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马仍旧捧着海哲颉娜的双手。
哪怕是戴上了救赎,这双小手仍和原来一样娇小幼稚,因为这副薄如蝉翼的露指连袖手套宛如一层新生的墨绿色皮肤一般,与海哲颉娜的手和手臂紧密贴合,像是替代了她原本瘢痕遍布的皮肤;其上那丝丝缕缕的绿白两色叶脉纹路便如同绣于海哲颉娜手臂上的古老花纹一般,充满了神秘感;而整副手套最显眼的估计便是那系在其腕处的白羽了,那由花瓣虽变化的白色羽毛如玉琢一般浑然一体,但却又柔软地飘荡于空中,像是由有自我意识的精灵所幻化,无风自动。
“所以,颉娜,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伽马试探地发问了,“愿意来我这里吗?”
一个堂堂神山长竟然如此低声下气地征求一名新生代羽天使的意见,倘若此时戛蒂尔或是其他羽天使目睹这一幕的话... ...很难说会对海哲颉娜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家伙产生什么非分之想。而身在对话之中,面对伽马进一步询问的海哲颉娜却沉默了。
照理来说,归属不同脉系的羽天使在性格上也会因脉系的不同而产生一些微妙的区别。如归属神山长一脉的羽天使们,诸如吉莉和戛蒂尔,便分别体现了神山长一脉特有的亲和力和一丝不苟;又像是吉莉口中所提到过的伍德——隶属于裁决队、裁决长尤普西斯一脉的羽天使,便有着其脉系特有的尊崇律法和冷酷果决。
而诞生于战争长脉系的黑发羽天使们的体内则流淌着她们所独有的善战、好胜乃至于嗜杀的血液,她们所代表的的便是古神族羽天使一族穷兵黩武的侧面。
在神山内部,鲜少有机会能看到这些象征着战争的羽天使们,因为黑发白羽的武姬们活跃的舞台是在那距离大陆中心数千千米的遥远边境、那弥大陆与魔人恶土的接壤之地上的天魔永世战线,那充斥着死亡和恐惧的血腥战场上。
据说哪怕是在混乱代名词的远古战场、那个全员皆兵的时期,这些黑发的有翼者们也是战场上最耀眼、最可怕的存在。战争的羽翼们划破被魔人魔力所侵蚀的永黯天空、用锋锐的天使标枪将所有能见到的敌人钉死在浸透了各族亡者鲜血的废土上、以天谴的力量将他们腌臜亵渎的躯壳化作焦炭和盐柱。哪怕是再无知无识的魔人,在看到那飘扬与战场硝烟中的漆黑发梢时都会下意识地战栗,而被黑发羽天使们所保护的生灵们则敬畏地称她们为黑矛——她们是父神最锋利的长矛,代行着父神所授予的使命,将战争和灭亡带给所有胆敢与父神为敌者。
而哪怕再怎么孱弱,海哲颉娜终究也算是战争脉系的羽天使。她的心中不仅存在着那令她深受折磨的好胜和自尊、也有着天生的对战争和杀敌的憧憬和向往。相比起平静安稳的神山队之职,她无疑更倾向于奔赴危机四伏的天魔永世战线。
但... ...
看着面前的伽马,海哲颉娜竟有些心颤。
神山长平日里笑意盎然的脸庞此时满是期待而略微紧张的神色,那双仿佛由哀伤凝结而成的灰白眼瞳此刻正带着一万分的小心端详着她,在和她对上眼神后又露出了局促的笑容,仿佛像是生怕她拒绝一般。此时此刻,悬于海哲颉娜面前的仿佛不是那个地位尊崇的神山长,而是一个害怕孤身一人、渴望陪伴的老者一般。
也是,以我的能力,凭什么觉得伽马姐姐会需要她的帮助呢?
“我... ...可以考虑一下吗?”
此言一出,海哲颉娜心中后悔得几乎要狠拍自己的脑袋。竟敢让堂堂羽天使长等着自己的考虑,我是有多傲慢和不韪啊!
然而还没等海哲颉娜思考如何挽回前言,伽马那抑制不住欣喜的表情便映入了她的眼中。
“那,一言为定,颉娜一定要好好考虑姐姐我的话哦。”一边说着,伽马捏了捏迷茫的海哲颉娜的脸蛋,“姐姐这里会永远欢迎你!”
“时候也不早了,看来你的朋友要来接你了。”伽马扇动翅膀在两者间留出一人的距离,一边按着海哲颉娜的头,一边正色说道:“颉娜,最后听伽马姐姐说句话,好吗?”
被伽马所带动,海哲颉娜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是。”
“即使无法和魔法友好相处,也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啊,颉娜。”伽马附身,直视着海哲颉娜的双眼,正告而语。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魔法和武斗,羽天使的价值也不仅仅在于杀敌。”伽马的声音软柔,听在海哲颉娜耳中宛如呓语,“世界是很美好的,有各式各样的生命形式、文明形态、生活方式,大家说着不一样的语言,秉承着不尽相同的宗旨,但都为了独属于自己的生活而很努力地在奋斗呢,哪怕是魔人也是这样的哦。”
话语至此,伽马眼中的灰色的哀意再度泛起。
“如果学不会那些魔法的话,就尽量学学这些吧,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羽天使不应该给自己的翅膀戴上枷锁。
“我相信,那位父神一定也会这么想把。”
闻言的海哲颉娜眼中顿时充满了困惑之色。幼稚的羽天使扇动着尚不成熟的小小羽翼,表情认真地思索着羽天使长的话语,但却不知为何迟迟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所在。
“可是... ...”
可这样的话,我们如何才能向父神彰显自己的价值?
海哲颉娜的话尚未出口便已失去了诉说的对象,方才还身在她面前,附身微笑叮咛的温柔羽天使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早已消失无踪。
“伽马姐... ...”
“海哲颉娜!”
随着一声惊喜的喊声,一个柔软的身体带着轻盈的重量突然地吊上了她的后背,猝不及防间几乎让她掉下万仞高空。
“阿,阿拉法莎夏?”
突如其来者挂在重心不稳的海哲颉娜的脖子上,转了一百八十度将自己的正面呈现在了海哲颉娜面前,顺便扇动羽翼帮海哲颉娜稳住了重心。
“是我,海哲颉娜,你的伤好了吗?”
金发飘扬、活力四射的可爱羽天使一边关切地问着,一边对海哲颉娜的身体动起手来,认真地摸摸这揉揉那。
“诶诶诶,阿拉法莎夏,不要... ...”感受着来自身上各处柔软部位瞬间传来的战栗感,海哲颉娜试图制止自己关心过头的友人。
“莎夏,不要这样,海哲颉娜才刚刚康复,她还需要休息的时间和空间。”流光溢散,另一位羽天使现身于闹腾着的两人。
这是一位扎着干练马尾的粉发羽天使,看起来比身边的两名小羽天使要来的年长不少。
“啊,是尔尔罗前辈。”海哲颉娜趁机推开阿拉法莎夏,同时恭谨地对着面前的前辈行着抚肩礼,并包含着歉意说道:“十分抱歉,前辈,给您添麻烦了。”
想来也是,自己到处瞎跑导致被卷入意外事件,责任自然会落到当时负责启蒙的羽天使前辈的肩上。
意外事件... ...意外事件?
“没事的,海哲颉娜,你受伤的部分责任确实也在于我的管理不力。”出身统辖队的尔尔罗谈吐优雅,轻笑着安抚惴惴不安的晚辈,“另外,虽然知道你情况特殊,但还是希望你可以正视启蒙这一要事。”
“是,尔尔罗前辈,我一定会好好反省,一定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出现了。”
一旁乖乖飘着的阿拉法莎夏闻言,灵敏地抓住了海哲颉娜话语中的细节。
“那么海哲颉娜,你以后一定都会来启蒙对吧?”
“嗯,我之前确实还是太不像话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莎夏。”
“好耶!”阿拉法莎夏忍不住雀跃起来,“我会监督你的,海哲颉娜,说到做到哦!”
“阿拉法莎夏,不要太忘形,注意你首席的形象。”尔尔罗爱怜地抚摸着阿拉法莎夏的脑袋。
海哲颉娜心中暗叹,眼角的余光投向了近千米的峭壁之上的云台。
既然伽马大人都那么说了... ...那就这么做吧。
——
数千米外,某处不起眼的浮岛群之中。
“哇哇哇!”
“你瞎嚷嚷什么!”
“她... ...她终于肯走出来了嘛?”
“嘘,小点声,不要被注意到了。”
“呜呜呜海哲颉娜我滴海哲颉娜... ...”
“... ...你这会发病随你,可别在那孩子面前乱来。”
“!?”
七个,啊不,是六个有如百灵鸟的歌喉般悦耳的嗓音噪切而语,有如一曲传递着乐者兴奋跃然之情的交响曲。
七只金色的百灵鸟正隐蔽地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地关注着云台峭壁前的动静。
“太好啦!”*6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