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连正午都还有段时间,所以千川和绫都没有就此回去的打算。
“挺着大肚子逛街,还是饶了我吧,绫。”
其实绫是有意继续在这步行街上继续逛下去的,只是经不住千川的苦苦哀求,便只要撇了撇嘴不强求他继续陪自己进行逛街大业。
如果强求,千川也绝对会答应,因为是绫所以会这样。但也因为是这样的绫,所以绝对不会去强求千川做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心照不宣,既狡猾又温柔的情感,就是自己梦寐以求之物吧。我们——终于能够相互理解,哪怕只是稀少的一点指间沙,如果有漫长的岁月……
愿与你积沙,成通天巨塔。
思及这里,眼泪哗啦啦不受控制流下了,绫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可是……已经无法再抑制了……满溢的感情……好想现在,现在就把一切说与他——呜呜呜啊”
一旁千川正愉快地舔舐着糖人,回味舌尖那甜腻的味道,却冷不丁看见自己新婚的女孩突然就泪眼花花起来,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可是一只手还握在她手里,一手还拿着糖人,却是腾不出手来,这下子只好转过身,低下头,面对面对她温声软语好一阵安慰。
“绫你……你怎得突然哭起来…是这糖人不好吃吗…是我哪里惹着你了吗…怪我怪我,横竖是我不好就是了。”
哄人不成,千川却自己都有哭的心了,话语里带上几分哀求的意味。
“绫,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看你这样,我,我心里难受得很。”
她听到这里,哭声停顿了一下。千川一喜,却不想,下个瞬间,她哭得更是梨花带雨,整个人扑到他身上来。
眼泪湿了冤家胸前衣裳,只道满江春愁,一世情怨,这一番眼泪却也还了几分来。
“抱我,千川。”
听见这句话,他正打算按她所说做,头却突然疼起来,一道闪电划过脑海。记当年,飞雪漫天,女孩单衣可怜,却姿容无上,口齿一张一合,说着他听不清的话……
他突然有种推开面前这个人的冲动,疯狂从这里逃走的冲动。这时候虽然是艳阳天,街上人群往来也极为热闹,叫卖的广告声,音像店的音乐声。
一切的一切,和谐的欢笑的,融成一曲平实嘈杂的乐章,带给人生活的烟火气。
千川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他和这个世界不协调,他属于这个世界以外的人,忽然有这样的错觉。他没有抱绫,感觉身体一片冰冷,无法形容的罪恶感从心底涌上来,他将绫放开一段距离,颤抖的身体有些站立不住。
[咔哒。]
双膝落地,两手抓着绫保持距离,他的头深深埋下,忽冷忽热的矛盾触感如同海浪不断拍打他虚弱不堪的身体,牙齿都在打颤。
大街上忽然就聚集起了人堆,似乎看热闹是所有人的天性,顿时道路就堵得有些水泄不通。不过既然到步行街来,怕是没有人会急着赶路,倒是争相挤进人堆里,瞧它一瞧有何新鲜事情,可以聊作无聊时的谈资。
好不容易挤进人堆,就能看到的这副值得了回票价的场景,让群众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面上犹带泪痕的漂亮女孩,身穿白色连衣裙,头戴系粉色蝴蝶结的大号白色草帽,正呆愣在了道路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让她不知所措的源头自然便是跪倒在她身前的男孩,他看上去十分痛苦。双手抓着女孩的双手不住地抖,头深深低下,嘴里不停叨念着什么。
这种样子实在太好猜了,无非是狗血的暴露了外遇的花心男子跪求女友原谅这样的戏码,围观群众马上都纷纷就眼前这副场景议论起来。
“小伙子眉清目秀,看不出来原来是这种人。”
“人面兽心,人面兽心,有这种女友还出去沾花惹草,活该,真是活该!”
“男人就没有好东西,劈腿也当自己理所当然——这种人简直在侮辱感情。”
“明知道是这种男人,还不趁早离开他,这女人也忒笨。”
他们被包为在黑色的森林中间,白色的雾气弥漫,形象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幽灵的枯树们围成一圈,在相互拥挤推搡着靠近。
人最擅长的事,窃以为是作壁上观,再自顾自替当事人下论断,然后谋取自己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不会错的,人的根性,恶劣无有更甚。笼罩在“法不责众”的光环下,人们习惯性地把错误正当化。
如果若问凭何言之凿凿断起罪过,看陷入人群中间的主角二人自然知晓。
“千川……千川!你快起来啊千川,大家……大家都围着这里,绫(哭腔)……绫好害怕,大家好可怕,你到底怎么了……千川!”
“绫,你——不对,我——我,我做了无法被原谅——无法被允许的事情,我罪大恶极。这是我的审判,我——活该……”
他们脸上皆是害怕与痛苦的神色,无法承担,无法形容地压力累积在二人的肩膀上。
马上就有人坐不住了,那两个人皆是与她关系亲密之人,她无法坐视这一切的发生,几乎是人群刚有聚集的趋势时她就想要冲出去扶助二人。
可是风见拦住了想要冲过去的鹤子。
“你在做什么啊!风见,放进我!让我过去!
那两个人需要我啊!”
听见这句话,风见眸光一闪而过。但他没有松开抓住鹤子的双手,他阻拦鹤子有他自己的理由,也并非不想要帮助他们二人。
“你过去,让他们知道自己这副丑态被自己近亲之人看到,以后如何自处——”
“那些东西现在不重要!”
她摇晃着头,眼睛却盯着那边。
“我就是为了保证他们两个感情顺利才会在这里,以后的事太远太多,我已经顾不上了呀!”
“所以说,我过去不就行了啊,你这个笨蛋。”
他笑着将食指微曲,然后弹在鹤子的额头。她一下呆住,眨巴着眼睛,露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风见……你这是?——什么意思。”
“麻烦事,由我们男人出面解决就好,女人好好待在这里。”
他从背包里取出墨镜,口罩,鸭舌帽依次戴上。
“这样子,以后尴尬的是我,你和他们的关系就不会遭到破坏了。以后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呀,你这个傻女人,真让人放不下。”
“风见——呜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笨蛋。”
面对突然感动起来的鹤子,风见也只有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满是溺爱地骂了一声。就放开鹤子,走前去。欲扒开人群,到二人那里,救出他们。
然后鹤子又把他给抓住了,他紧张的心情一下子爆炸。深呼一口气稳定了情绪,无语回过头。
“鹤子,现在不是计较我刚刚拦你的事的时候,早一分过去,他们就早一分解脱。”
“嗯,我知道,可是风见已经不用去了。”
“啊?这是什么意思?”
他刚刚一直面对鹤子,背对事件发生的那一边,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和鹤子解释厉害关系时,那边的状况已经有了新的变化。
“所以说啦,已经有两个‘好心人’在我们没过去的时候,把他们带走了,没我们事了已经。”
“我们得赶紧追上去,不然他们两个就要跟丢了。”
鹤子白了他一眼,然后拉起他奔跑起来。
跑起来的心情,回荡在他的心间,和刚才谨慎踏出步伐时不同,是阳光而明亮,激荡而雀跃。
那是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心情。
吱吱嘎嘎,时间倒回到人群刚聚起,鹤子刚预备冲过来的时候。
那时候人群外面有两个结伴逛步行街的身穿校服女孩子,她们也挤进去,看到了这一幕。
“看起来又是件无聊事呢——太失望了。我们走吧,凉子。”
其中个子较高那个女孩子,嘴里嚼着泡泡糖,循环着吹起又破掉的行为,对同伴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不要老是说这种对人恨失礼的话了,遥同学。”
名叫凉子的女同学嘟起了嘴,看似对她这番发言很是不满意。
“明明遥同学,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说这话时眯起了眼睛,高个一些的“遥”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你老是这么说,哈哈,不过本人完全意识不到呢。”
遥干笑几声,勉强表示了赞同的意思。
“所以遥,我们帮帮他们吧。”
凉子的眼神坚定起来,遥看了有些惊讶。
“你又想多管闲事了——万一帮错人了,或者被帮助的人给怨恨了,你还没吃够苦头吗?”
显然她们两个也有自己的故事。
“这一次,这一次不会错的。他们的表情和眼神,我感觉不到作伪的痕迹,他们是孤立无援者,我有义务帮助他们。”
说着她支吾起来。
“要是——要是我又搞砸了,遥你就丢下我跑掉好了……”
遥一听立马不乐意起来,整个人气势汹涌起来,把凉子吓了一跳。遥她忽然举起手刀,高高举起,凉子一见认命地害怕闭上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头上的撞击没有落下来,反而传来温和地抚弄感。
凉子疑惑睁眼,遥正板着脸摸她的头。
“以后不准这样了,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准再说有事让我先跑这种话了,我会很生气的!”
遥果然是温柔的人,凉子怔怔看着她。
“好了,别发呆了,走吧。去一起见鬼地见义勇为吧,烂好人凉子同学。”
她率先踏出,走向了他们二人那里。
“嗯,一起!”
开心笑着,凉子紧紧跟在了她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