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月,壬寅日。
二十七日鬼门开……恶鬼从地狱中来……
今天显然不是什么好日子,哪怕是在外面吃野食跑江湖的人,今天也是老老实实的没出去惹事。
毕竟……考虑到我们这次的故事发生在公元1300年左右,中元节这个好日子完全可以成为那些人不出门的理由。
说到底,人们对于鬼神之事终究是抱有敬畏之心的。
说到鬼神之事,人们也是相当的好奇……如果是仙人,这个日子里面会怎么过呢?
北地边关,虽今日应只为农历九月,可是这片寒冬之地却是白雪皑皑。
一辆马车自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赤鸢打了一个哈欠,将两条长腿在冰冷的木板上尽量伸直,虽然这个马车里面的装饰过于简陋,但对于早已不老不死,寒暑不侵的赤鸢来说……这只是他那漫长人生的一部分罢了。
赤鸢叹了囗气,自顾自的从怀中拿出一个雕像。
这是个男人的雕像,可在他那被清理过的记忆中,这人像的轮廓和线条看起来是那样的陌生。
赤鸢叹了口气,对着前面的面板敲了几下。
赶车的少女立刻吆喝一声,勒住车马。
这少女,目光就如冰霜般冷漠,但等到他目光移向赤鸢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而且充满了同情。
他的手指已被冻僵,脸已被冻得发红,身上也落满了雪花。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因为在他身后的是他最尊敬的师傅,就是一个他最亲近的人。
“继续走吧……朝雨。”
边关也许会有落脚的小镇,但是嘛……大小堪忧。
客栈门前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
客栈前面的大厅里,不时有穿着皮袄的壮汉进出,有的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表示他们不怕冷。
赤鸢没有理会这些俗人,其他人也不会随便去招惹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
林朝雨从客房走出来,道:“东面的上房已打扫干净,师傅随时都可以休息。”
赤鸢像是早已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好似的,只点了点头。
林朝雨忽然又道:“永安镖局也有人住在这客栈里,像是刚从关口外押镖回来。”
“哦?”
林朝雨道:“押镖的人是两年前的那个登徒子,司徒俊。”
赤鸢皱眉:“没必要去惹事,我们快点办完事也好快点回去。”
然后……他就听到三个人从后面的客房走了出来,貌似是去前面喝酒。
三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大,毕竟他们正在谈论那些‘刀头舔血’的勾当,这种时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就是‘永安镖局’的镖头。
赤鸢认得最前面那胖子就是司徒俊,但为了避免麻烦,只好先躲一下了。
幸好司徒俊到了这小镇之后,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人,他们很快地走到了前头,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可惜酒菜并不能塞住他们那张臭嘴,喝了几杯酒之后,司徒俊更是豪气如云,大声地笑着:“老二,你还记得那天那谁谁吗?”
被他称作老二的人笑道:“怎么不记得,那天那群人竟敢来动大哥保的那批货,几个人耀武扬威,还说什么,‘咱们非但要留下你的货,还要留下你的脑袋。’”
另一人也大笑道:“谁知他们还没动手,大哥的剑已刺穿了他们的胸膛。”
这种行为,虽然在这些不知道江湖险恶的人来说是件很装逼的行为,不过常言说得好,装逼好似爬山,爬得越高,摔得越疼。
赤鸢听他们说了一会儿,不禁问道:“朝雨,他们你觉得怎样?”
林朝雨闻言,掩面笑道,“他们啊……永安镖局名头好似还挺响,但也就二流水准了。”
“和你比起来呢?”
“哈哈哈……”林朝雨可是忍不住了,“师傅莫要玩笑,拿他跟我比,岂不是在折辱您的脸面吗?”
列位,他俩说这几句话的声音可不大,而且此时整个大堂里都是司徒俊的声声,若是让普通人来听,至少得走到二人座位旁边,才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然,这几句话,偏偏就落到了那老二耳朵里。
这老二别的武功不行,就耳功还不错。
老二的脑子也算比较好使的了,他听到那几句话后,也没急着说出来,只是起身给大哥倒酒,然后绕着自己那桌走了几步,装作不经意地朝后面瞟了一眼。
当他看清坐在那里站着的只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时,他才俯身到司徒俊耳边,把刚才听到的话给汇报了。
“嗯?”
司徒俊一听,瞬间就变了脸。
“啪”
地拍了下桌子,登时就站起了身,恶狠狠地瞪着赤鸢的所在,迈步就走了过去。
那老三一时间也没明白咋回事儿,不过老二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好似懂了,两人随即也都气势汹汹地跟着司徒俊一同围了过去。
司徒俊走到那儿时,居高临下地冲着林朝雨大声喝道:“姑娘,你以为你说话我听不见吗?”
这番阵仗是啥意思,无论是客栈的掌柜,还是周围的客人……都懂。
另一方面,林朝雨则站在那儿动都没动。
林朝雨可不像赤鸢云淡风轻,不管他的心性因为修炼太虚剑气再怎么超然,也算是个年轻人,年轻人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你笑什么?”
那老三一看林朝雨的反应,也是吹胡子瞪眼地嚷道,“咱老大问你话呢?你以为装傻就能糊弄过去?”
“首先……”
到此时,林朝雨才扭头看向司徒俊道,“你的确是没听到我说了什么,是你身边那位二弟听到告诉你的。”
“其次,你没有听到我说话的原因,倒也并不是你耳功比你二弟差太多,只因当时你正忙着大扯淡呢。”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说着,手已摁在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上,“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今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哦?”林朝雨还是没动,且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你要跟我动手?”
“呵……怎么?”司徒俊好似误会了对方这个问题的意思,“怕了?”他鼻孔朝天,狞笑道,“现在才知道怕,是不是晚了点?”
“我不是怕,是觉得犯不着。”林朝雨耸肩道。
“虽说像你这样的人……江湖上有没有都无所谓,但你今天若真因为我而无法在江湖立足了……那我多少也会有点愧疚吧……”
叱——
还没等林朝雨这段话说完,司徒俊便已怒不可遏,愤然出手。
可惜,他选错了对手。
司徒俊以为自己的剑已很快,他的兄弟也以为他的剑很快,但那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
当——
当那剑刃碰撞的声音响起时,这场短暂的对决早已结束。
在场的众人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当他们回过神时,司徒俊的剑已在半空中旋转着落下,而林朝雨的剑则顶在了司徒俊的咽喉。
下一秒,赤鸢忽然一扬手,刚好接住了司徒俊那柄正在下落的剑。
而林朝雨,从始至终,包括此刻,都没挪动过半分,他甚至都没用正眼去瞧过司徒俊一眼。
“我的剑,还可以吧?”林朝雨问这句时,仍然没有正眼看他的对手。
“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仙人和仙女在此,还望您高抬贵手,绕了我这一回。”
司徒俊并不是什么硬骨头,刚刚那一晃而过的剑光也让他看清楚了两人的面孔……
“拿你跟我相提并论,算不算是辱我师傅?”林朝雨接着又问道。
“算!算!”
司徒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在往下落,命被捏在别人手上的滋味那是真不好受。
“朝雨……得饶人处且饶人。”
在旁默默看了半天的赤鸢觉得林朝雨的气应该也出得差不多了。
“哼……”
林朝雨又哼了一声,道,“今天我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以后在江湖上说话做事……记得小心点。”
“明白……明白……”司徒俊哪还敢答别的。
“明白了就快滚吧,师傅这一路风尘仆仆,还没怎么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