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多的街头上有很多卖酒的商贩,这里是醉鬼的故乡,也是忘却者的故乡,没有哪种酒是在这种这座城市里买不到的。这里的居民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沾着些酒气,就连站岗的士兵都没有例外。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贡戈拉很像,但居民的构成却相当有趣,人类与自然种族中的醉客走在这里团聚,从肤色较深的改宗伊伯尔人到金发碧眼的北日耳曼尼亚及兰开斯特人,再到矮人与两臂为翼的哈比族,在酒水带来的狂欢中不会有人思考枯燥的种族问题。
我们与菲奥南多小姐约定的碰面地点在一家有知名吟游诗人常驻的酒馆,这种场所可不常见,毕竟吟游诗人们并不喜欢长期停留在一个地方,他们是天生的艺术家,也是天生的流浪者。
在等待菲奥南多小姐到来的时光里佩拉约一直一在我肩头,这是分别前最后的闲暇时光,但我们依偎依然很快乐,因为我们的十指仍能相扣在一起。
“等菲奥南多姐来了,我就得赶回贡格拉了,抱歉啊,弗洛琳达,之后的事就得拜托你了......菲奥南多姐她可能会很生气吧......”
“没关系......交给我就好了。”虽然心中满是不安,但我还是硬撑着装作从容的模样,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
但就在此刻那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际,她似乎在呼唤我的名字,却又在那一差一瞬间哑口无言。
“弗洛......”
菲奥南多小姐看到我亲吻了佩拉约的额头的瞬间,她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佩拉约慌了神,在我的怀中颤抖了起来,我轻拍她的背,劝她先行离场。
“但是......”她似乎还是不甚放心,满面担心的望着我的眼睛。
“没关系,我来就好。”
她终于快步离开了,再背对着我的地方但愿她不会独自哭泪。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来解决这件事了。菲奥南多小姐摘下它大檐帽轻轻将其置于桌上,她指尖也在抖动着往日的微笑从她的脸上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只有那迷离的眼光。
她坐下来,缓缓叹了口气说道:“弗洛琳达,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的声音在故作平静,但无疑是试图掩饰住自己动摇的内心。
“对不起,菲奥南多小姐,我真的对不起你。明明与你之间已经有了对未来的约定,可我还是又爱上了小佩拉约,我是爱你的,我敢保证,但对佩拉约,自和她谈起过去往事的那一刻,我还是发自内心的爱上了这个寂寞的孩子,我想保护她,想给她温暖,想让他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她还那么年轻,不应该承受那么多痛苦,真的,她的内心在依赖我,我也无法割舍这段感情,但是我也没有放弃我们之间所有的回忆与约定的勇气,对不起,菲奥南多小姐,真的,你可以骂我,可以抛弃我,但我恳求你,帮帮佩拉约吧,只是作为曾经的战友也好,给她一个拥有我们三个人的共同的明天吧。”
我知道此刻的我是何等卑劣,利用着她对我的所有感情来谋求这一个只有她受伤的人生结局。我等待她的怒火,准备承受所有的责难。
但我听到的却是她捂住脸发出的低沉笑声,是那种歇斯底里却又苍白无力的笑。她的表情很平静,但轻轻揉揉有些泛红的眼睛,但又展现出了微笑只不过,在她此刻的笑容中丧失了她所有的快乐。
“我怎么会去骂你呢?毕竟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爱情的权利。”她依然在笑。“说起来,这次短暂会合是在任务还没有完成的情况下进行的,我还需要到普洛纳去。”
说罢,她站起来,重新戴上她的大檐帽,“我会托人带你过去的,你只要在这里等就好,等到了普洛纳我们再谈吧,算是让我们两个人都好好冷静一下。”
她转身出了酒馆,头也不回。
她走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彷徨。
可恶啊,明明我说过要三个人一起的......明明我已经这么努力地解释了,但为什么......不是说你要离开一个月多吗?但为什么一个星期不到就匆匆将我夺回呢?现在却又一个人径自离开,将我在异乡抛下......
我走到前台,买了下了几杯啤酒,打算用啤酒将一切伤感忘却。
我感到了一种深切的绝望,来自那无法看到的未来。
我继续喝酒,等待着一切的忘却。
漫长的过程逐渐于意识中抹去,灼烧的温暖填满了整个腹腔,它在不断的向上漫溢,将直至将我心脏淹没。与佩拉约的昨夜的缠绵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温热的泪滴延着脸颊落下,在恍惚之中,大概是酒馆的女仆们将我送回了房间。
等我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梳理完仪容,我出了房间,将所有费用在前台付清后,我留意到这家酒馆里又多了一个穿着空骑兵制服的人。
那个人身形修长的女人,没有带上大檐帽,也没有穿披风,在华丽的军服上还加了不少额外的装饰,袖口和衣领的金属绣线,里面衬衫上的蕾丝花边,还有肩膀上的繁复流苏,总而言之,她若不是军中高层,就只可能是那些偏爱华丽罗萨莉亚贵族。
她慢慢走到了我的身边,用带有浓重口音的克里斯蒂里利亚语向我说道:“你就是菲奥南多上尉家的弗洛琳达小姐吧,上尉委托我来带你去普洛纳,收拾收拾东西吧,我们得出发了。”
“菲奥南多上尉家的嘛......”
听到这句,我不禁心头一紧。
“对,我是弗洛琳达,请问你是?”
“克里斯蒂里利亚王国空骑兵团属地面部队驻罗萨莉亚兵团骑兵少尉唐娜乌拉卡,姓氏的话请不必在意,因为在不久之后会改姓卡洛斯。”
她示意性地抬起了左手,在那些有些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亮银色的戒指。
“是要结婚吗?恭喜恭喜啊。”
“嘛,其实只是订婚而已。”她将两手都背到身后,笑嘻嘻说:“那么,带上行李我们就出发吧,费洛琳达小姐。”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内心的阴云还没有彻底消散,解决的方法也没有找到,但一直留在酒馆也确实不是办法,在去普洛纳的路上吹吹野风散散心,大概会有个不错的选择。
“之后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唐娜乌拉卡少尉大概总是喜欢笑眯眯的吧。
我们是乘马车前往普洛纳的,少尉是个爱笑而又开朗的女人,虽然看起来有些像孩子,但她实际上与菲奥南多小姐同龄,只是入伍的时间晚了几年,她说她喜欢说些有趣的事,尤其是以前在飞行部队的往事。
“我和菲奥南多上尉认识,是在她退伍前的最后一年。我被调入了上尉指挥的战斗班组,那时候的上尉平叛行动中的表现可谓相当传奇,和罗萨利亚公爵家的伊索尔德少尉并称兵团两剑呢。只可惜到了空中作战部队的退伍年龄后,说什么也不愿意调到水面或地面部队,只能退役了。”
“确实是菲奥南多小姐的性格呢,这么固执。”
“是啊,不然上尉现在已经升到校官了吧。不过就是她退役之后,我才被调到卡洛斯少校,就是我现在婚约者的部队里。”
“卡洛斯?是哪里的贵族呢?”这个有些耳熟的姓氏勾起了一些模糊的印象,但又无从记起具体的族地。
“嘛。是比提埃女王登基时赐的新姓啦,第一代的空骑兵成员都是与旧家族断绝了关系的新贵族,都是领地在新大陆的子爵。不过本家的话,我记得阿列克谢他是克里蒂利亚人,应该那边的贵族庶子吧。”
阿克列谢·卡洛斯少校吗?在之前似乎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单具体时间定是无从想起了。
“说来有趣,我和少校之间几乎可以说是一见钟情的。那时候他还不是少校,应该是个上尉,在我调任到他部下的那天下午,我们的飞行部队正驻留在王都熙德,虽然之前曾在军营中偶遇过几次,但是我和他第一次交谈的时候我就,我真的就觉得这辈子我就跟定他了,啊,那时候明明还在宴会上,虽然现在我们已经四个多月没能见面了,但只要看到我们成对的戒指,就好像他就陪在我身边一样。”她一脸幸福的表情,像少女一样沉溺在恋爱中。
“那个,少尉阁下,如果,我说如果,卡洛斯少校在与你结婚后又爱上了别的人,你会怎么想?”
“嗯......大概也会感到失落吧,但是我从一开始其实也明白,少校不会是一个平凡的人,我或许容纳不下他的爱意,所以我觉得只要能陪伴在彼此身边就足够了。”
“这样啊......”
她的表情平静了下来,像是恳求一般的说道:“弗洛琳达小姐,虽然我知道种话不该由我个外人来说,但是求你和菲奥南多上尉好好聊聊吧,上尉,他真的很在乎你,虽然我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但是上尉她可能是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所以求你不要继续和她赌气了,好吗?”
虽然没有赌气,但唐娜乌拉卡少尉的话也确实不是没有道理,更何况真正犯错的人是我,我和菲奥南多小姐之间大概也着实该好好谈谈吧。
“嗯,我知道了。”我的低声答应了她。
“谢谢。”
她的声音变得格外平静,就像来自罗萨利亚的野风。
“其实,也不必着急和解,毕竟每对恋人之间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望着前方,她突然又这样说道。
“确实。”我随口附和道。
这一切,就等到之后吧。
到达普洛纳是在出发的一周之后了,一路上唐娜乌拉卡少尉一直带着我在沿途的农家投宿,进入到罗萨莉亚后,当地的人热情好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借宿的农家之中,我们总是能收到他们热情相赠的乳酪和奶酒,虽然也会付给他们报酬,但他们愿意收取的部分也是远比不上这些礼品应有的价值。
在路上,我和上尉其实聊了很多东西,但自那天之后便多是说些琐事,她也没有过多的向我打探,大概是想给我多些自行思考的时间。听她所言,菲尔南多小姐会在城中的酒馆中与我们会合,她会完成所有事物之后大概就会有充足的时间供我们坐下好好谈谈了。
普洛纳的城墙是用青色的砖直接砌成的,并没有外面刷上白色的石灰或是涂料,老旧的外墙向我陈述着它的寂寞,就像等待丈夫归家的新婚妻子。
但一个熟悉的身影打破了这片宁静,那是满面苍白的菲奥南多小姐。在看到我们的瞬间,她拼命地奔了过来。
“弗洛琳达。”她的神情格外凝重,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很快,我看清她手中握着一封带着贡戈拉家纹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