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黑色的噩梦中被惊醒,梦中是孤独的世界,三尺见方的小屋子,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手脚被捆上动弹不得,连嘴也被堵上塞紧的自己;另一个人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里面,拿着一把斧子在磨刀石上不停地磨着。
那是要把自己分尸的斧子,自己是将被私下刑杀的犯人,一想到这一点身体就不禁地不住颤抖起来。好害怕,怎么办,逃不掉的,怎么办。
行刑人一直磨擦着斧子,沙沙的摩擦声不断传来,自己手脚冰冷,却什么都无法去做只能等待那把斧子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刻。
那是什么时候呀,在揣测中不断地加剧了的恐惧折磨了自己的心灵。
是下一秒?还是半个钟以后?或者永远不会到来——
但是不管怎么再内心咆哮快点杀了我啊,斧子也只是在行刑人手里摩擦着,传来的摩擦声让人牙齿发酸。
直到自己终于放弃去感受这份绝望,或者被这份绝望击倒,这时候磨刀的沙沙声已经让人无动于衷了。
然后过了不知道多久,在自己昏昏欲睡的那一刻,磨刀的声音突然停了。
耳朵久违地从那种要人命的磨刀声中摆脱出来,于是昏睡的念头一下子清醒了。然后睁大了的双眼,看到的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行刑人把斧子抡圆,劈砍而下的画面。
自己死了。
这并不是这个梦最可怕的地方。
而是自己清楚记着的,自己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事情。
带着兴奋,抽搐般神经质的想法:我特么终于死了啊。
那样喜悦,好像对死亡渴盼已久的自己。
让自己感到无比害怕。
如果死亡是自己的【幸福】的话,会不会有哪一天,自己便奔赴死亡而去。
莉莉摸着自己的脖子,感受到一阵冰冷的舒适寒意在蔓延。
仿佛身体在尖叫一般。
中立与记录的莉莉,今天也在对陌生的事情,感到困惑与迷茫。
她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打算到阳台上透气。
却碰见了意外的角色。
“莉莉,你现在很不好。”
来者这样与她问候,形象却是一只白色戴金冠的大猪。
“【沉思】的吉玛哈,你怎么来了?”
莉莉一惊,马上作了礼仪问候,却想不清楚对方为什么来到自己的居处。
虽然双方也不是毫无交情,不然对方也不会帮忙引路千川到自己这里,但是同为中立的成员,彼此的淡漠简直就像是天职一般的理所当然。
吉玛哈的眼睛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虽然外表一直维持着大猪的模样,但此刻恐怕没有人敢在它面前直言大猪是愚蠢的代名词了。
“昨天把那人送到你这里,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事后总是觉得很不放心。毕竟是来自外界的外人,你们谈的怎么样,这是你现在变成这样的原因吗?”
“你多虑了,他能拿我怎么样呢。我已经送他到【苦行】的普萨芬妮那里去了,我只是昨天夜里做了个噩梦罢。”
莉莉有些不以为然,一边解释一边走到了阳台上,跟吉玛哈站在了一处。
“这种时候,看看朝阳就好了。你看,太阳从城市的地平线处升起来了,不管多少次,这一幕都让人感动呢。”
于是,一人一猪,就在这城市公寓的阳台上,迎接了清晨升起的太阳。
“我也是,不管多少次,看到这一幕都内心平静。”
【沉思】的吉玛哈也赞同说道,然后它转头看向莉莉。
“总之,你没事就太好了。为了制约我们几人的平衡,维系这一方的世界,我们谁也不能轻易动摇。”
“放心吧,我可是【幸福】的莉莉啊。”
为守护不变永恒幸福者的名讳,怎么会轻易改变呢……
“那就好,再见了莉莉,祝你幸福。”
“你也是,吉玛哈,愿你享受平静。”
然后两人互相致礼,告别。
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处,接受了莉莉“帮助”的千川,正陷入苦不堪言的境地之中。
那处是一片林地,但是千川和许多人却徒步赤裸了上身在树间行走。
不,这并不是类似基佬大队裸奔游行一类的存在。
而是带有某种神圣意味地“朝圣”,更确切的说,这是【苦行】。
带领他们的是队伍领头的一名光头彪形大汉,他正不断用藤条做成的鞭子抽到自己的身体,在上面留下一道道十分明显的红印。走一步,一道鞭影就在身体上留痕,再颂念一句神名,周而复始。
后面的人也照着他有样学样,一面鞭打,一面口中颂念。
其中也包括了千川。
其实一开始,千川是拒绝的,你不能让我去自虐我就自虐,那我岂不是成了抖M吗?
但是,最后他还是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一切,全因为【苦行】普萨芬妮这么说了。
“如果连从苦行中坚持下去的意志都没有,那这样没有强烈思念的愿望,你还是趁早地放弃好了。”
也许是想要在巨汉面前争一口气的念头让千川冲动了,结果他还是加入了他们的队列,并且一直继续到了现在。
“末惘——”
啪,一道鞭影在后背留痕。
“喝啊——末惘!”
啪,又是一道鞭痕留在千川的身体上,火辣辣的痛感与痛楚散去后的冰凉并存。
但脑海中的痛楚散去之后,所遗留下的意念,便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自己一直在渴望,寻求,不能忘记的东西。
就像无论如何也无法充满的海绵,吸纳了许多的东西,感受到了让自我满盈的份量。
但不是某一个人的,便全盘推翻。
值得吗?已经不会再问这种话了,因为退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就算卑怯软弱的自己现在想要后退,被生活打击地掉牙吐血,那份蛮横霸道的欲念也不会答应了吧。
让我感到屈辱——无所谓!让我无数次失败在泥潭中暗无天日——无所谓!
但是我会赢,我要赢,命运你让我输得当掉自己,我也要全部赢回。
自己受够了这样不受主宰的命运,不能改变宁愿舍弃这样不完整的人生,把它全部压到赌桌上进行那场未竟的赌局。
我要赢!我要赢给所有人看,我做的是正确的事,我一定要让所有人认识到这一点。
因为输了就全部无意义,所以不准输。
所以不能输,要赢!
千军万马,要赢!高不可攀,要赢!望断天涯,要赢!
鞭子的鞭打让千川的身体一次次备受摧残,但是却也让他的意志不断地变强起来。
也许,这也是少年人为了继续前进,所不得不付出的努力中的一部分吧。
【苦行】普萨芬妮感觉到了什么,在前进的路上稍稍一顿转头后看,正是千川红着眼睛鞭打自己,神情到精神都有些让人不敢靠近的这一幕。
他微妙地叹一口气,一挥手,让队伍停止了继续前进。
“就地休息,一个钟后,我们再继续出发。”
早已疲惫不堪的人们一阵欢呼,纷纷寻了僻静舒适的地方坐下休息,有的人还从行囊中取出了食物和饮水,自己享用或者分给他人。
当然,既然是苦行,这些也自然都是最粗糙最难以下咽的那一类食物,只是保证了人们不会被自己饿死罢了。
但是,队伍中间有一个人,在所有人都停下了鞭打自己的此刻,却还未曾打算停止对自己的鞭笞,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末惘——!我会去见你——末惘!我一定会找到你——!绝对要——了结这一切!”
周围人都对这样的千川多少感到惧怕,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直到那小山一般的形体站在了他的面前,正是【苦行】的普萨芬妮。
“停下吧,这已经够了。”
他蒲扇一般巨大的手掌将千川的鞭子一把抓住,惹得千川用愤怒地表情看他。
“你给我放开!”
“停下吧,这根本不是苦行,你执迷了。”
“我叫你——放手!”
盛怒之下,千川做出了危险的举动,他握手便向眼前的大汉挥击而去。
“哼!”
拳头实实在在打在了普萨芬妮的胸腹肌肉上,使其发出了一道短促的闷哼声。
到了这个时候,千川才颤抖发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你闹够了吧,那好,现在轮到我了。”
千川才刚刚受惊后退了半步,普萨芬妮的巴掌就已经打在了他的面颊上。
这一击的巨大力量把千川击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骨头都隐隐传出了开裂的声音。
“你还不明白真正苦行的含义,那是让我们的念头变得更加清晰与透明地敬畏之心。”
“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沉溺在一昧地强横与狂暴中迷失自己的道路。”
“你见过喷发的火山,也见过平静地河水。火山的爆发是多么地壮观,但是那样岂是长久之道,爆发以后呢,人就这样完了吗?我们苦行之人,该学习那平和无垠的河流,学会一颗恒心,把自己内心的强烈意愿转化为一步一步的脚印,不断坚持下去。”
“你的做法已经失去自然之道了,请你离开吧。如果你之后能够醒悟的话,随时可以再回到我们的队列中来。”
说罢,【苦行】的普萨芬妮就再也不理会在地上躺的像只死鱼一样的千川,招呼起了众人,继续起了他们一步一鞭打的苦行之路。
也没有人前来搀扶,所有人都离他远去,这一切都好像只是他一个人自作自受一般。
“自然之道,恒心——”
对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千川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我呸!”
他的脸上终于显露狰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愤怒。
最后是他的一道中指,竖向了已经看不到身影的普萨芬妮。
为一切划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