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是很恐惧地，他想起自己不会游泳，想起水中是多么冰冷，想起码头为了泊船所以水深高达七米。
就在他以为接下来涌入怀中的感觉是冬日江水的冷入骨髓时，那触感却出乎意料的温暖和结实。
“嘿，小哥你真热情，看到我来了就给我一个深情的拥抱，不过我的性取向是很正常的，我此时更希望拥抱我的是个柔情似水的少女，比如你们当中那个叫做小紫的妹妹。”船工充满磁性的嗓音让喘着粗气的陆仁顿时缓过来，陆仁此时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里，陆仁稳住身形，站好之后尴尬地笑笑，“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就掉水里，还好你在这里。”
“没关系拉，如果你一定要报答我的话，那么我希望你把小紫妹妹的手机号码告诉我。”船工笑着把陆仁拉上船。
“冒昧地问你一下，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周名凡，所以你称呼我为布鞋吧。”
“那好吧…布鞋。”为什么姓周名凡要称呼为布鞋啊？陆仁这么想着，“那个布鞋，你知道赵紫川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吗？”
“请叫她小紫妹妹，直呼其名对得起这么柔情似水的女孩吗？”布鞋在发动机上拉动几下，发出突突突突的声音，船身开始调转，陆仁很少坐船，此时他坐在这长不过六米宽不过一米五的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没有一点安全感。
“当面这么叫她我会被杀的。”陆仁认真的说。
“哦？我认为，你这么叫她，她会羞红脸转过头，心里小鹿乱撞呢。”
“好好好好！”陆仁发现这个人实在是嘴滑流油，不和他争辩名字的问题，继续说：“我得告诉你，那个小紫妹妹，说好听一点，是巾帼不让须眉，说难听点就是男人婆，我怕她，所以，我没有她的电话号码。”陆仁坐到船中央的位置，觉得这里稳很多。
“你没有深入了解过她吗？”船渐渐驶入江的中央，因为冬日是枯水期，所以比起夏季江水不那么汹涌，小船还算平稳。
陆仁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演播厅中独奏的女孩，但是他望向模糊地对岸。
“没有，不需要了解。”
“嗯？这么漂亮的女生，是个男人都会感兴趣吧，难道你不感兴趣？”
脑中再次回想，这次是校运会的那个下午，校医的话：你昏迷时喘不过气，她毫不犹豫地为你做人工呼吸。
“不感兴趣。”陆仁笑着说，
布鞋的嘴角翘了起来，如果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女生的话，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吧，路人想。“我突然对你感兴趣了。”布鞋亦是笑着说。
由于风把雾气吹向了岸边，所以江面的视野还算良好，船很快的靠在了对岸的石台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踏上这对岸土地的一瞬间，陆仁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小城生活了十三年的陆仁，居然没有发现在这小城中还有这个古朴的小镇，映入眼帘的第一重色调就是清凉的蓝，不远处的建筑都是一片木质的瓦房，房顶的瓦片在远处看就带着蓝的韵味，一个不知其名的少女拿着一根狗尾草蹲在地上逗着那只白色的猫，这女孩穿着淡蓝色的棉衣，俨然与周围的色调融为一体，她看着踏上岸的陆仁，疑惑地皱了下眉，随即抱起那只猫，匆匆地离开了。
“是不是觉得，这里的天空都比其他的地方干净？”布鞋看着眼中闪亮着好奇光芒的陆仁，笑着说。
“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么近在咫尺的地方，我都一直没有发现，不，我是知道这个地方，但是没有一点想来的念头，但是我来了之后，就感到了对从前遗落这里的后悔，就像你说的，这里的天空，似乎都比外面干净。”
“天堂近在眼前，甚至了然于心，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打开天堂的门。”布鞋点上一根烟，“人也一样啊，最珍惜的人就在眼前的时候，却放开了手，最后痛苦万分。”
听到这话，陆仁心头一痛，布鞋无意地掀开了他的伤口，而他只能笑着说道：“有道理，有道理。”不知道是不是他笑得太苦涩，布鞋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说现在要抓紧机会啊。”
“你什么意思？”
“别装了，你和小紫妹妹的关系不一般吧？”
“你怎么老是扯到她？还有，我和你很熟吗？就算现在我们认识了，也没有好到可以勾肩搭背讨论情感问题吧！”陆仁黑着脸说道。
“唉唉唉，你看你你看你，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坦诚，难道成为好朋友一定要经过那些繁琐的剧情吗？我就直说了，我对你感觉很好，你就是我朋友，我就有义务帮你解决情感问题。”
“你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来熟吧，但是很抱歉我不是自来熟，我们的关系就是雇佣关系，我给钱你开船就这么简单，所以现在我要去找他们了，下午见。”陆仁摆了摆手，不理布鞋，向小镇里走去，他认定这船工是看上赵紫川了，想借他的手要到联系方式。
“祝你旅途愉快！在这里玩得开心。”布鞋笑着挥了挥手，看着陆仁走远。
走在这些散发着岁月醇香的木质建筑组成的街道中央，陆仁感到了岁月所给予的厚重感，这种气息是人工做不出来的，他有从前去外地的那些所谓古镇中旅游的时候，从未感受到过这种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安的气息，如今有很多地方为了吸引游客拉动当地经济来修建一些挂着古镇旗号的旅游胜地，那些地方哪能和这历经岁月摩挲的小镇相比呢？
陆仁的目光巡视着同伴们的踪影，当他看到前方背对他的赵紫川时，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很美。
她站在那四合院大门前的桑树下，修长的腿并在一起，亭亭玉立，本来扎成一束高高马尾的长发不知为何散开，在微风下轻轻的扬起，不知望向何处的目光没有焦点，只些微露出精致的侧脸。陆仁突然想到了那首《雨巷》，从前学到这首诗的时候，他总觉得戴望舒真是个会YY的人，到了此时，他疑惑的想，当时的戴望舒，恐怕是邂逅了眼前的少女吧。
“赵同学。”陆仁开口。眼前的少女转过头，发丝顿时飞扬起来，在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到的是那种带着一丝疑惑，睁大充满灵气的双眼，嘴唇轻启的乖巧模样。
“哦，你来了，走吧。”冰冷的语气瞬间把他拉回现实，那对可以刺穿任何妄想的倒八柳叶眉提醒着陆仁眼前的人是赵紫川。
“其他人呢。”
“没有其他人，我和你一组，去清理溺烟巷，其他人打扫古塔，到了下午，我们去古塔和他们会和。”
“这样啊。”陆仁猜到又是徐兰的安排，徐兰一直很在意赵紫川对他的偏见，经过校运会之后，本以为会有所缓和的同学关系，似乎完全没有变化，他还记得当时比赛快开始时，赵紫川笑着对他说的：“加油，仁哥。”他不得不感谢徐兰的良苦用心，她真的是希望她所有的朋友都可以和睦相处啊。陆仁看到了四合院门前台阶上放着的两把扫帚，主动上去拿起来扛在肩上，“溺烟巷该怎么走，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她说完就开始向远处走去，陆仁跟上。
虽然这镇子虽小，但是陆仁是第一次来，还是觉得巷与巷错综复杂，而赵紫川却带着一种知道目的地的从容，似乎她很熟悉这里，陆仁就无言地跟随着她。
本以为两人会理所当然的一直沉默下去，让陆仁没想到的是，赵紫川居然会主动打开话题。
“到了镇上之后，我发现从前来过这里,所以我对这里很有名的街巷是有印象的。”
“说来惭愧，这个地方我一直知道，但是到这里，今天还是第一次。”
“很美不是吗？这里。”赵紫川的语气不带感情，这让陆仁感受到比沉默还压抑的气氛，“大家不都是一样吗？这么美的地方，就算知道，又有几个人踏上过这小镇的土地，我没有针对你，我是说大多数人，或者说普通人，所以你没有必要感到压抑或者是不满，我很明白这次的活动徐兰打的是什么心思，不管她的做法到底对不对，我知道她的起点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会打心眼里感激她，虽然她在极力淡化我对你的厌恶，我也会感激她，说到这里你也许会开始积郁心中不满了，我倒希望你充满对我的不满，要是你对我抱有任何亲近的心思的话，我会恶心死的，给你明说吧，我很讨厌你。”
陆仁欣赏着四周的风景，笑着回答：“我知道，我知道你很讨厌我。”
“那可就太好了，我算是松了口气吧，我真害怕你会以为我把你当成同伴，毕竟运动会时我对你是太友好了，甚至为了救你把我的初吻都糟蹋了，当时为了救人没多想，后面可是让我恶心了好久呢，总之，能够划清我们之间的界限，是今天值得我高兴的事。”
古镇幽巷中，陆仁闻着空气中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药草香味，感到心旷神怡，赵紫川对他的厌恶自白并没有使他觉得难受，因为他本来就知道她对他不可逆转的厌恶，那是认真的有理想的人对形如死尸的浪荡者很自然的厌恶。但是，此时的陆仁可以说是成长了吧，他经历过的一切已经让那个对自己真实想法总是逃避的自己死在那个逃走的夜晚了，他此时很清楚虽然赵紫川厌恶他，但是自己，对赵紫川是憧憬的，弱者对强者的憧憬，飞蛾对光亮的本能趋势。
“但是赵紫川同学，你讨厌我，我却很喜欢你呢。”陆仁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就像轻轻地道出早安一般，本来走在前方带路的赵紫川顿时停了下来，愣了很久，才转过身，可以说是凶狠地瞪着陆仁。
“陆仁同学，我想确认一下，你是否在二十秒前说出过喜欢这个轻浮的词语，而且还用在我的身上？”她的气势让陆仁相信下一刻他会身首异地，但是陆仁平静的看着赵紫川，清晰，诚恳地说：
“我说，你虽然很讨厌我，但是我却很喜欢你呢。”
“我观察了你的肢体语言和表情，你现在的状态并没有陷入可怜的疯狂，我想听听你接下来会怎么说。”
“有什么不对吗？赵紫川。”陆仁向前走了两步，和她面对面。“你成绩优异，内心坚定，而且好看得不像话，除了蓝木，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生，虽然你对我很不待见，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对朋友是用心至深的，你讨厌我这种懦弱无所事事的男人是很正常的，同时，我作为一个男人，喜欢你这种女生难道很奇怪？而且我对你只是喜欢，并没有把爱情这种沉重的感情放在你身上，你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呢，为什么觉得喜欢这个词很轻浮呢？”
赵紫川的心中对每一个人都是有一个其人的雕塑，体现着这个人在她心中是个什么模样，这些人的雕塑在她心中一旦雕琢成型，就成为从此后她对这个人所采取看法的唯一凭证，但是此时，十七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发生了，一个叫做陆仁的雕塑裂开了一道缝隙，似乎，里面别有洞天。
她斜着美丽的眼睛看了他很久。
“有趣。”她并没有他意想中的暴怒，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把蓝木逼走之后，你就学到了这一点？学到了所谓的坦诚？但是很抱歉你这种坦诚在我看来完全就是不要脸，此时在得知你对我抱有的看法后我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让你感到不适我很抱歉。”陆仁没有因为她尖锐的话退缩，“我现在的行为，我现在说的话，就是不要脸，所谓的脸面早就被我自己摔得粉碎，我把这张脸摔碎，就是为了露出总是逃避在其后的自己，如果现在的我无法在你的视线里存在，那么我只需要你的一句话，需要我躲着你吗？需要或者不需要，如果需要，我会永远逃离在你的视线之外，我说到做到。”
安静的小巷，对峙的两人分离出独立的世界，陆仁知道自己此时的坦诚是得不到任何的怜悯，只是他认为自己需要坦诚，特别是面对自己认为需要面对的人，他不奢望赵紫川给他任何好脸色，如果她的回答是需要，他会让自己在赵紫川的目光里消失。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看来我的形象在你眼里是个肚量小极的人，你别以为这是我对你的示好，我对你只是厌恶，并没有憎恨，所以你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可以当成爬到玻璃上的虫子。”赵紫川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着，陆仁依旧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