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的夏夜显得生机勃勃,从暴雨中幸存的知了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爬了出来,即使是深深地夜里也一刻不停的鸣叫。蚂蚁们正忙着清理自己部分被淹没的家园,一条蛇从边上的草丛游过,湿滑的泥巴让它感到十分舒适。
今晚的夜空前所未有的璀璨,树上被冲刷的干干净净的叶片还粘留着许多小小的水珠,在星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恍如繁星下坠。清凉的风吹散了积攒许久的炎热,树叶沙沙作响,静谧而和谐的夏夜。
这是怎样简直令人沉醉的、安逸的环境啊,不是吗?也许有许多人已经察觉到平静表面之下所潜藏的可怕,那是积蓄已久的、蓄势待发的激流,足以造成一场浩劫。但是,这仍旧是一个平和的夜晚,就像那早已睡去的知了,还在一刻不停地用腹部的鼓膜震动发声。
“啪嗒。”医生从二楼的窗口跃下,轻轻地踩在地面上,但积洼的泥地还是发出了少许的声响。他抖抖衣服,然后迈开步伐向大门走去。
抱着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入睡对于正值壮年的医生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刚来的时候衣衫褴褛没有在意,但紧紧相拥时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有点料的。
说起来,就算加上呆在这里的三年,我也才刚到三十岁,还算是个小伙子啊,医生漫无边际地抱着希尔薇胡思乱想,拼命地抑制自己的冲动。
终于等到希尔薇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医生才小心翼翼地掰开希尔薇的手,下床整理好被子再转身离去。
“嗯……”医生沉吟了一会儿,又转回去,俯身撩开希尔薇的头发亲了一下脸颊,然后轻轻地,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晚安,睡个好觉。”
银白的月光从窗外射进来,有少许照到了床上,闭着眼轻轻地颤抖着睫毛,面色嫣红的紫发少女显得圣洁而美丽。
医生静静地在路上走着,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地走着,好像一个安详的普通人,他只是想要安静地放松一下自己。虽说早已预感到平静的生活将被打破,但真正袭来的时候还是令医生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不再是像当初那样无所畏惧、肆意妄为了。
当希尔薇的惨叫声在身后响起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攥紧。
医生这才发现,他原来已经变得多愁善感,再也没有办法果断地做事情了。
即使是偶然间刚刚闯入生活的希尔薇,甚至至今仍对她怀有戒心,他也不愿意看到她受到一点点伤害,他再也不想看到身边的人受伤了,怅然若失。
“啊,来杯威士忌加苏打水吧,今晚挺凉的不要冰。”医生跨进门,声音先于他到场了。
这是一家小小的酒吧,主体结构是木质,医生一脚踩上去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昏暗的灯光下摆着三四张小小的桌子,墙边的装饰柜里有一台乡下很罕见的留声机,此刻正由播放着舒缓的管弦乐。
此刻夜已经深了,酒吧里的灯也已经熄灭了大多,只余下吧台附近的壁灯。两只镂空精致的灯并不相同,左边的下面多了一个小小的方台,上面卧着一只小小的灰猫,它抬起头看看医生,然后又转过头专心地舔舐自己的爪子。
吧台前面有几个座位,此刻酒吧中已经只剩一位客人,身材火爆的老板娘穿着一件干练的皮甲身上披着一件外套坐在吧台前,黑色的长发被牢牢地束在脑后盘起,依靠在吧台上端着杯子轻轻地晃动着,醉眼迷离。
“杯子已经放起来了,酒具也都整理好了,我可不想又重新打乱。”吧台后面站着一个银发的大叔,一丝不苟地穿着笔挺的正装,少许皱纹配上严肃冷峻的表情,并不沧桑反而显得十分帅气,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
光洁如新的吧台显示出了这个男人的耐心与仔细,此刻他正把酒柜里的酒一瓶一瓶拿出来擦拭,连酒柜的角落也不放过。
“嘛,凛桑别闹。”医生一屁股坐在老板娘旁边的位置上,毫无形象地趴在了吧台上。
“在这个中世纪与奇幻魔法掺杂的世界里,有这样后现代风格的颓废酒吧还真是不错啊。”医生说着奇怪的话。
老板娘侧过身,用手支住脑袋,醉眼迷离地看着医生,身体微微地晃动,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依旧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起来起来,我刚擦过的,别给我乱趴弄脏了。”凛叔毫不留情地拍开了医生,然后端起了摆在老板娘面前靠近吧台内侧的一杯酒,“这杯鸡尾酒是刚调的,算我陪小繁华,反正我不喝酒,给你喝吧。”
“额,巧啊,繁华。”医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鸡尾酒,跟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微微抿了一口。
老板娘上身顺着吧台侧到了医生身前,伸出两个手指抵住了医生的嘴,“嘘,不要叫我繁华,我是老板娘,你是医生。”
“我们,都是没有名字的人,身不由己,要那名字有什么用,不是吗?呵~”老板娘妖娆地像一条美女蛇,俯身在吧台上,迷离的笑却显得凄惨。
医生侧侧头不敢与之对视,略有尴尬“不,我是医生,我已经放弃了我的名。而你是繁华,西西利亚•繁华。”
但老板娘轻笑着,并没有回应,而凛叔早已转身,依旧专心认真地擦拭着他的酒柜,一片沉默。
“你们有消息吗,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如此扭曲而异变的能量,甚至夸张到引起环境的异变,扭曲因他的到来而产生。”医生又喝了一口鸡尾酒,试图打破沉默,“第一天他来得时候我竟然毫无察觉。”
“以前你总是自负地一个人处理掉所有问题,从来不会来问我们的。”凛叔没有回头,淡淡地说,听不出语气到底是追忆还是批评。
一阵沉默,医生只是低着头看着酒杯里摇晃碰撞的冰块,试图归纳光在酒杯中折射、反射的物理学原理。
老板娘仰头一口喝掉了剩下的酒,“啊,无所谓,反正你们两个都喜欢她,你们争吧,你们闹吧,与我无关。”然后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离开位置,走出了酒吧。
医生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老板娘离去,眼神黯淡。
“不去追么。”凛叔不知何时已经擦完了他的酒柜。
“啊,不了……”医生一怔,回答道。
“哼,A5送客。”灰猫从壁灯上跳到吧台上,优雅地走到了医生面前,侧过身子把尾巴甩在了医生的脸上,毛毛软软的来回扫动。
医生面色尴尬,只得放下酒杯转身离去。
夜,已经很深了。
但这一天,失眠的人不少,希尔薇坐在床上,静静地数着天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