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玻璃窗,视线越过囚笼般的窗栏,我看见一群高年级男生正在踢球。戴着口罩的他们边喘着粗气,边吃力追着一个白色的球,在绿茵茵的操场上来回奔跑,那傻乎乎的模样,让我不由联想起在地上傻乎乎转圈的蚂蚁,总是习惯于重复着看不出意义的行动轨迹,来来回回地转圈,毫无意义。
操场边缘,散落着十几个女生,她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有些在自顾自地谈笑,有些则在为男生欢呼加油。口罩遮蔽了她们的容颜与表情,但我依旧能从眯起的眉眼间捕捉到深浅不一的笑意。
渐入盛夏,少女们悉数换上了红褐色的百褶裙。
像盛开在路旁的野花,一起毫无意义地绽放着。
夏天来了——每到此时,没完没了的蝉鸣、灼热刺眼的日光、被炙烤到近乎融化的沥青路、还有那浑浊发烫的空气,像浆糊一样沉淀在肺中,让呼吸都变得吃力,脸上的口罩开始愈发的挂不住了,足以让体质羸弱的人闷热到晕厥……如此想来,夏天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季节。稍许令人宽慰的,或许只有那漫长而无聊的暑假,能让人在房间里发着毫无意义的呆。
“夏令草是九年前突然出现的一种神秘植物,其种子长度只有0.3毫米,直径在三十至五十微米之间,是世界上已知的最小种子。这类种子无法在自然界中生根发芽,而是通过呼吸道进入人体,并在血液循环的帮助下,进入血管,附着在被寄生者的血管壁上,直接从血液中汲取养分,所以我们说……杜衡!”
黑板擦在空中划出白色粉尘的轨迹,精准击中了正躲在教室角落处发呆的我。轻声嘟囔了一番,我揉了揉沾着粉笔灰的乱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困意催促着我不合时宜的打了好几个哈欠。
“你看什么呢?”
“看踢足球……”
我的如实回答反而激怒了正在上课的生物老师,也引发了全班的哄堂大笑,激荡的笑声中,又一个粉笔头袭来,早有准备的我下意识地偏了下脑袋,粉笔擦着耳垂飞了过去。
“你你你!你给我站起来!”
我扶住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那么喜欢看!咋不回家看直播啊!”
“我家网不太好……”
虽然我说的都是实话,但却莫名戳中了全班同学的笑点,海啸般的笑声在教室里来回震荡,甚至于连操场上的学生都循声转过脸来,好奇于楼上的教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热闹搞笑的事情。胖嘟嘟的生物老师则顶着一头洗漱松散的发,都这一身的赘肉反复拍击着讲台,意图让学生们安静下来,并且对我金刚怒目般的叫嚷道,“你你你!你给我去教室外面罚站!立刻!马上!出去!”
趁着课堂上的持续混乱,身为罪魁祸首的我悄摸摸地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在连续拍击了六次桌面,并大吼了九次“不许笑”之后,生物老师终于是艰难地抢回了教室的控制权,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小心翼翼地整理好那几根珍贵的头发,准备继续讲解那枯燥乏味的课程。
而就在这时,墙壁却小幅震颤了起来,门窗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教室内的上课声再次被打断。大地摇晃了十几秒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大家不用紧张,正常的地壳能量释放而已,我们阳羡这儿从来没地震过!”
老师安抚着有些惊惶的学生,继续开始上课。
“从十年前出现第一个被寄生者到今天,全世界一共累计出现了两亿一千三百万名被寄生者,也就是说世界人口的三十分之一都有被夏令草寄生,由于最早的病历是在夏天被发现的且夏天还是感染的高发期,这便是夏令草名字的由来。为进一步弄清夏令草的寄生原理,国家成立了专门的‘夏令草研究中心’来对这种植物进行深入研究。没错,就是我们这儿河对岸的那座玻璃金字塔,我们本地人通常把它叫作‘大温室’,那里面全是高精尖的仪器和高水平人才啊!说它是人类智慧的最高结晶也不为过……”
将耳机塞进耳朵,我选择用音乐隔绝那干涩而乏味的讲课声。激烈的摇滚驱散了睡意,但整个身子还是软软的,于是晃晃悠悠地后退了几步,双手插兜,将背靠在教室的墙壁上。冰冰凉凉的触感透过衣衫渗入脊柱,非常舒服。
抬起头来,窗外能看到学校的围墙,围墙外则是一片绿芜遍野的荒地,荒地的尽头是并不宽阔的蠡水,午后的春日在水波间溅起碎碎的光。然后,我的视线越过围墙、荒地、蠡水,终于是停留在了那座玻璃金字塔上。它高耸而巍峨,深蓝色的玻璃质地映照着钻石般的日光。
它就这么安静、孤独、而又高傲地立在那里。
如帝王般俯视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