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第一天清晨,邱致和白打开电视机观看建国七十周年大阅兵,这一次的国庆节比往年显得更加隆重,隔着电视机都能感受到现场炽热的气氛。邱致看得热血沸腾,对生活在社会中下层的普通人来说,感受到国家实力的强盛,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了。
白显得很平常,看着镜头前展示的各种武器和步履整齐划一的受检军队,他不动声色地叹气。
“你说,是你们巫师厉害,还是军队厉害?”邱致想都没想就抛出一个问题。
“你不能把巫师和军队相比,这是个错误,军队负责杀人,但巫师不是,巫师更准确地说是科研专家。”
“但是你们也会攻击性的真言啊!如果你们真的和军队发生冲突,谁的胜算更大呢?”邱致的眼睛里满是兴致,夜慕白发现敷衍过去很难。
“你知道吗,作为一个人不成熟的标志,其中之一就是无论什么都想分出个高低,你现在的表现就很不成熟!”白用父亲教育儿子的口气说道。
邱致明显没有体会到白心中的不爽,他干脆耍赖似地纠缠道:“哎呀,你说嘛,就告诉我嘛,你最成熟了!你最博学了,告诉我嘛,满足我的好奇心嘛。”
“你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胡闹!”白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脸色很难看。
“不说就算了,摆什么臭脸,谁稀罕啊,略!”做一个鬼脸,邱致走出正堂,在院子里做起了舒展身体的体操。
“一点都不懂事,丝毫不会看人脸色,真是不像话。”夜慕白自言自语。
“你直接告诉他你不愿面对这个问题不就行了。”七寒用楠木梳子整理着自己的长发,从过道里走出来,她少见地穿着轻薄的淡紫色连衣长裙,看来她今天不打算出门。白眉头一挑,把手放在眼睛上,慢悠悠地说:“有谁愿意面对血淋淋的记忆,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没有感情。”
“哈?”七寒冷笑,屋子里显得更凉,“你居然吐槽我没有感情,你还真是把自己那可怜的千分之一当成了宝啊。”
“千分之一,和零,是不一样的。”
“我看你活得也够累,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何苦要强迫自己假装出有感觉的样子呢?就为了维持你和那随时都会断气的小鬼的友谊?”
“你住在人家屋里,这样子大张旗鼓地说房东坏话,真的好吗。”
“我是为你好。”七寒坐在白的身边,她的身体一靠近,白就感到一阵凉意。
“你这算是...对同类人的友好?”
“不是友好,”七寒把脑袋凑到白的耳朵边,耳语道:“是怜悯。”
“哇,原来你们感情这么好的吗?”邱致站在门口,惊讶地看到两人很亲密地靠在一起,从侧面看有接吻的嫌疑。
“啊...我们在讨论学习问题。”夜慕白撇开身子,故作镇定地说。
“你也要来吗?”七寒面无表情地说。
“不用了,你们继续...”邱致一头冷汗。
夜慕白当然可以回答邱致的问题,答案也非常简单,巫术学派的知识可以媲美人类历史上所有思想家的学术成果,很多名人本来就和巫术学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思想上的成就足以攀摘真理的果实,但是从古至今,作为被明面政治迫害的对象,巫术学派永远不是国家机器的对手。他不愿意面对问题的原因,就在于这个简单的问题涉及到了他曾经的家——暗言学派的兴衰史,他是暗言学派最后的遗孤,是这个科技时代仅存的几点星火之一,当邱致的问题引起他脑海里尘封的记忆,无限的悲痛就吞噬了他,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悲痛,是整个学派所有亡灵的悲鸣。
下午,邱致背上书包去新城区补习,顺道经过张伯的家,简单地拜访之后张伯告诉他邱洛城不久后会来老宅看他,对此邱致感到很奇怪,上个月邱洛城告诉他母亲会在不久后过来,但是一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每次打电话过问,都以工作繁忙为由敷衍过去。他很难相信父母会对他如此放心,整整一个多月没来看他,到底是对他太放心了,还是别有用意呢?
意识到自己在怀疑父亲,邱致感到一阵羞愧,往日病重之时家人对他无微不至,如今他才单独生活一个多月,就感到了不平衡,他认为这是自己还不够成熟的标志。
什么才是成熟呢?邱叶姑姑曾经告诉他:当一人可以独当一面做出自我的抉择之时,就是彻底成熟的标志,那时懵懂的邱致追问:姑姑你是什么时候成熟的呢?邱叶露出了让他至今无法忘怀的微笑,对他说:
“你爸爸结婚的时候。”
他相信终有一天会凭自己的意志做出改变一生的决定,那个时候,就是男孩成为男人的时候。
入秋之后,市区栽种的银杏逐渐被秋风染成金色,时不时有早熟的杏子掉落下来,果肉丰满的杏子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弹跳,滚动,再被行人一脚踩出果桨,邱致在银杏树下,细心地挑选了一枚完整的金色银杏叶,他小心地将其夹在书本里,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枚精致的书签。
想到补习时没有银珏的存在,他的心情就变得舒畅起来,眼前的景色就显得更加别致了,穿过商业街上半段,拐入一栋写字楼,开始一下午的学习。
补习班是小班制,银珏缺席之后,一个班有十一个人,分成两排,邱致坐在第一排,也就是银珏的空座位之前。补习班的风气不怎么样,这里的老师毕竟没有学校里的教室负责,刚开始补习的时候大家还比较认真,但是几天过后,一部分人原形毕露,上课睡觉玩手机聊天就开始了,补习老师一开始还会制止,但次数多了以后也就睁一只一眼闭一只眼了,学习是双方的互动,如果其中一方不配合,任凭她讲得再好,都无济于事。
邱致保持了自己对待事情认真的一贯水准,他不受其他人的影响,全程听课,做笔记提问题都很主动积极,这样一来补习老师都很喜欢他,几天下来,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几乎就是对着他一个人讲课了,颇有一对一教学之感。英语补习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暂时在这里,谋生,算是实习,她对邱致非常热情,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有事没事常和他聊天,邱致问过她大学里的生活,对于高中生来说,大学生活无疑是传说中的天堂,但是她告诉邱致,当初她的想法和他一样,但是到了大学,还是觉得高中生活比较充实和激情。
“小致是西城的本地人吗?”课间,英语老师斜靠在他的课桌边,一边喝饮料,一边问他。
“怎么说呢,算是本地人吧,我爸妈都是在西城长大的,但是我不是,最近因为养病,才搬回了老宅子里。”
“嗯?小致的身体看起来很健康嘛。”
“是呼吸系统先天的疾病呢,西城空气质量好,我就不会犯病。”
“这倒是,这个小城的确很干净,而且旧城区的古建筑群很吸引人,我就是被古镇吸引来的,我喜欢身处其中的感觉,你的家难道是在旧城区?”
“离旧城区不远,在竹林里。”
“竹林?哇哦,是那个有几百年历史的家族园林吗?我记得西城只有一个地方有大片竹林,就是那个北宋被贬官员的府邸。”
“恩,似乎就是,我住的那个老宅子,传了好多辈了。”
“看不出来啊,你祖上是这里的望族呢,你可算是贵族之后呢!”
“哈...”邱致苦笑,确实是望族,当初还是大地主呢,所以在WG时期才家破人亡,邱氏家族兴于明末,衰于清末,绝于WG。
“原来小致是地主啊,抽时间我可要来你家打秋风~”
“随时欢迎,随时欢迎。”
“这个暑假班结束后,我就不在这里混下去了,现在的小鬼可真难伺候,也只有你安心听课,教育行业不好做啊。”她感叹,
“那老师您以后是如何打算的?”
“我准备在旧城区租一个门市,开咖啡店,不,我要租两件挨着的,一间开咖啡店,一间开书店,然后余生就这样混下去了!”
“很小资啊,不错,感觉很浪漫。”
“确实很浪漫,其实,我这么做是因为一个更加浪漫的原因。”
“可以告诉我吗?”
英语老师有点害羞地张望了下四周,发现其他同学都在各玩各的,她就搬过一张凳子,坐在邱致对面,略作神秘地说:“是这样的,去年我来这里的时候,是到旧城区旅游的,就是在这几个月,秋天,凉快嘛,我和几个闺蜜,住在古镇的旅馆,和她们整天拍照自拍,我受不了了,第三天就一个人闷声出门了,我没有想到那一天我会在旧城区迷路,你应该知道吧,旧城区的中心部分的建筑是环形分布的,而且大多是废弃的古楼,我不知道,就稀里糊涂迷路了,最要命的是手机信号也没有,天啊,可把我吓坏了,当时太阳都快落山了,眼看着就要睡大街,没想到我在一个胡同口遇到了一个人,他很年轻,大概,恩...比你大不了多少吧,怎么说呢,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感觉...他很...很孤独,当时没有下雨,他却拿着一把伞,油纸伞,我向他问路,他告诉我要顺时针穿过建筑之间的巷子就能走出去,临走的时候,他还把伞给我,告诉我会下雨,我走到一半,果然就下雨了,第二天早上我才想起忘记向他要联系方式,嗳,我真蠢,后来我就找不到他了,我走遍了旧城区所有的巷子,都找不到他了。”
邱致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啦,我都把秘密告诉你这个学生了...居然笑话我...”
“没没没...我没有笑话你,我只是觉得,这...这邂逅很美妙。”
“从那天过后,我就老是想到他,想到他当时的表情,哎,他为什么会那么低落呢,真让人心疼。”
“老师,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谁知道呢...”她脸红了,“反正,我想见他,想把伞还给他。”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在旧城区过一辈子?”
“我知道这样很蠢,但我就是想这么做,他那么了解那里,说明他就是当地人,我一直在那里的话,总有一天会再次遇到他吧。”
邱致一时无话可说,一脸尴尬地笑容应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