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雨了。
菲奥南多小姐从背后抱着我,稳稳的还处于安睡之中。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今又算是什么呢?我不禁这样想到。轻轻地转过身去,我静静地欣赏着费菲奥南多小姐的睡脸,大抵又是宿醉的缘故,我感到自己稍稍有些眩晕。带着乏力的身子,我搂住了她的腰,在她体温的包裹下,继续思考着将来。
“果然只有在这样的温暖中,才能感受到些许安心呢,”
“那之后的每个早晨,都让你再这样安心中醒来吧。”
不知何时菲奥南多小姐醒了过来,笑眯眯的看着我有些慌张的模样。
“唔,醒了的话就说一声嘛。”我捏住她的脸以抗议她对我的戏弄。
“抱歉啊,不过看你方才消沉的模样,是在想什么事吗?”
“嗯......”
我们松开了彼此起身坐到床边,身上单薄的衣物透着罗萨莉亚的冷风,看着外面的城楼与云雨。便回想起了瓦伦西亚下雨的日子,只是如今身在异乡的我们,要面对的不止这些异乡的雨。
“菲奥南多小姐,我们之后还能回到本来的生活吗?”
“你在想这个啊......嘛,我觉得单说旅行的话当然可以,但若是说生活的全部都要回归从前的话,想必已不再可能的了。”她叹了口气,将手放到我的大腿上,“就像你成为了贡戈拉子爵一样,从那一刻起,你就无法作为本来的你回到你父亲身边了。”
“你不会生气吗?我擅自同意授爵的事。”
“昨天不是就说过吗?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指责你,而且这也是佩拉约最后的心愿吧,我也不会有任何干涉的理由。真正会感到心烦的,大概也只有巴埃纳爵吧,佩拉约已声称你是她的妻子的方式授予了你贡戈拉的继承权,而对于一直都试图在内战中脱离政事的巴埃纳子爵来说,这只是你在逼迫他倒向国王一边。但你现在拥有了子爵头衔,至少在贵族中,你与他取得了同等的地位,他也不便就此来指责你什么。”
“父亲在信里也确实没有多说什么呢,果然这还是增加了他的负担啊。”
“这样一来,巴埃纳子爵和其他试图中立的瓦伦西亚贵族就也不得不拉边站队了,对于王国来说也算是件好事,至少内部不确定因素相对减少了不少。”
“菲奥南多小姐,事到如今,你真的对这场内战没什么个人看法吗?”她叹了口气,说道:“怎么可能会没有呢?只是之前都不能和你说罢了。至于现在嘛,你真的想听吗?”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再检查过四周后,她关上了窗户。
“这场内战王国军恐怕已经赢不了,”她从一旁的腰包里翻出了一小张地图,上面儿已经用绿色勾出了叛乱沦陷的地区,她指着罗萨莉亚的一处边境说:“佩拉约当时是在这附近牺牲的。在我们分别这段日子里,我去这一带具体看过了,这里根本不是应该部署炮兵部队的地方,叛军在附近修建的工事有步兵更足的攻克,而他们所占有的堡垒也是克里斯蒂里利亚王国统一前修建的老工事,完全没有独立调动炮兵部队先行进攻的必要。炮兵部队应该做的是在步兵部队后方进行火力支援。但上层却偏偏先行调动了炮兵,在其没有步兵掩护的情况下进行作战,这是有违军队教范的,不应该出现于战场上。”
“也就是说,是严重的指挥失误吗?”
她摇了摇头,继续说:“如果这里的指挥官不是本地人,那么确实有可能是指挥失误。但当时空骑兵团联合地面部队的指挥官是罗萨莉亚的阿马多尔少校,他是从王国陆军调入地面部队的军官,35岁,军龄17年,不可能在自己住驻地的附近犯这种低级错误。我又特意去托人查了他的底细,发现这位少校曾二次被异端审判所警告,理由是异端崇拜和参与异教集会,而在我准备去亲自见他的时候,他却从军队里消失了。”
“阿马多尔少校是王国的叛徒,对吗?他在内战之前就与异端有染,但为什么平叛部队的指挥权还会落在他手上?”
“大概是因为可靠的高级军官都被调到巴列因克兰一带了了,罗萨莉亚一带人手不足,只能重新启用阿马多尔少校。我还试着联络了空骑兵飞行部队第一、二代所有成员,除了13位已确认殉国的成员外,16位成员退役在乡,8位成员在地面水面部队服役,6位二代成员留在飞行部队与三、四代成员合作,剩下的17名成员全部下落不明,而在三、四代成员中,也有十余名成员失踪,在这些所有失踪的成员身上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都曾较长时间在西部进行过驻扎。”他神情严肃,指着地图的手不停的在颤抖。“依我看,这些失踪者大概率就是叛军中空骑兵的来源。”
“手足相残相残的情况,果然在空骑兵中也上演了啊......”我叹了口气,补充道:“说起来在供贡戈拉举行佩拉约葬礼时,出席的军人只有十几人,而其中除了王国三军的军人外,还有一位女军官的军服是白色的,设计和空骑兵大体相同,但却没有任何克里斯蒂里利亚的象征,我猜想可能是道到外军中服役了原来空骑兵成员,有没有可能下落不明的成员去了外军之中?”
“白色的空骑兵军服?”她绉眉头一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同的地方,“据我所知,使用白色军服的部队只有日耳曼尼亚南部邦国的陆军以及弗朗西斯王国的海军,并没有空骑兵部队列装白色军服......难不成是叛军?”
她瞪大了眼睛,从一包中翻出一本手记。她快速翻着上面的内容,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她举起本将上面的一行字指给我看。
“叛军的军服似乎是统一过的,颜色多是异教徒喜欢的白色或淡色。”
“这是我从前线的士兵那里打听到的,那个葬礼上的白衣军人很有可能是叛军中我们的旧识。”
“但如果是叛军的话,为什么还会直接穿着军服到敌占区现身呢?”
“很简单,她极可能与佩拉约的死有很大关系,心里有愧于她。阿马多尔少校又是那边的人,想骑空龙通过守军空缺的罗萨莉亚到佩德罗去,实在是太简单了。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么接下来就好办多了。佩拉约在军队里交际范围不大,能为他死而故做出这般显示的人就更少了,排除确认没有参与叛乱的我伊索尔德、加西垭、阿萨哈、唐娜乌拉卡的话,与佩拉约情感不错的女性成员就只有一个人选了。”
菲奥南多小姐吸了一口气,说出了她的名字。
“巴列因克兰的希梅娜。”
这大概是将会是一切的突破口。
“希梅娜是我未能联络到的17位成员之一,想到她本人的话不太可能。但我记得他和啊萨哈拉应该是恋人关系,我们可以试着通过阿萨哈拉找到她。这样的话我们——”
“咚,咚!”
突然,门外传来粗鲁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菲奥南多小姐迅速套上外套,一手提着迅捷剑冲到了门边。
“是谁?”
“上尉......阿芳索·菲奥南多上尉,你在里面......对吧......太好了......”
她顿时慌了神,将剑抽出了鞘。“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这不重要......是阿列克谢少校让我来的......就是......阿列克谢·卡洛斯......”他喘得很厉害,像长途跋涉而来。
菲奥南多小姐打开了门,她收了剑,凝视着这个身着白色军服的男人。
“我们必须......在卫兵察觉前......离开......我得带你们......去见阿列克谢少校......”男人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菲奥南多小姐退后了一步,质问取那个男人:“你说你是阿列克谢派来的,可身上却着叛军的军服,是想告诉我阿列克谢也参加了这场叛乱吗?”
“随你猜测,但我想说明一点,我们卡洛斯王国军并非叛军,而是为艾塞德与麦迪纳真正的王效忠的光荣军队。”男人顿了顿,似乎是缓了过来,继续说道:“我帕利亚·盖菲克子爵,作为卡洛斯王国空骑兵团中尉,以我真正的王阿列克谢·卡洛斯以及无上的女王比提埃效忠为荣!”
“真正的王?阿列克谢?”她一把拎起了盖菲克子爵的衣领,“你开什么玩笑?阿列克谢·卡洛斯,克里斯蒂里利亚王国空骑兵地面部队少校,会自立为王发动叛乱,还把已故的比提埃女王牵扯进去。”
“这不是叛乱!这是维护我们正当权利的斗争,我们有权传承我们自己的传统与信仰,保护它们不被外来的罗穆路斯教侵蚀!”盖菲克子爵怒吼着推开了菲奥南多小姐。
“阿列克谢可是克里斯蒂亚人!跟你们西部的改综异教贵族有什么共同传承与信仰!我绝不允许你去诽谤我昔日的战友!”
盖菲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剑鞘,喊道:“我也曾是克里斯帝利亚王国空骑兵三代成员!卡洛斯王也曾是我的战友!你自己去见他啊!亲自去问他啊!”
“他不可能会叛变,他在这个国家有爱人,有朋友还有曾经的家人,这不是你们这群该死的异端能取代了的!”
“你!”他抽出了腰上的侧剑斩向了菲奥南多小姐。
但下一秒他炸成了残缺不齐的一堆碎尸,菲奥南多小姐用早就上了膛的气轮枪杀死了他,他的上身碎成几段飞到四处,气轮枪巨大的开火声引来了惊恐的店员,菲奥南多小姐收好了枪,在一张纸上草草写下几字,交给了店员说:“把这个交给来调查的巡警,让他把尸体上的所有物品都寄给伊索尔德少校,对,就是你们店长。这尸体是叛乱分子的,交给军队处理就好。”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这么从容?菲奥南多小姐,你刚刚可是杀了活生生的人啊......我能感受到我的身体一直在发抖,像是有什么东西涌入了喉咙一样,使我无法发声,体内的肺叶顿时变得沉重起来,以至于难以呼吸。我捂住嘴在原地蹲了下来。
“怎么了?弗洛琳达?”菲奥南多小姐察觉到我的不适,坐在一旁的地上轻轻搂住了我。血的味道在空气中四散,几块残片还在被店员清理,刚刚还在怒吼的盖菲克子爵如今变成了什么呢?一位曾经的贵族,曾经的军人就这样成了动物残骸无二的尸体。我感觉真的想吐。
“为什么......”
“嗯?”
“菲奥南多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杀了他?明明已以你的剑术水平完全可以留他一条活路......”
“这个啊......”菲奥南多小姐叹了口气,“弗洛琳达,你知道叛了国的空骑兵被逮捕会是什么下场吗?”我摇了摇头,大致猜想可能的结局。“会被异端审判所的人满门抄斩。”
“可是......”
“我毁掉了他的上半身,让遗物由伊索尔德处理,巡警则又无权过问军队事务,这样的话......至少他的家人不会有事。”
“可如果我们跟了他走呢,万一真的是阿列克谢少校派他来的......”
“那样的话,我们恐怕也会被牵扯到叛乱当中,被找到的话也无从解释,最终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我把头埋进她怀里,不想再去面对这些无奈现实。
“弗洛琳达,你......是不是讨厌我去做这样的事儿?”
“嗯......”
“对不起啊。”她搂紧了我的脖子“我之后尽量避免去做这种事,好吗?”
“嗯,要说话算话哦,菲奥南多小姐。”她轻轻松开了我,用时光亲吻我的唇。
“我答应你。”在纯分开的时候,她这样小声说道。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去找伊索尔德吧,让她帮帮忙,然后我们就去找阿萨哈拉和希梅娜,这样的话,这一切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她看向窗外飘走的雨云重新释放了目光,让罗萨莉亚的土地显现出一种不同的模样。
“那唐娜乌拉卡少校呢?关于阿列克谢少校的事儿要不要和她聊聊,毕竟她可是阿列克谢少校的未婚妻啊。”
菲奥南多小姐摇了摇头说:“我之前就问过了,不论是我还是唐娜乌拉卡,都没有办法联系上他,而且现在他的立场不明,若真的是他发起了叛乱的话,我和唐娜乌拉卡的处境都会变得危险起来,所以短期内我们还是先不要在和唐娜乌拉卡接触为妙。”
我们起身收拾好剩下的物体,穿好外出的旅装,菲奥南多小姐没有再穿军服,相反,她身上的形头已经全成了冒险者的模样,而且在披风下面她还披了一件锁子甲。
“费洛琳达,等见了伊索尔德,你可要经得起诱惑哦。那家伙可是个沾花惹草成性的美人哦。”
“唔,肯定不会上钩啦,毕竟佩拉约的事,也是因为她是例外,所以才......”
她笑了起来,摸摸我的头说:“放心,我相信你,而且,也相信她。”
我们又一次踏上了前往莫瑞德的旅程,不过这一次再没了曾经的那般急迫。熟悉的马车碾着罗萨莉亚的泥泞小路,离开普洛纳,我们慢慢的向平地告了别,很快小路会把我们引入拉德小区,在这贝达罗拉河谷以北的辽阔大地上便是这样连片的山岭地界,远远的望见它们,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这里的山不同于佩德罗,更加的低矮平缓,而比瓦伦西亚还要湿润的气候,也让这里多添了一份绿意。
不管喜欢与否,我们都再也无法回头,哪怕内心已被苦痛淹没,我们也只有依赖彼此的臂膀。人间,过去,明天,都会有不同的人向我们告别,而我们能做的,除了目送他们远行,还会有什么呢?
对吧,我永远失去了的佩拉约。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