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大的雨!
沉闷的灰色天空已渐渐暗下,黑压压的胁迫着地面上的人类,像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巨大野兽。
希尔薇跌跌撞撞地在风雨中奔跑,豆子般硕大的雨点打得她难以保持平衡。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从安全的避风港中跑出来,冒冒失失地一头闯进着骇人的风雨中。
可是叫她安安静静地呆着等医生回来这根本做不到,内心犹如被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啮噬着,这迫使她不得不做出点儿什么事情来,哪怕是最愚蠢的决定也比无为的等待来得好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变成了一片连绵不断的,沉默不语的房屋,它们安静得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像是在恐怖中压抑着自己的存在感,又像是早已亡去多年的孤魂在此游荡。
希尔薇怕极了,压抑了许久的恐惧,在猛地跑出来得到爆发之后,却没有完全散去,反而一点一点重新凝聚起来,像丝丝阴冷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悄悄地、不动声色地侵袭着希尔薇。于是只得咬咬牙继续跑下去,她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不知道此刻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但是找到医生总是没错的吧。
新买的裙装早已被暴雨浸透,湿湿嗒嗒厚重地裹在身上,让希尔薇每跨出一步都要多使用两分的力气。她觉得裙子厚重的下摆有些太重了以至于她无法尽力地奔跑,于是沿着下摆把裙子抱了起来,又不太方便,只好卡在腰间。
“回来吧,不要再逃走了。”诡异的幻听缠绕着希尔薇。
跑着,跑着,希尔薇并不知道这个镇子有多大,她只是大概地朝着医生离去的方向前进,一刻不停地奔跑。她并没有考虑如果错过了医生跑错方向怎么办,而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者换句话说,此刻她根本不敢再去想太多了。
“哈——,哈——”希尔薇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在这样的暴雨中奔跑迅速消耗了她的体力。她早已感觉精疲力竭,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从身体里压榨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力气了,可她并没有放慢脚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边死寂的房舍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变得混沌一片,仔细去感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怪异感与不协调感始终挥之不去,却难以言明。
“回来吧,回来吧。”阴魂不散。
这样的场景,似乎有过很多遍了,忘记了最早在何处经历,希尔薇只记得一次又一次在梦境中奔逃,或许是逃亡?每一次都下着这样的倾盆大雨,可怖的阴影纠缠在四周,一直跑,不能停下,会死,只要停下来一定会死!
飞奔的棕色鹿皮靴子忽然踩上了一块不规则的石头,完全没有任何调整平衡的机会,只来得及下意识用双手护住了头部,希尔薇整个人因为惯性飞了出去。
双手着地向前一路在石子路上摩擦提供了逆向加速度,暴雨冲溅起的泥土大大减小了地面的摩擦系数。希尔薇向前一路滑行因此减少了身体受到的撞击动量,但却使双臂受到了更严重的伤害,手臂的小片皮肤已经完全消失,略有受损的内肌沾满了泥迹,雨水冲刷后显得有些可怖。
虽然已经用双肘率先着地,但头部还是狠狠地向下砸去,脸部与地面进行了一次亲密的接触,希尔薇的双腿在冲劲下翻折过去再沉沉地砸回地面,因为一路滑行所以倒是没有打滚。
希尔薇趴在地上,大雨瓢盆。她抽搐着,慢慢从地上爬起上身,鸭子坐。身体经过疯狂地冲刺已经脱力,双臂并不疼痛,裸露在外的肌肉触目惊心却只是感到阵阵酥麻。
温润的液体从低垂着的小脑袋的嘴唇处流淌而下,滴在地面上溅出一朵朵昏暗的花朵,那是混杂着雨水的鲜血,不知从何处流下。
“不行……救命……要追上来了,不要抓我回去。”希尔薇低头喃喃,像是迷失了心智一般呓语着,一只手压在地上撑住上身,另一只手拍打着大腿,试图重新站起来。但耗尽潜力的身体放松下来之后,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重新驱动的力气。
“桀桀…嘿…咻咻……”诡异的低语不知何时出现,似远时近,萦绕在希尔薇的耳边、前后、左右,飘忽不定的低音像是游戏里可有可无的背景音乐,在滂沱的暴雨下却渲染出了无尽的恐怖,好像有什么东西,接近了。
希尔薇蜷起腿,把脑袋伏在两腿之间,双手抱住自己,小声地啜泣着。她有点厌恶自己的怯懦了,明明双脚还能动,但只要想站起来就仿佛完全不受控制。
北面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在蠕动,怪异和扭曲在不可控地发生,像是从未发生变化,好像一直就在那里似的,几道扭曲的黑影在几个难以确定描述的位置发生。
诡异的低语声还在周围萦绕,希尔薇忽的感受到一股极致的恐惧,像是从心底的最深处受到了侵袭,“啊——!”凄厉的惨叫再次划破暴雨的夜,像是灵魂在痛苦的哀嚎。
希尔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生家一楼的床上,身上并没有伤口的疼痛,窗外已经完全黑了,屋檐滴咚滴咚地滴着水,雷阵雨已经过去,一切都像是一场虚假的梦。但脱在一旁已经湿透皱成一团的裙装和身上下午刚买的睡衣毫无疑问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希尔薇下床,身体还很虚弱但已有了力气。她抱着枕头摸索着走上了二楼,医生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向希尔薇,“你醒了么。”
“害怕。”希尔薇颤抖着呼唤着医生,眼眶中已经滚动着湿润的泪珠。
医生看着希尔薇战战发抖的样子,叹了口气。
“今天晚上在这里休息吧,有我在别怕。”医生起身拉过希尔薇坐在床上,伸出手摸摸希尔薇的头安抚她的精神。
希尔薇顺从地躺在床上,蜷缩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