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无常也用不光彩的手段杀过人,鬼王对此什么也没说。
她杀的那个人是前任阴帅无常。
那人死后,她加冠无常,成为了和鬼王平起平坐的阴帅。
鬼王在府前为她送别。
“想不到当日的小鬼也有今日,今天起你就是无常了。”
已经换了新服饰和新冠的她低眉黔首。
一副十分温顺的模样。
“后会有期吧”
鬼王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
简单告别之后就要转身离开。
“大人留步。”
她出声唤住他。
鬼王有些困惑的回过头。
“奴永远记得当日之约。”
咬着嘴唇,说了这样一句话后。
无常就上了马车,前往了自己的府邸。
完全不给鬼王回应的机会。
他摸了摸下巴,看着渐渐远行,就要消失不见的马车。
突然觉得心情好上了不少。
那以后,他就常用各种理由找她喝酒。
虽然时常是他一碗一碗的喝,她一壶一壶地倒。
相对无言,却也满心欢喜。
无常也是在酒后听见了鬼王的野心。
【总有一天我要支配整个酆都城】
女人总是难以理解男人的野心。
她也不例外。
“阴帅已经是位极人臣了,上面只有冥君一职虚设。作为所有阴帅中最强的大人你,去寻求对酆都城的支配有什么意义呢?”
鬼王则是一脸窘迫看着酒碗。
酒后失言,酿成一场笑话。
“我有跟你说过我生前的事吗?”
迟疑了很久,鬼王问她。
无常摇摇头,他对自己的事总是守口如瓶。
好像越是地位崇高的人,越少会提起自己的过去,没有人想要面对。
“今天也不迟,就告诉你吧。”
随着他嘟囔着说出的这句话,他的故事也开始被讲述。
他活着的时候天下还是强国林立,诸雄争霸,国家的兴盛和衰落都是很常见的事情。战争和结盟对各国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他生于一个强大诸侯国的皇室,是候王最小的儿子,母亲生他的时候就不幸病逝了。所以,从一出生他就没有了母亲。
虽然在宫内没有任何依靠,但兄弟相互友爱,父王宠溺,他的生活还算幸福。可是随着王子们一天天长大,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变质了,兄弟间互相仇视,为只有一个的位子彼此算计。他的每天都在恐惧和不安中度过。然后,在这期间,看着自己儿子们成天相互争斗的老侯王,气急而死。他又失去了敬爱的父亲。
没了侯王抑制的诸王子很快就同室操戈,最后败者被发落,胜者孤坐在王座上。他没有参与这场厮杀,现在的侯王让他去领兵,彰显对他的信任。他也曾哭问昔日的兄弟,难道就没有第二种解决方法吗,非要死的死,走的走。男人露出复杂的表情,只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然后男人就被发配边疆,患病死去。后来,坐在王座上的那人也离过去越来越远,他失去了兄弟。
到这里,他失去了全部的家人。
只能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治军的工作中。
这给他博得了不错的名声。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他的国家因为皇室内乱,民生一度凋零,国力近年有所下降。这引起了其他国家的窥伺,战争没有多久就爆发了。
他在战场上全力作战,几度以不可能的劣势打败敌人,但还是没有办法挽回全面战场上的颓败局面。国家支离破碎,他被亲卫夹着被迫离开了战场,从此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
这一次,他失去了国家。亡国人在山川大河哭嚎故国,却只能隐姓埋名把生活继续下去。一队兵卫在山林开辟了村庄,把马匹都换了家畜,兵器锁进仓库。
这样的平静光景,他过了十几年。
就在复国的野心渐渐要被平静生活给打磨干净的时候,让人激动的消息来了。
当年灭亡了他的国家,又一统天下的国家,现在也因为权利交接的不顺利开始变的躁动不安起来。各地都有起义兴起,又相继被镇压,但是这种势头已经是挡不住了……又是一次,天下大乱。
“将军。”
这是年迈的老兵。
“将军!”
这是年轻的壮小伙子。
“…………将军。”
这是拄着拐杖,带有旧伤已经不能上阵的老人。
仓库被打开,铁锈刮干净,武器又被取出,人们沉默着接过,他戴上被闲置十几年的翎羽盔。
“走,我们去复国。”
已经沉寂的热血在身体又一次熊熊燃烧,那一年,他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他打出了复国的旗号,招兵买马,一路过关斩将,送走敌人,也送走战友。
最后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建立了半个天下的霸业,另外的一位起义首领同时也对他表示了臣服。
尽管失去了战友,但建起了国家。
他以为自己可以退下休息了。
但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另一个起义者,他潜伏在边陲休养生息,在次年就又举兵大攻已经建立起来却矛盾重重的国家。
他别的不会,只会打仗。
于是继续挂帅出征。
但他不知道有时候胜负不全决定在战场上。
这次输的最彻底,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剩下来了。
他击败了所有想上前来杀死他的人,他是最强的,哪怕他已经不再年轻。
可是他心已死,他死于自杀。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却一直追不到光亮。他是扑动翅膀到力竭的蛾子。
到了阴间,他因不甘化身厉鬼,是那时所有鬼中最凶煞的那个。
因为再没有人比他更加不甘心,比他更恨这个世界。
一路打杀,成为阴帅,都不能平息他的恨。
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一直在失去。
到最后,他发誓要在这里建立起自己的霸业,在神明从这里消失以后,这样的想法就更加强烈。
饮下一大碗酒,辣了喉咙。
无常才打了个哈欠表示回应,她什么也没说。
“今天也不早了,我改日再来找你。”
鬼王站起身,今天讲的太多,他也累了。
“慢走。”
她轻轻吐字,如兰如芳。
鬼王点头,却怎么看都透着敷衍意味。
转身便欲离去的时候,无常无奈唤住。
为什么先开口的总是我。
算了,毕竟这个人脑子一向不好使。
“你的这件事,也让我帮你吧。”
无常尽量把话说的很平淡。
鬼王挠头,半天才回过味来。看不清楚那时候他的表情,只感觉有一瞬间很复杂。
“哦……但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
好多年的养气功夫一下子就要被他破了。
无常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多云转阴。
下一秒就要动手赶人。
“不过,还是谢谢啦。”
鬼王对她微微一笑,锤了锤自己心口表示自己记住了。
然后,他就走了。
屋子里剩她一个人。
起初很别扭。
慢慢的也习惯了。
斟酒,自饮。
也算一种快乐。
她轻声说。
【明天见】
走出无常府的鬼王,微微一笑。
那是不知道多久以前发生的事了,但每时每刻都历历在目。
回到现在,两人又在无常家里对坐。
他喝酒,她倒酒。
“不知道豹尾又会耍什么小花招,大人可要小心提防才是。”
“管他有什么算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这次可要恭喜大人了,离自己的野望又更近一步。”
“说不准啊……”
“何出此言?”
“也许是败了太多次了吧,现在我每到这种时候就有点怕。怕在这离成功还有一步的地方就此倒下。”
“不要怕,大人,我在这里。”
“无常,你受累了。今后我必不亏负你。”
“有这句,就够了。”
她的手指抵住他的嘴。
眼却往向庭台外的天空,她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也在担心。
……………………………………
火车降临的时候是那样突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不知道为何而来,不知道为何而战。
但是鬼王和无常没有显露怯意。
“啊啊,再这样下去,我的霸业就没了。”
他们站立高处,四周炮火和厮杀声接连响起。
像是身处浩大交响乐中。
“那就没办法了呢。”
无常懂他,却不懂自己。
两道身影鬼气交融,然后猛然爆发。
【啊啊啊啊————————!!】(尖嚎声)
无常身周几里的敌人都被携带鬼气的音波攻击给破坏了身体的平衡,这对空中作战是致命的。
【喝啊!!】
鬼王出现在了地面上,两手一扶抬起了有他身体几倍大的石柱,对准天上的火车,周身涌动着鬼气,然后使出全力将石柱朝天上砸了过去!
路上无数阻路的敌人接连殒命,发出惨痛的叫声,石柱一路畅通无阻,眼看就要砸到火车上了。
“唉。”
半空中有人叹息,然后出现。
她身穿一袭大红宫衣,眉目似星似剑,放着寒芒。
“跟他们两个说我只保证火车的防御,想不到还是要出工。阴间千年积蕴,果然不可小窥。”
她手持玉烟枪,轻吸一口药烟。
吐气如兰芳。
正所谓静若处子,就是石柱正有进无退,她也是这般从容不迫;眼一闭,如同闲适到就要睡去一般……
然后。
再猛然一睁,就是动若奔雷!
回身一收,拳头上涌起一层金光,进身一放,拳头就已经砸到了石柱上,刹那有万道雷鸣起响。
下一秒,石柱被击碎,大块大块往下掉落,倒造成了不少伤亡。
“啧。”
地上鬼王和天上武曌对视一眼,互不相让。
战局的其他地方,也都陷入了苦战。
神荼郁垒兄弟在他们住着的客栈遭到了袭击,巨虎凶猛扑杀,却敌不过杀不完一直涌上来的敌人。郁垒脸色遭到了极点,倒不是因为现在被敌人包围。
“我的天,这些混蛋对我的城市做了什么啊!”
神荼站在他身边,安慰自己哥哥居然不担心现在之余,又不免对他有几分无奈。
“看起来,你们遇上了麻烦呢。”
这时候,一堆敌人被忽然剿灭,援军忽然出现。
“但是,你们好好的桃都山不守,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但是援军态度恶劣。
“三桑无枝,不用你多管闲事。”
郁垒见到来人,咬牙切齿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三桑无枝身边站着三桑絮,两个人刚刚才赶回酆都。
“哎呀呀,那可未必,你说是不是啊,那边的那位小兄弟。”
三桑无枝依旧摆着无良笑容。
这次,话头却指向了神荼。
他看了看郁垒,有些无奈。
“恐怕这次确实是这样,鱼鳃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