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吞没了所有,这里是阴雨连天的混乱战场。
他拿剑砍到剑也钝了,化出原形和无数的兵卒搏杀,一路横冲直撞,留下无数尸骸,血水混杂在雨水中淌成了浅浅污纡的溪流,雷鸣电闪,光暗变换间厮杀不曾停手。
直到能动的都已经不能动了,能挥舞兵器的都已倒下了,还未有力竭倒下的他才停下了搏杀的脚步,举目四望的时候,整个战场已经空旷无有站立的人了。
那些人,该倒下的都倒下了,不该死去的也都死去。
这一天,他们在行军的途中,中了敌人的埋伏,面对敌人十倍的兵力发难,他没有下令撤退,而是带领所有的手下,对敌军发起了冲锋。
敌人被这幅艰难困境中昂扬奋起的意志给吓坏了,刚开始还能凭着人数的优势给自己鼓劲,但是杀到后来,发现折在一个敌人手上的兵卒往往能有七八人的时候,他们也都胆寒了。于是,逐渐,逃窜,心慌意乱,敌方的军势终于被他们击溃。
但是除了【杀不死】的他之外,所有应该出现在另一个战场上的人,也都死的一个不剩了。
【太一,你没事吧。】
随着大地震动的声音,他们后面的援军也闻讯赶来了,但是所见的,便只剩这个最后一人伫立战场的皇者了。
【抱歉,收到求救信息后,我马上就带领人马前来了,但还是来迟了——】
嘭的一声,伞被张开,抬到了他的头顶。
背后那一定是个十分温柔并且了解太一的人,因为她没有马上请求太一从这里离开,或者说让背后的人马冒然就冲进战场打扫残局。
只是手掌轻轻按在了太一的背后,安静地待在一旁,为他撑伞挡雨。
陪伴他,感受这场悲惨无比的战斗,直到他终于愿意从这样的情感中自己走脱出来为止。
【走吧,羲和。已经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的身体微微一动,却是看着那片放晴的天空,嗫嚅了干裂的嘴唇,知晓有些东西终于还是过去了。
【你好受了些吗?太一。没能发现这里的埋伏,真是抱歉。】
那名走上来的女子用诚恳的言辞关切着他的心情,并且知道他恐怕不会太过轻易地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个军团是他一手训练,带领经历大大小小十余次战役然后幸存至今的硕果仅存的引以为傲的王牌军旅,就在这里全军覆没,想必心里一定十分地不好受。
【我没事——只是,我不想再看到更多人为这场战争死去了。】
【羲和,无论如何,这场战斗都必须尽快结束。】
然后,缠绕着金焰的乌黑发亮翅膀从男子的背后延展而出,横跨了百米长,几乎笼罩了整个战场。
【这样让人悲伤的地方,没有存在的必要。】
无意识般,呢喃了这般冷酷的言语,巨大的双翼如同两只手掌一样拍打在一起。
从中生发出了无穷的光和热。
滔天般的巨大的焰光吞没了整个战场,烧掉了所有的尸骸,血水,连同铠甲和兵器一起,埋葬了所有的一切。
然后,用光了仓促间恢复了的力量的男子,又一次眩晕倒了下去。
【太一!】
记忆中的最后,是那女子始终不变,仿佛永久陪伴的呼声。
别怕,我不会死的。
因为这个世界无论过去多久,太阳多少次落下了地平线。
只要第二天到来,太阳都依旧会升起。
我会回来。
【回…来…】
觞月无意识张开口后,吐出了这二字之后,意识就又重现回到了身体里面。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头脑之中,如同宿醉那般的,糟糕之极的头疼。
【啊啊啊——我靠——到底怎么了?!】
“哼哼,变态先生,终于醒过来了么?”
眼前露出了苍乃那见惯了的面容,让他有种微妙地日常感觉。
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吗?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醒了吗?人间的少年。”
然后他就听到了陌生的声音,然后进一步发觉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完全陌生的地方。
“等等!这里是哪里?在晕过去之前,我不是在卸货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陌生的街道,不,也许是随处可见,但是没有记忆的那种陌生,但是绝对不会是自己平常会来的奇怪地方。
“我得赶快回去工作——不然那个吝啬的老板一定又找机会克扣我的工钱了。”
欸,怎么——回事?
“等等,我身上这些伤口怎么回事——我之前去了哪里,跟哪方的剑术高人比武了吗?!”
顿时发觉到那种遍布全身的痛感,清楚地感觉到十分不妙,又乖乖躺了下来的觞月完全是懵了。
虽然伤口没有那种分分钟拉他去见阴曹判官的地步,可是谁也不会觉得现在的他,再站起来奔跑会是什么好主意。
那样做伤口失血过多,绝对会发生休克一命呜呼的吧。
“啧,看起来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啊。”
左慈道人一脸不爽地暗自腹诽了一句。
“或许记不得,对他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南华苦着脸笑道,似乎打算瞒下来了。
“对了,两位老爷子?哪里道观出来的?麻烦帮我打个电话叫下救护车好吗?我保证不找二位碰瓷要医药费什么的?不过还是得先处理一下伤口……两位的脸色怎么忽然怎么差,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哪里道观,三十三天外道场出来,这能跟你说?
两人都是尴尬无语,也不知道现在这幅状况是说清楚还好,还是先隐瞒过去。
可是,让两人意想不到的,他们很快就不必为这个问题苦恼了。
因为有个人毫不犹豫,痛快无比地就把二人统统出卖了。
“变态先生,我跟你说哟,这两位老爷爷可厉害了,一个能把云朵变成各种各样漂亮的动物,一个还能到处甩符纸,把人缠成粽子一样动弹不得。你说,他们是不是人们说的那种下凡神仙啊?”
苍乃眼睛中闪着小星星,看起来一副十分兴奋的模样。
左慈:……
南华:…..
这个娃娃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在一旁偷看了啊,搞不好什么不能被知道的事情也被她给看到了吧。
一想到这里,两人就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虽然记忆消除,让人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是梦境什么的,不是什么艰难高深的法术。但是真要消除这么一个看上去如此年幼的小孩子的记忆,对他们来说也是有些难以下手的事情。
毕竟,不是说小孩子天生容易得到老年人的好感么?
“苍乃你不要戏弄两位老人了,怎么你也在这种地方,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我现在脑袋一片浆糊,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就快点跟我说吧。”
觞月仔细把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搜了一遍又一遍,但就是没能想起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倒是有些语焉不详的梦境,居然倒是还能清晰记得一些片段。
但是又无法理解,那些看起来跟自己毫不相关的记忆,到底出自何种意味,又预示了什么事情即将要在自己的身上发生。
“算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如带上去吧,你觉得如何,元放兄。”
南华眼睛眨了眨,却是脑袋一瞬间又转过了许多弯弯曲曲,最后还是这么说了出来。
“你可想好了?带他上天,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左慈倒是没什么意外,除了天上,再想找到什么地方藏人不被群仙碑录找到,那就真的是难如登天了。
“不止如此,我们恐怕还要把这个小女孩带上,然后,我们便去闯一闯那凌霄宝殿吧。”
南华不紧不慢接着说出了他的计划。
“什么?你说真的!你终于肯和我去了,但是为什么要带上这两个?”
左慈先是兴奋,因为这件事情虽然二人早已有共识总有一天会去做的,但是一直苦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
难道,现在,就是南华眼中合适的时机,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左慈苦思冥想,也不得道理。
“没什么,只是觉得,无路可走了,便只要做此一搏了。至于这个小女孩,我刚才已经探查过了,身份来历恐怕也不简单,有她在的话,我这嫡孙的精神能稳定不少。”
“这一路,却是不能不带上这个无关者了。”
“小姑娘,你可愿意跟我们走一趟?”
跟左慈叹息完了,南华便又转头,问起了苍乃的意思来。
便是他们,也不好强拐女孩上天,那样做就是真的失了仙人颜面了。
“好啊,是要去天上做神仙吗?苍乃要去!”
“苍乃!”
觞月看着他们说来说去,却是不知不觉间就敲定好了许多事情,心里感到奇怪的同时。
也不由得警惕起来。这些人来路不明。
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又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边呢?莫非,其实他们别有多图,而苍乃和自己又被无辜卷入了进去吗?
这样想着,他就又想挣扎了,但是伤口开裂,让他的行动宣告失败。
到底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