向的无垠大地,在心底默念道。
“不管是十大阴帅,还是判官遗产,全都冲着我来吧。绝不会让你们伤害到哥哥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郁垒没有注意到神荼的异状,他只是高兴的立即决定回去大办宴席庆祝这一次的幸运,还有打包行礼准备出发等工作要做。
兄弟二人想着不同的事情,怀揣着不同的想法,往一条路走去。
一人以为那是御座。
一人看清那是地狱。
于是满心欢喜,于是满目愁绪。
无论如何,前途的命运依旧是未卜的道路。
另一边,酆都城内。
在偏殿之中,聚集了十大阴帅中的豹尾、黄蜂、牛头、马面、鸟嘴共五名。
虽然主座上坐着豹尾,但是显然他的威望并不能让其他阴帅都对他表示臣服,只有黄蜂因为私交原因还能向着他,其他人却早已吵得不可开交了。
“宗闾!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把那两把打开内殿的钥匙请过来,是在玩火!是把所有人的脑袋都别在了裤腰带上跟鬼王那家伙玩命?!”
脸色最为阴沉的要属马面了。
他自诩除了豹尾、三桑无枝,就是酆都城里无人出其左右的智将。但是豹尾执行这个计划的时候并没有跟他商量,完全是自己一意孤行的就做了这种危险的决定。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我想是时候重新决定一下这件事,还有我们之间的领导人了。”
决不能让豹尾一个人独揽大权,虽然马面也知道这不是内讧的时候,但他内心的骄傲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别一口气就把话说死了,听听看宗闾是怎么解释的吧,这么急着要跟他抢位置,你吃相难看也要有个限度吧。”
黄蜂毫无选悬念站出来为豹尾说话了。
虽然她内心也有些许疑惑,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信赖让她选择了相信。
“附议。”
一直沉默的鸟嘴是位头发杂乱腰别长剑的古怪剑士。
这时候他举起了自己的手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我也想听听看,豹尾有什么说法。先坐下吧,马面老弟。”
牛头虽然驽钝,但是还是敏锐察觉到了现场的气氛。
现在不是挑事的时候。
“哼,那好吧。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说法——”
马面也见好就收,拿得起放得下。
这时候戴着眼镜的豹尾才像刚睡醒了一样,伸了个懒腰,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于是讪讪一笑。
“各位可是终于讨论完了,轮到在下说了?”
“你有什么想法就快说,别拖拖拉拉的!”
马面依旧时刻都不怀好意,但豹尾对这样坦率的恶意真心讨厌不起来,这也好,比起那些暗地里捅刀子的家伙,马面这样的都可以算作可爱了。
“其实也没什么还说的啦————”
就像是要挑战在场所有人神经一样,豹尾的镜片反着光,他搭着双手把尾音拉的老长。
果然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怒意。
是时候了,豹尾在内心叹道。
“其实,在几天前,发生了又一次鬼王无常两人强闯内殿的状况。”
这就是他手上的王牌。
“什么?!”
牛头和马面两人的反应一致,都是震惊。
“他们果然还是动手了,我真的受够了,果然还是由我们这边发动攻势把他们两个剿灭吧!一座酆都城,多少麻烦事都是由这两个视秩序为无物的家伙惹出来的?!”
黄蜂则是有些抓狂了,她一张主张跟那边开战。
但是没有人傻到同意她的疯狂想法,就连最宠她的豹尾在这事上都持谨慎态度。
“鱼鳃呢?这可是件大事。”
鸟嘴翘起了嘴角,虽然平时很安分,但是他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角色。
他秉持的是乱世出英杰的理念,他的剑渴望斩杀鬼灵。
有一人和他最对付不来,也最得他青睐,这人即是三桑无枝。
豹尾安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各人各自的反应。
都和预想中出入不大,这样子的话,说服他们支持自己计划的把握又大了不少。
本来嘛,聚在这里的人,就是因为畏惧鬼王无常两个人的威视才不得已抱团的不稳定联合。弊端是有马面这样的不稳定因素,但好处是只要拿出鬼王无常两个人作大旗,人员就会因为害怕自发的团结到一起。
还真是简单无趣的算式。
“这样子的话,我的做法各位也能够理解了吧。”
豹尾交错十指,搭起手载住自己的下巴。
众人面面相觑,皆沉默不语。
“我提出这个方案以后,才换的了短暂的和平。但是,这次对我们而言也是机会。”
没有人插嘴,豹尾随心所欲的畅所欲言。
“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努力阻止他们进入内殿,维持阴帅间的实力制衡。但是在敌人战力高于我方的状况下我们要付出的代价是十分高昂的。”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而且,现在日游、夜游、三桑无枝三位阴帅都已经和我失去联系。被动的等待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无法承担的事情了,鬼王无常随时都有可能突破封锁进入内殿。”
最后,马面幽幽问道。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宗闾,不要告诉我们说你打算打开封印把判官遗产送给鬼王无常换取他们的宽容。他们从不宽容,我们都是知道的。”
这个时候,豹尾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堪称严肃的表情。
“我绝无这种天真的想法。我只是想赌一次试试。”
他随之露出了疯子才会有微笑。
“我想试试,法器有多坚固。会不会被阴帅的攻击毁掉?而鬼王无常他们,又敢不敢跟我来赌?”
殿内众人皆赫然。
“你真是疯了。”
马面喃喃自语。
“这种想法可真是大逆不道。”
牛头苦笑。
“还打算把身具判官血脉的后人拿来当棋子使用。”
黄蜂直摇头。
“大家不用拐弯抹角了,明摆着,这是个疯狂却又可能实现的计划,不是吗?”
鸟嘴最后笑起来做了总结。
他的目光挪移到豹尾身上,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错。
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