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总是在人不经意间就落下来了,一觉醒来后,地上以及附近低矮楼房的屋顶上,已经是铺上了一层洁白的雪层。
如同月圆月缺有无数爱恨情仇的故事一样,这漫天飘散的雪花,又不怎不勾起人的许多思念呢?
那些故事,那些故事中的人,都会一直被记得。
怀念那个记忆中永远的冬季。
表匠是很老很老的人了,这一点火车上的人大多知道,但是这位很老很老的人到底老到什么地步,这一点火车上说的上来的人却是不多了。
不过【推销员】和【商人】倒是对这位老人的来历,颇有些熟悉。而他们的缘分,也要追溯到他们一行人许多年前的那一场相遇。
那时候也是大雪纷飞的时节。
地上战乱不止,到处都是难民,强盗,军队,同时又有饥荒和疾病在各地流行。这一场雪掩埋了许多战场上的尸体,也让许多人,就此无法活过这个冬天……
【推销员】这一次是出现在兵营里面,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在到处战乱的环境里走到这里来的,只是他一身破旧的教士服,还有脖子上戴着的十字架,让信教的兵营长官有了些好感,问清楚来历之后便得到了军官的热情招待。
他饿极了,换做是其他任何人,在那样的雪地里走上两个小时也会喘气,每一次迈步都是把脚拔出来,再把脚均匀的印下去,这样地重复理所当然地非常辛苦。
所以在简短的祷告之后,【推销员】就将餐桌上那些对战时来说“丰盛”的晚餐吃的一点面包屑也不剩了。
“你从哪里来?神父先生。”
左右侍者将餐具撤下之后,军官引神父到了自己的卧室,卧室内的火炉内柴火正烧得旺,还有一些名贵的香料也被加了进去,使室内泛着一股奇妙的异香。
在闲聊了一些无关事宜之后,军官对教士直截了当地发问了。
“离这里不远的一个村庄,几天前我在那里传教,但是昨天晚上那里遭到了轰炸,很多人死了,我和剩下一些人把死者尸体掩埋以后就从那里逃走了。”
“然后,我和他们在夜里走散,感谢上帝,我越过一个又一个山头终于看到了亮光,所以我在倒下之前终于赶到这里来。当然也感谢仁慈的长官阁下,不知道我该如何称呼您?”
两人围在火炉附近,分开坐在两边,炉火映照着军官年轻的脸庞还有血色慢慢恢复的教士年迈的面容。
“温格.道格拉斯.埃弗尓曼,不介意的话叫我温格就好了,尊敬的教士阁下。”
“温格,啊,真是个好名字。我一定为您祈祷,不然今夜恐怕我就得去往主的身边了。”
“阁下是哪个教区的神父,据我所知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已经撤离这片区域了,而且,说句不客气的话,之前我的家乡就在这一带,附近的神父我都认得,您是新上任的神父么?”
“不,您误会了,温格阁下。我并非神父,甚至被革除了教籍,我只是尽我所能宣扬主的教义罢了。”
温格听到这里的时候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眼前这位陌生人给他的惊讶越来越多了。
无论是在战争时期到处乱跑,还是并非神父却一心传教,都让长官有些理解不能。哪怕他们确实信奉的是同一个神祗,但每个人信仰的方式却不尽相同。
“天呐,教士…不,朋友。你简直让我吓了一跳,虽然…好吧,我想我或许能够理解,西方的一些人确实提出了这样的主张,不过…在这里碰上,还真是头一回的事。”
说完,温格用古怪的眼神看向了教士,好像他是什么外星生物一样。
但是教士只是面带温和的笑容摇摇头,他不辩解什么,要是对方赶他走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他只是一心祈祷,就像他迷路在大雪中,祈祷主让他得救时一样。
长官在椅子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叩着手指,眼睛却看向了火炉中烧的正旺的柴火。卧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他在考虑该如何处置教士。
西边那些人,公开宣布了和这边教派的决裂,还扯出了革新的大旗和这边的教会展开了从琐事到解释典籍全方面的激烈辩驳。教会内部的意见也并不统一,而且战争的爆发使双方的争端从某方面来说陷入了停滞。
教会方面的意见尚且不能统一,作为羔羊的教民们自然也不知如何应对另一教派的教士,谁来代表神,这本来就不是人该烦恼与决定的事情。
“那么,教士先生,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温格停下了叩响扶手的手指,视线回到了教士身上。
“传播主的教义,为人们带来福祉,仅此而已。”
教士握紧了手里的十字架,有些紧张。
然而从温格这边看来,不论信仰,对方无论怎么看也只是个平淡无奇的老人罢了。
这让他想起了家乡那些时刻值守教堂,劝人向善,倾听忏悔的老神父。
于是温格起身,做出了决定。
“今天已经晚了,我让人带你去休息吧。至于其他的事,有我能帮上忙的,请都告诉我吧。只是,冬天一过,甚至未过,战争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您快点离开这里,去更安全的地方吧。”
说完,温格在自己的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上帝保佑你,我的兄弟。”
教士感动地去拥抱这位长官,手不停地拍在长官的后背。
“上帝也保佑你,我的孩子。”
思忖再三,温格还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决定,他也并不对此感到后悔。
送走了教士之后,他整个人倒在椅子上,手指按摩自己的太阳穴。
战争的临界状态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战争可能会摧毁眼前的一切,一想到这点温格的心里就沉甸甸的。
在他意识渐渐迷糊起来的时候,一个清楚的声音唤醒了他。
“你还好么,温格爵士阁下。”
他立马清醒过来,并且摸上了枪套。
但当他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他马上又放轻松下来。
“晚上好啊,商人阁下。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有什么需要办的事情,让人给我带话就好了,竟然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但也没有太过轻松,而是站正行了一个军礼,显而易见地对忽然出现的角色保持着相当的敬意。
“我听说你这里来了一位客人,所以过来看一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也不用拘礼了,我们坐下聊吧。”
来者虽然身材肥胖,面上有些油光粉面。但是定做的短衬毛衣和外套还是整齐地穿在了他的身上,灰黑色的色调让他多了几分严肃和静默。
更不要说他的帽子和手杖了,古老的花纹和精刻的宝石,无一不在述说着主人身份的尊贵。商人离开了那个国家,但是他的身份和地位,却并不因此而下降。
信仰终究是寄望他者,而强大者只依立自身的强大。
商人用他的经济和人脉,还有卓绝的眼光和交际手段,很快便在其他地方取得了另人侧目的成就,但是这一次他不再那么积极唆使人们放纵,只是给自己寻了一块安心生活的地方,并提出了得到保护的请求。
军方因为对方提供的大笔军费而对其无有不从,而且这样的请求简直再合理不过。
这位长官是某位将军的嫡系,奉命要像尊敬长官一样尊敬这位商人,并满足对方一切合理的要求。
商人本来也不是喜欢摆架子的人,而且谨守着那个国家严格的绅士礼节,所以私下他和温格长官两人的交情也还不赖。
“好,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坐下说吧,您请。”
两人互相谦让着先后落座,温格又往火炉里添了新的柴火,拨动木炭,让变小的焰火又烧大起来,两人的对话便就开始了。
“是么,居然是没有教籍的传教士,而且还是来自新教。”
“你决定帮助他,老弟,这可不是什么容易做的决定。”
“不不,你不要如此惶恐。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你应该明白这代表的意义。”
“是吗,你已有了决心,而且选择相信,那我就不该再说什么了。”
“喝一杯吧,为了我们善良的长官,为了我们的友谊。”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为什么只称呼他为教士。”
“这样啊,你不知道名字但感觉就应该叫对方教士……就像看到我就想到商人一样。”
“哈哈,这话可不能当做没听到,有意思有意思,地上什么时候也出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看起来是不能避免碰面了)。”
“晚安,温格,今晚不要出门,也不要让士兵晚上出门,不不,我不需要额外的护卫,你今晚好好休息吧。”
“明天会一切都好起来的,不相信神也请相信我吧。”
“用我商人的信誉向你保证。”
魔鬼如果真心和人约定,那就不会再说谎。
所以商人戴上了帽子和外套从温格的房间里离开的时候,已经打算了付出全部代价。
啊啊,这也算是为了日渐无聊的自己吧。
想到这里,他将帽檐拉低,准备去见一见,那未可而至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