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漫无边际的寂寞,就像在星空中旅行,四周都是由宇宙尘埃所组成的汪洋大海,却没有任何一个目标指引者探索者们前进,这,便是寂寞。
对蓝小冰来说,关键并不是他此行必须要达成什么目的,仿佛受到了命运的指使一般:你越是觉得这些不可思议,那么你就越是要按图索骥地做下去,一旦他停下来,就永远抵达不了心灵的彼岸,人生也就变得灰暗。
真实?虚拟?这个世界到底如何去形容呢?哲学家或许能找出一千种说辞来诠释真伪的定义,而对于一个不善于思考超现实问题的人来说,把过多的精力投入到理解行为和目的的关系之中,显得毫无必要且浪费时间。就像他与安娜的谈话中所谈的,他感觉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就足够了,至于其他人又如何去定义,这都无所谓。总之,他和另外三个伙伴正在旅途上,而这趟旅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提前终止的。这是与命运绑在一起的旅程,无法预知,但不得不承担。
“小琪,你在吗?”蓝小冰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喊到了她的名字。
“嗯,我在。”小琪出现了,身体散发出足以照亮房间的美丽光芒。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能搬动现实中的物品对吧,但你触摸了宝石,这是怎么回事?”
“但我无法把它取下来,就这么简单。伊莉伊德苏人被某种虚弱的力量所诅咒,除了强大的精神能量以外,很多简单的事情我们都无法去做,就算是议会成员也不行,有的事情我们需要依靠别人,而当帮助我们的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定会慷慨相助的。另外,我没办法用我们的言辞向你解释一些问题的答案,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依然能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以内给予你帮助。对于这点,议会是有所共识的,不过……”
“不过什么?”蓝小冰从床上坐起来,非常在意地追问道。
“不过具体的行动,我无法过于细致地来指导你,包括祭坛里那些文字的意思……”
“你知道那些文字的意思?”
“是的……”
“那为什么每次还要浪费时间让薇兰伊去看?你直接把释放精神能量的方法告诉我们就可以了?”蓝小冰说着,眼前一亮。
“不……这行不通,那些文字,在我们的世界里,是另一种解读,古唯灵文是乌鲁教给唯灵人的,但对于伊莉伊德苏人来说,他就像神的呓语,所以,我无法把他们变成行动指南。”小琪说道,他的语气有些遗憾,“我们和其它所有文明之间,都缺乏足够的交流,包括世界观,哲学观,以及科学和人文价值……你们不理解我们的想法很正常,所以,不要去揣测我们能干什么,或不能干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就是我们是怀着善意来与你们交流的,不管是对人类还是唯灵人,都是如此。”小琪说道。
“好吧,看来我多心了,抱歉,让你有些尴尬了。”蓝小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事实上……一直不明白,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它真的可以挽救你们的文明吗?我是说,如果这些到最后,都没有意义的话……”
“不,你到了这个世界,意义就存在了,做一件事的意义,其最终结果并不重要,至少对我们来说,更加重视过程带来的改变。我说说我个人的理解吧……这好像是乌鲁对你的一个试练,他是不是会被混沌能量所征服,我不敢确定,但我通过和其他议会成员的交流,以及我对精神能量变化的分析,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乌鲁想通过这一过程,来与你进行沟通,他想引导你去最后一颗行星,而中间的过程都是那试炼的一部分,倘若你能完成它们,那乌鲁便会青睐于你。”
“你真是这么觉得?”蓝小冰听得有些入神,他张大了眼睛。
“这是我个人看法……如果你觉得没有道理,你可以选择不去理睬。”小琪认真地伸出触手,企图触碰蓝小冰,但触手却穿了过去。
“噢,好吧,但愿结果并不是那么重要……”蓝小冰躺下,闭上了眼睛,忽然想到什么,“她们……还好吗?在这个世界之外的那些人?”
“她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小琪说道,收回了触手。
“什么?危险吗?”蓝小冰有些担心,他又坐起来,问道。
“不,我认为并不危险,当然,我会协助她们,这点你可以放心。”
“是吗?那太好了,你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我很感激你,如果你能让她们远离危险的话,我想再好不过了……”
“放心好了,我想……你该去帮帮茵提妮丝,至少在到达下个星球前……”小琪说道。
“嗯?她遇到麻烦了?”
“不……这是我的个人建议,当然薇兰伊和安娜也需要你的关怀,我理解,在这个宇宙中,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寞的……”小琪说道,“我与你完成了多次内心世界的交流,渐渐地,也会对你变得依赖,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交情吧……”说完,小琪消失了。“如果需要帮助,随时欢迎找我……”最后一个声音,拖着长长的回声。
蓝小冰来到薇兰伊所在的房间,她差不多伏案誊抄了长达8个小时的笔记,这样的连续工作显然是非常累的:她倒在书桌上,正在呼呼大睡,这让蓝小冰心生敬佩,因为他从没有对于一件事如此执着过。有时候,他觉得,用心做一件事的人是伟大的,而自己呢?或许自己正在用心去拯救世界吧,想到这里,他只有苦笑一声。
薇兰伊的口水,流到到了书桌上,混杂着漏出的墨水在她脸色留下了墨迹,睡相显得相当可爱,给人一种想要宠幸她的感觉。但蓝小冰没有这么做,他只是轻轻地把薇兰伊抱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
“谢谢……”薇兰伊轻声说道,她好像醒来了,带着微笑。
“抱歉,把你吵醒了,我怕你着凉……”蓝小冰有些窘迫地解释道。
薇兰伊摇了摇头,“不,没关系,你能这么想,我已经很开心了……”说着,她有些害羞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这让蓝小冰忍不住笑出声来。
“嘿嘿,让你看到我出丑了……真是不好意思呢……”薇兰伊微睁着眼睛,暧昧地盯着蓝小冰。
“没什么,这样挺可爱的。好了,接着睡吧。”
“嗯……这样……真好……”说完,薇兰伊又闭上了眼睛,满脸都是幸福的表情。
蓝小冰来到核心工程舱,这里是对“克里斯蒂娜”号所有系统进行检测和维修的地方,它位于飞船的中心部位。检修机器人可以经由此处,通过连接各个舱室的滑轨,从而对受损船体进行检修。在全自动状态下,负责检修的机器人通过中央电脑的自动控制,可以在极端条件下快速修理损害,以保持这艘庞大战列舰能以最良好的状态运转。此刻,茵提妮丝正把系统连接到自己的处理终端上,她正仔细看着屏幕,检查着维修清单。
“原来你在这里?一切都还好吗?”蓝小冰走到她跟前问道。
“嗯?你呢?还好吗?”茵提妮丝微笑着反问道。
“我?当然还好,说得我好像……和机器一样……”蓝小冰发挥了一下幽默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设备运转都很良好,看来我多虑了……或许只是偶尔会觉得寂寞,想要做些事情来排解。”茵提妮丝一边说着,一边拔下接口。“我的人格其实是害怕寂寞和孤单的,但如果习惯了这具躯壳,仿佛又好像无法感觉那么真切……我毕竟是个机器……机器永远不会觉得寂寞的,对吧?”茵提妮丝说着,指了指那些正在运转的检修机器人。“什么感觉也没有……仿佛和现实相隔很远很远,所有的情感都在内心沉积着,而外表只是无从替代的镜像,毫无生机……”
“呃……你怎么了?怪怪的。”蓝小冰拍了拍茵提妮丝的后背,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偶尔发表一下感慨,诶嘿嘿……”她微笑着,朝蓝小冰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是不可以……只是稍微有点,难为情……因为你不像是会发表感慨的家伙。”
“嘿嘿,我倒是想难为情呢,因为那样可以在你面前撒娇了。”茵提妮丝说道,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回驾驶舱了,对了,如果你想找安娜的话,她在船上的生态园里。”说完,茵提妮丝迈着轻快地步伐离开了。
被人亲吻,有种温暖和治愈的感觉,在这艘只有四个人的飞船上尤其如此。蓝小冰忽然能体会薇兰伊的感受了,尤其是对于一个感情丰富,渴望体验五彩斑斓世界的女孩来说,施与她亲密感,会让她开心起来。
想着想着,蓝小冰有些感动,他振奋了一下精神,前往生态区。
生态区是这艘船上进食物生产同时循环废弃物的地方,自动化的种植园高效率地生产各种蔬菜和瓜果,并通过干细胞培养来制造富含蛋白质的肉类食物,甚至连人造鸡蛋和牛奶也不在话下。原料“生成”好后会送入半成品加工站进行加工,最后输送到船上的冷库储存。冷库内的传送带会按照定量将半成品送到船员休息室的厨房,由船员自己进行烹饪。一艘战列舰上的生态区通常可以满足1-2万人的日常饮食开销,当然,如果不需要那么多的话,可以关闭一部分生态区来节省能源。蓝小冰自从上到这艘船后,每天安排船员们吃的仅仅是一些面包和谷物制品,于是他便思考着,改善一下船员的伙食,或许能够振作士气。
“这里的大棚,可比空间站上的还要大。”安娜先发现了蓝小冰,此刻,她正站在生态植物圆顶的大门外。
“为什么不进去呢?”蓝小冰问安娜。
“不,我就站在这里就够了,相比那些自动化的机器人,我倒像是个外行。”安娜摇了摇头,说道。
“可是,机器人对那些可爱的植物并没有感情不是吗?不像你,愿意为他们倾注爱心。”蓝小冰调侃道。
“是啊,在埃德蒙顿的地面还没陷落的时候,我去森林里采集当地的植物,还有生物标本。那是个受到人类活动破坏很少的世界,有很多很奇特的生命形态,我把记录都存在了空间站的计算机里,如果我们有机会回去的话,或许可以将它们发表在《联邦自然科学》杂志上。”
“你立志做一名学者?”
“不,只是兴趣使然。在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做科研只能是兴趣使然,因为很多人甚至都无法解决生存问题……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想……我想开一家花店。”安娜说着,眼睛出神地望着花园里一朵南瓜花,说道。
“啊……是吗?在新格兰泽亚,我家附近好像就有一家,那里卖很多种类的花,老板跟我关系不错,我经常买那里的花……”
“你买花?送给谁呢?”
“呃……一个已经过世的女孩……当然,她的墓碑在赫丁顿,不过我给她在家的院子里‘擅自’立了一个小的纪念碑,如果我来不及去赫丁顿的话,我就在那献花给她……”
“她是你爱过的女孩……”
“是……是吧……”蓝小冰说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哈哈,不用那么害羞,那不是很正常的吗?不过很可惜她不在人世了,但如果她知道,你还会想着她的话,她应该会很开心。”安娜拍了拍蓝小冰的肩膀,安慰道。
“但愿……”蓝小冰说着,想着艾莉丝的脸,他忽然觉得,似乎太久没看她的照片,那个面容已经渐渐模糊了,不管自己怎么去回忆,脑海中都会出现诸如雪樱或者克里斯蒂娜的脸,这让他有些愧疚。
“你真的不想进去看看?”蓝小冰说道。
“嗯?不了,我们回去吧……”安娜愉快地拉起蓝小冰的手,带着他返回休息室。
到休息室的时候,茵提妮丝已经开始做饭了。在空间飞行的过程中,没有早中晚的概念,烹饪是定时来做的。蓝小冰作为舰长有义务去督促船上的成员按时进餐,不过这些天来,蓝小冰总是对这件事不太上心,他只是把面包和谷物制品放在厨房的灶台上,自己吃过后,便通知剩下三人来就餐。茵提妮丝今天好像特别考虑到了这件事,她通过升降机运来了肉类,蔬菜和人工制造的鱼肉,并且想要做一次大餐。
不久,诱人的香味传到餐厅,当所有佳肴摆到桌子上的时候,气氛仿佛被点燃了一般。那是一种如同回到家的感觉,尤其是在远离家乡的“异空间”里。
“真好啊,可以吃到烤牛排和烤鱼,还有土豆泥……”蓝小冰说道,他看着那些美味佳肴,不禁咽了咽口水。
“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菜,真是辛苦你了。”安娜向茵提妮丝表达了钦佩之情。
“哇哇哇!我最爱的土豆!好幸福呢!”薇兰伊一边惊叫着,一边幸福地流出了眼泪。这的确是让人百感交集的时刻,任何人,寻觅到这种如同家一般温馨感受的时候,都是会幸福得掉眼泪的吧。
“哈哈,为了让你们开心开心,在下就献丑啦!可不准说难吃噢!”茵提妮丝倒是很谦虚地说道。
可是,享用饭菜的时候,大家又都沉默了。蓝小冰察觉到,安娜和自己的眼眶里也有泪水在打转,茵提妮丝或许也是带着同样的心情在吃饭,只是,她的程序让她无法轻易哭泣流出眼泪。四人互相望了望,又默默地低下头。
“快到第三颗行星了,或许,很快,我们都能回家了……想想,我们一定可以在新格兰泽亚享用更丰盛的晚宴,嗯,一定会的!”蓝小冰坚定地宣告道。
四人纷纷抬起头,振作了一下精神。
“前进!克里斯蒂娜号!”四人在空中默契地击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