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乘着空龙像奔命的犬狗一样赶到莫瑞德,菲奥南多小姐骑着她的老迭戈,以远超常理的速度飞翔着,不断向前追赶着时间。
那封贡戈拉家寄来的信上,要求我们速到莫瑞德港,在那里停泊的“圣子圣贤”号四等风帆战列舰上,会有人等待我们交代要事。
一路上,菲奥南多小姐都在保持沉默,也不知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还是心中情绪焦急,若是前者那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一反常态地,我们没有降落在城门或军营,而是直达港口将空龙停在沿海的卵石路面上。在不远处便是军队停船锚地,大大小小的帆船上悬着克里斯蒂里利亚王国红白斜十字旗,我对海军并不熟悉,根本认不得各船之间的差异。
但在我为找不到“圣子圣贤”号感到焦急之前,身着紫色上衣的士兵们便围了上来,带这弧度的弯刀或宽刃的迅捷剑贴在他们白色的马裤上,上衣与马裤上的金色饰线高调地向四周宣告着自己的身份—人类史上的最强舰队,公海上的不败之主,克里斯蒂里利亚王国海军。
“阿芳索·菲奥南多,原空骑兵团上尉与费洛琳达·巴埃纳应召来到此地。”菲奥南多小姐将老迭戈交给了海军的士兵们,一位基层军官走到我们面前带路,很快,我们便登上了崭新的“圣子圣贤”号。
甲板上的船员们神情格外凝重,随舰乐队的士兵们演奏着沉重的军乐,哀歌一样的旋律使我的内心更加不安,我们快步走入舰船的艉楼,一股腐烂的气息扑食而来,袭击着我的鼻腔。
接着,我看到了我此生最为痛苦的画面。
那是一排军官的尸体,被整齐地安放在天鹅绒质的红毯上,而那最中央的地方,我看到了佩拉约的脸。我冲了过去,跪倒在她的身边。
“佩......拉约......”
我呼唤着她的名字,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
回答我啊,佩拉约,我真的好想听听你的声音......你的脖子......是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我触碰到这些是什么......是干掉的血吗......佩拉约你回答我啊......脸上这些冰冷的东西是什么......是泪吗......我已经在哭了吗......
佩拉约的身体一半被白布盖住了,这是所有人中唯一的,我俯身想去触碰她的身躯,可是透过白布,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被我触及。
她的身体残缺了,仅仅剩了上半身的残体。
佩拉约死了,我发誓守护一生的人。我首次言爱的人死了。
我曾许下未来的人,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是主在嘲笑我的无力吗.....
.我瘫在她的尸体旁,竭力痛哭着。菲奥南多小姐一直站在我身后,沉默着,动摇着,此刻她心里会想到了什么呢?是过去的快乐回忆,还是初见时的羞涩经历。
“佩拉约......佩拉约......”原来我是这么无能的吗......向所爱之人立下守护的誓言,却要见证她尸体的残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永远留下了无从改变的过去......对不起,佩拉约,我没能为你带来任何温暖.....
她的颈上还带着“死之石”,颤抖地将其取下的瞬间,寂静的动脉又一次向我宣告了她的死亡。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好,约定也好,一切都没有了,消失了在了我所谓能见证的地方,与佩拉约的身体一起变得残缺不堪。
我轻轻地向“死之石”注入魔石,想唤起被它记忆的任何碎片,哪怕只是佩拉约的一些哭啼,哪怕只是她一声悲鸣,我想再听听她的声音。
“我是佩拉约·贡戈拉中尉,现于叛军的城堡,记录我最后的遗言。”她的声音从室气中响起,带着绝望与痛苦的情感传达于我心。
“遗嘱我已经留在贡戈拉领的住所之中,于此我承认所有的内容皆真实有效,并与我死后立即执行。”
“对不起,弗洛琳达,我已经不能回到你身边了,放心吧,在那一边,我会照顾好自己......”她的哭腔在颤抖,在死亡前的时刻,她依然在安抚身在远方的我......
“死之石”传出来铁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一个沙哑的男声与混沌中响起。
“罪人,佩拉约·贡戈拉,你背叛教义,自甘堕落,与魔鬼勾结,做出了为人不耻的勾当,放纵异端,杀害人民,你的罪行主所不容,于此,我以艾塞得异端审判的名义宣判,向罪人施以铁犁之刑,以代天罚。”
男人的声音中断了,唯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
接着,便传来佩拉约撕心裂肺的悲鸣。
我仿佛能看到那金属的刑具刺入佩拉约的身体,再慢慢地在体内撑开,肆意地践踏着她的尊严,野蛮地摧残着她的肉体,她的精神被侵犯,在悲鸣当中失去了身为少女的一切。
属于我的佩拉约已经不在了,属于我最后的回忆也被夺走了。
求求你,停下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再也无法承受这种痛苦,在所有的泪水中独自逃离了船舱。在我脑海里与她的所有记忆都一幕幕浮现,仰望夜空的那个晚上,青涩不堪的亲吻,第一次与人相约的未来,携手走过的街道,酒后旅馆中的爱欲与缠绵,她的眼睛,她的薄唇,她的发丝,她娇小的身躯在洁白床单上的扭动......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我的佩拉约已经永久丧失了。
明明她那么温柔,明明她那么可怜,明明她那么需要呵护,主啊,为什么,为什么祢却要这样对她?主啊,祢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怜悯吗......
至少,这里是罗萨利亚,是没有与她回忆的地方,我尚且有勇气在街道上奔跑,到直到城墙室外无人的地方。
对不起,佩拉约......
我只能跪在这里哭泣的勇气......
我哭着,在孤独一人的生命里苟活着。对不起,佩拉约,我什么都没能做到,至少我马上就会下去陪你......
从腰间抽出法杖,将它指向自己的咽喉,我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平静,就像深夜的大海融入点滴星光。
“我的肉体将要迎来死亡,但一切爱意将你们保留,生的伟岸将成为明日的晨曦,死的意义将会会为你们照亮未来,相信吧,我所有所爱之人啊,我死后,你们会有更好的明天。”
圣子的圣言化作自决的咏唱,在此刻我终于懂了殉难的平静。对不起,菲奥南多小姐,我或许真的该说再见了。
“弗洛琳达小姐!”
在魔法发动前的最后一刻,我的法杖被夺走了。我抬起头看向她的脸,那是眼里饱含泪水的唐娜乌拉卡少尉。
“我刚到莫瑞德附近,就看到你在做这种事情,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自己,明明你还有家人,还有你爱的菲奥南多上尉,为什么要这样就此了结自己的生命!”
“我,大概真的没有资格继续活下去,若是连同她一起死去做不到的话,我还怎么面对明天的自己!”
她紧紧抱住了我,不停的哭泪着。
“笨蛋,你死了的话,又有谁会去记住那些曾活过的人,我知道佩拉约·贡戈拉中尉战死,你很难过,但是......”
我环住她的背,在深渊中向她恳求道:“带我去贡戈拉吧,唐娜乌拉卡少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