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就会踌躇不前,而不断地前进,也正是因为每一个决定的累积。今天决定要吃什么样的早饭,决定如何出门工作,决定以怎样的决策来面对面前的难题,虽然很多时候,人只是下意识地做出了最符合自己性格的决定,但在某些时候,许多人往往又会做出与平日里的自己并不相符合的决定。
真夏在奔跑。
他穿过漆黑的街道,跑的像是一条抢食的野狗。也难怪他这么跑,因为再不加快点自己的脚步,是没办法甩掉身后的那几个穷追不舍的疯子的。
“都是一群疯子!杀人的疯子!警察怎么会放任这些人继续在监狱外面游荡?”
真夏靠在一处围墙后面气喘吁吁,仗着自己平日里没有疏于锻炼的身体,他很成功地跑赢了那些在中途就已经被他拉开距离的杀人魔,仗着黑夜对自己行踪的遮掩,真夏终于是甩掉了那些追赶着他的人,但在乱跑一通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这个村庄的什么位置了。
“这里是哪里啊?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完全看不清楚……”
真夏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即使是这里的气温诡异地低了好几度,让他在一瞬间有种现在还在冬天的感觉,但剧烈活动之后热腾起来的肌肉仍然让真夏出了不少汗。周围又是一片断了电的漆黑,说实话,大部分的现代人已经很少有经历这种无光的环境了。
“不能用手电筒确实是要了命啊,这里也是,到处都是垃圾,到底是有多久没有好好清理才会变成这样……爱衣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真夏迈开脚步向前走去,他隐隐地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一道亮光:“那里怎么会有亮光,难道是爱衣发出来?”
紧走两步,真夏听见了发电机的轰鸣声,灯光也并不是他想象中,爱衣的手电筒发出来的灯光,而是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在夜色中发散着朦胧的光线,成了这周围唯一的一片光源。
“那里……好像有个人?”
眼尖的真夏看向那个建筑物的里面,在柜台后站着一个与那些疯子同样穿着的人,似乎是在摆弄着什么东西的样子,真夏想要再靠近一点,仔细观察这栋建筑的时候,脚下不慎碰到了一个落在地上的易拉罐。
“哗啷啷啷~”
轻盈的易拉罐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几步之遥的地方,在这种寂静的场合,任何的噪音都会被放大数倍,易拉罐滚动的声音就像是炮仗一样在两人的耳边响起,抬起脑袋的真夏与柜台后的那个人对上了视线,刹时间,那人便大喊起来:
“活祭品!!抓住他!”
“艹!被发现了!”
真夏满脑袋都是懊悔的神色,这才没歇几口气,不小心又被自己的愚蠢举动给暴露了,但事已至此,真夏也只能直起身来,趁着那人手举菜刀冲出大门的时候,转身朝着身后的街道跑去。
一追一逃,两道身影在黑暗的街道上奔跑着,也许是追的起劲,那人在追逐真夏的时候忘记了大声喊叫其他人来帮忙,而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抓住面前的男人,而真夏在刚才虽说是休息了一下,但也只是喘了口气,还没完全恢复,跑不出百分之百的实力,一时体力不支,竟被身后的人逐渐缩短了距离,而身后之人见到他似乎隐隐有跑不动的迹象,更是猖狂得志,甚至还发出嘿嘿的怪笑声,不断地迫近真夏。
“他妈的,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就一个人还敢追我,真当我是泥捏的是吧!”
被追逐的真夏自然是一股子窝火在心头,拿着刀的疯子在背后追他,摆明了就是不想给他活路,这次出门因为要上新干线,他为了少带点重量也没有带着撬棍,结果现在变成了被人追着打。而这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个村子里到处都是垃圾,自然也少不了某些被丢弃的建筑垃圾。一捆被切断的钢筋就丢在他前方的不远处,而其中一根钢筋正好是大头朝上翘起,就那么大咧咧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有了!”
见了救命的武器,真夏也是当即有了底气,伸手抓起那根钢筋,不管那丁零当啷掉了一地的东西,转过头来就是对着那冲过来的人呼去!
那人也是猝不及防,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竟是被钢筋给砸了一下肋骨,生疼的他怪叫一声,举起刀就要朝着真夏刺去,真夏手里有了武器,胆子也大了起来,凭借着自己的体魄,愣是和对面持刀的疯子斗了起来。他心里也是窝着一股子气,刚才被追,现在又被追,又没找到爱衣,心里自然是又急又气,这股子气就全都撒在了面前的疯子身上了。
“你他妈!让你追!让你追!揍!打!”
心里有气,手上自然也是没轻没重,持刀的人被一钢筋甩在手背上,痛的松开了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的菜刀被真夏一脚踢飞,然后一钢筋杵在了那人的胸口,疼的他哇哇怪叫,连着倒退了几步,脸上的兜帽也散落在脑后,真夏又是重重地一甩,那钢筋横着打在了那人的脑袋上,正中太阳穴的位置,这一下打将,红的紫的都飞溅出来,那人摇摇晃晃了一下,就扑腾一声倒在了地上,不知生死了。
“呼,呼,他妈的……”
直到危机解除,真夏才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拄着钢筋,靠着墙壁,平复自己的心情和呼吸,在打倒敌人之后,人总是会无意识地确认一下被打倒的人,真夏自然也是。从背包里掏出水来灌了两口,目光扫过面前失去意识的男人。
“这人……不是日本人?”
倒下的男子有着明显区别于本土人士的鹰钩鼻,深眼窝,肤色和发色由于实在是太黑了看不出来,但是那熟悉的欧美脸型还是让真夏不由得有些疑惑:“为什么……是外国人?日本的村子里有一群外国杀人狂?”
抓了抓脑袋,他本来就不擅长联想这些事情,想多了就头痛,干脆也将这些东西放在一旁,眼前的危机是暂时解除了,但是相对而言,他们的打斗声绝对也传了出去。真夏已经能看见远处开始朝这里移动的火把了,他可不认为那是自己的爱衣或者早苗中的一个。
“先把这人拖到这个院墙后面……好了,赶紧走吧!”
将一段L型的钢筋握在手里,真夏匆匆地离开了这段街区。那个亮着灯的屋子他也不想去了了,之前他匆匆地扫了一眼,那个地方应该是一个餐馆,而供电则是店门口摆着的一台柴油发电机,也就是说,这个地区大概整个都是处于断电的情况是没的说了。
“爱衣应该也不会在那里,还是去别的地方好了,”真夏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带来的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要是能用手电筒就好了,也不至于会变成这种摸瞎找人的局面,到处都是那群疯子的痕迹,看来这里也是他们的大本营啊……”
沿着一旁的墙壁,真夏一边侧耳倾听周围的风吹草动,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身后已经传来了些许嘈杂的声音,也许是那些疯子已经赶来,正在四处搜寻着他的痕迹。真夏也不敢在此多做停留,只能继续朝前走去。
“不过,就算是往前走了,可问题是我该往哪里去呢……”
真夏冥思苦想着,尝试着想象爱衣要是进入了这里之后会往哪里去,按照爱衣现在的性格,就算是碰上了刚才恐怖的广场,大概也会挺着胆子朝里面走吧?
大约是步行了二十多分钟,为了自己的体力着想,也是为了不一头撞进敌人的包围圈里,真夏保持着正常行走速度在村子里探索着,要不是不敢开灯,不敢跑步,他的速度可能会更快些。
这个村子的破落很大程度上是无人管理的问题,住在这里的明显就是这群不知所谓的疯子,光是从他们嘴里叨叨的“活祭品”,真夏大概能够推断他们是信奉某种教派的信徒,不过,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打算用活祭,还是活人祭,百分之百的邪教分子就是了,这些脑袋都有些不正常了的邪教分子自然也不会去打理这里的环境,对他们来说,这里有一条自己知道的路能走通到各个自己需要去的地方就行了,其他的道路塌了就塌了,堵了就堵了,和自己无关。也正是因为如此,真夏现在正看着面前的这一堆挡住道路的废墟头疼。
“倒塌的房子组成的瓦砾正好埋在了路中间么……真是祸不单行啊。”
真夏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瓦砾,不由得以手扶额,那堆瓦砾里说不定会有钉子,碎玻璃之类的锋锐物,一旦踩到还是抓到,很有可能造成伤口感染,如果不是极端的情况,真夏实在是不愿意爬这堆东西。
“找找别的路的吧……”
他放眼环视周围,中间的道路因为房屋的倒塌而被阻塞,但是两边的房屋还是坚强地保持了自己的体型。真夏走上前去,拉了拉门,那扇门就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惊起一地虫蚁四散,扑啦啦飞出一群蛾子,把真夏骇得倒退两步,这才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
“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没得选择,我真不想走到这种地方……”
面前的屋子是一座早已荒废多年的房屋,那些邪教徒想必也不会住在这里,目及之所,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和各种当年不知为何没有搬走的家居用品。至于为什么不猜测是搬家,毕竟哪怕是紧急搬家,也不会把电视丢在屋里吧?真夏甚至能在那张布满灰尘的茶几上看见一部手机,自然,是没有电的。
真夏细细地看向四周,墙上还挂着2005年的日历,没电之后的一切电器统统失灵,鼻子灵敏的真夏从一旁厨房位置闻到了飘散而来的恶臭,那部冰箱里的惨状真夏实在是不愿去想象,单是从冰箱缝隙里流下来的,已经干涸的黑黄色痕迹就足以证明冰箱里发生了惨烈的生物学反应。煤气灶上的锅已经烧到碳化,又落了一层灰,结了一层厚重的蜘蛛网,估计在这里的原住民离开之前,灶台上应该还炖着什么,而一个紧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甚至无暇把正在煮着的料理关上火。对于这栋房子,或者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真夏第一次产生了好奇。
“借助这些房子尚且完好的内部穿过废墟,这种灵机一动的想法居然还真的做到了。”
真夏从刚才那栋房子的前门进入,再从后窗翻出,穿过倒塌的围墙,就从那一堆瓦砾的旁边绕了过来,这带着厚重既视感的行为在不少的冒险游戏里都出现过,而现在居然是轮到自己当主角了。就在他穿过这栋倒塌的房屋之后,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和一众人集体祷念的声音传入而来他的耳朵里,让他整个人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看向声音的方向。
“什么声音!?”
高度紧张的环境之下,人的感知会在不经意之间放大,对细微声音的反应更加灵敏,而对于时刻侧耳倾听的真夏来说,这阵细微的呜咽声是他绝对不会听错的。
“那是,爱衣的声音!”
真夏焦急起来,刚才除了爱衣,他明显还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在这种地方除了他们之外的人,不就是那群疯子吗?当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想起他之前的经历,现在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爱衣她有危险!”
撒开两条腿,握紧手中的钢筋,真夏朝着前方那愈发响亮起来的吟唱声一路狂奔。
‘快一点,再快一点!’
真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逐渐明亮起来的火光,手中也不自觉地攥得更加用力。
“呜呼!我们在此呼唤,幽暗之地的住民,血肉的啃食者哟——”
从小跑着的步伐,逐渐变成大步流星,到最后几乎是拔足狂奔。
“我等将这祭品送上,此为通往现世之邀请——”
快了,绕过这个转角,然后再往前冲过一段路程……
“盛宴已至,与此呼来暗民,订立契约!呜呼!”
随着最后一段祷文的念罢,真夏也终于看到了那不远处的村中广场,与最初见到的那一片广场不同,这里是村中的公墓,到处立着残破的墓碑,但依旧有着如出一辙的尸体作为装饰品,邪教徒们的恶趣味体现的淋漓尽致。但这不是重点,真夏一眼就看见了面前被绑住身体放置在祭坛上,无助地扭动着发出呜咽声企图求救的爱衣,还有站在她身侧,手中已经举起明晃晃的祭祀刀的,头戴面具的祭司。
“不要——”
他很想大声地喊出那句阻止的话语,但对方的动作却仿佛是比他心里所想快了一步,声音的振动尚未传出喉咙,那把祭祀刀已经残忍地直插而下!
“唔——!”
被锋利的小刀刺穿肚子的一瞬间是死不了的,但剧烈的疼痛会随之而来,站在小巷暗处的真夏幸运地没有人注意到他,但他却不幸地目睹了面前这最大的绝望。
插入,然后向下划开,被绑住的手脚和被堵住的嘴无法做出任何举动来缓解疼痛,爱衣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到极限。真夏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下颌张到极限,似乎是想要喊叫出什么,但最终也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呜呜声,随着刀刃的划动,她眼睛里的神采最终还是消逝了。
大脑是拥有自我保护机制的,对于某些无法继续思考下去的情况,或者是继续思考下去就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情况,人的脑子会“宕机”那么一小会,以此来保护自身不会继续受到更高的刺激。真正面对超出常理的事物之时,没有人能够在最开始就保持镇静,尤其,他们还只是刚好迈入十八岁的孩子而已。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全神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无法扭开头,无法迈开腿,无法张开嘴,眼睛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却只是呆呆地站着,或者说,眼睛接收了这些信息,但大脑拒绝了这些信息的解析,一切就像是一场震撼至极的幻灯片一样。
血腥的祭祀总会有个结果,“付出”就必定有所“回报”。纯洁的血液滴落在泥土上,随后便有扭曲的,诡异的,令人发惧的怪形从地下钻出,贪婪地**着,啃食着。借着火光,那群怪物的可憎的面目暴露在真夏的面前,令他的头皮发麻,仿佛头发根根竖起。
那像是一群干枯的老人,但头部的位置更像是细长的犬类,它的皮肤干枯,好似劣质的橡胶一般的反光紧紧地贴在自己的骨头架子上,有些带着腐烂可见骨头的皮肉,提醒着看到它的人这是从地狱里归来的亡者,异化的手爪和锋利的犬齿足以撕碎血肉,嚼碎骨头,换而言之,那绝对是人类的死敌,绝无可能共存的邪恶存在。
“那,那到底是什么……哈,哈,我应该不是在做梦吧……”
在那恶心的怪物大啖血肉之时,周边的那些邪教徒们也开始念诵起古怪的咒语,这些听不太懂的咒语飘到真夏的耳朵里,让他的脑子微微的眩晕,但却让他从刚才的震慑中醒转过来。一只手扶着脑袋,他甚至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大脑在隐隐作痛,那是他思考了某些不必要的东西之后造成的结果。也不敢再做犹豫,甚至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真夏跌跌撞撞地,却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墙离开了这里,遁入黑暗的街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