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起床很早,七点的时候,就已经睡意全无,我思考着欣大概还要睡到九点才会醒来,就煮好了粥,保温之后写了纸条放她床头,慢慢地喝完粥出了门。这月份的清晨天色亮得还算早,但是我知道现在是每过一天,白天的时间就越来越短,虽然是放假时期,但是我对衣着这方面完全没有要求,仍旧是披着校服出门,说实话,我们学校什么都不好,着校服倒是非常耐穿且耐脏,我非常喜欢。当时的我非常喜欢在周末逛书店,在里面找到本好书花一上午的时间读完,因为平时根本是没有机会看看自己想看的小说的,虽然有手机可以阅读电子书,但我喜欢书本拿在手上厚实的感觉,很享受纸质印刷物散发的特殊墨香,每次看书之前我都会狠狠地嗅一下书本的味道,咂咂嘴,真香。
这个小城只有一家稍微大点的新华书店,每个月新上市的新书上架时间虽然比不上大城市,但也差不了几天,新书会很花哨地摆在进大门后的台子上,一眼望去,网络小说居然占了大半,我很随意的翻了翻,感觉没什么意思,于是照旧往外国文学的专栏走去,路过历史读物专栏的时候,我无意间撇到了那本钱穆老先生所著的《国史大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起了上次来这里读了这本书一个不注意靠在书架上睡到了下午,看来我的水平远远不够啊,不过下次把国史大纲买走好了,失眠的时候可以看看。上午的书店人还是挺多,都是安静地看着书,由于这个书店是没有座椅的,所以很多人站累了就干脆坐地上看,其中不乏有好看的女生,我在东野圭吾的专栏停下,找了本朋友向我推荐过的推理小说《嫌疑人X的献身》,据说这本书夺得日本推理文学界全部大奖,非常牛逼,我照例翻开书本狠狠嗅了嗅,挺香的,于是开始认真的阅读,争取一上午看完。
和往常一样,在保持一个姿势站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我开始感觉脖子酸腰疼,于是决定坐在地上看,在书架之间找了个空位置,舒舒服服地盘腿坐下,背靠在书架上,顿时感到无比的惬意,这时,我的对面来了个人,在对面书架翻了本书看了起来,我认真看着书,并没有太过注意。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对面的人似乎也站不住了,还原地跳了两下,依我多年的经验,再过一分钟他就会坐在地上,果然,不到一分钟,对面的人蹲了下来。
“陆仁同学?”
隐约听到有人在叫我,我合上腿上的书,刚抬起头,就看到蓝木蹲在我的对面。
“你好啊。”我打了个招呼,蓝木蹲着的样子挺可爱的,好想拍下来,然后就可以榨丹哥的钱了。蓝木今天没有穿校服(似乎只有我一直穿着校服),很休闲的穿着波希米亚风格的蓝白格子长裙,她手上拽着一本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
“仁同学你是经常这样子盯着女生看吗?”蓝木把裙子往下扯了扯。
“长得好看的当然会多看两眼,如有冒犯,还请见谅哈。”我笑着说,蓝木亦是笑着摇了摇头,“人同学果然很喜欢看书呢,我呢,每一次放假逛书店基本上都会看到你呐。”
“是吗,我也就看着玩。”从前我也有几次看到过蓝木,不过当时我和她还不是一个班级。
“这我当然知道,因为有几次我看到人同学在幼儿专栏抢小朋友的书看呢,这一定是看着玩的吧。”蓝木的笑容此时我看着有点发毛。
“哈哈哈哈,居然被你看到了,那天是这样的,是我本来就先拿到了那本《铠甲勇士大图鉴》,结果那个不讲理的小鬼硬要抢我手上的书,你知道这….”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蓝木捂住了嘴憋着笑,“仁同学,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人。”
“你还真直白啊。”我强装笑脸说道,蓝木看着我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显得更开心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人如此兴奋,看来他人的窘迫模样会让她感到异常愉悦。她从挎包里抽出几张张纸巾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坐下去。
“你要吗?”她递了几张过来,我点点头接过,转身戳了一把鼻涕然后扔到了垃圾桶里。顿时她的小脸就阴沉了。我有点不知所措,这女人怎么就突然生气了?我想了想,恍然大悟。
“谢谢你的纸巾!”我诚恳的道谢,不料蓝木一愣,随即不在说话翻开书看起来。
一个上午的时间我并没有看完这本书,引人入胜的情节令我欲罢不能,此时已经十一点,必须得回家做午饭了,不然家里的尊神非得闹翻天不可,我依依不舍地把书塞回去,可恨自己没闲钱将书带走。
“蓝木,我先回家了,你慢慢看啊,拜。”我对蓝木说了再见后起身,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上本身血流不畅,这一起身的同时我顿时头晕目眩,好在很快就恢复了。
“这么早,不是还没到十一点么。”她也起身活动了下身体。
“我得回家做午饭了,再不快点到了饭点就吃不上饭了。”
“慢走。”她说道,“下次一起出去玩你可得赏脸啊。”
“看情况嘛。”
我想了想,觉得和一群女生去唱歌什么的感觉会很拘束,而且这蓝木和徐兰一看就是那种好学生乖乖女,要是我聊到忘乎所以突然冒出荤段子什么的就实在是太丢人了,和这个蓝木在一起我有种和父亲带一起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样啊,人同学是不是,觉得和我们会不合群呢?”蓝木歪着头说着,很随意的样子,她把书带上,看来是要买,我很是羡慕,真是有钱。“哪有啊,都是同学嘛,而且还是同桌呢,别把我说得太见外。”我笑着说,招了招手,走出了书店。
出门之后,在那街角的十字路口,我等着绿灯,想起小时候这个城市还为发展起来的时候,车很少,我当时过马路从来都是闯,骑自行车也是在马路中央飞驰。难得的好天气,秋日的晴朗阳光,不热,很温暖,红灯的时间还有三十秒,我干脆闭上了眼,睁开眼之后就是绿灯,就是未来。
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柏油马路的声音和刹车的尖啸声,然后是闷响。
世界就突然嘈杂起来。
世界就突然翻腾起来。
人们闹着叫着甚至哭嚎着。
我睁开眼,眼前的路面拖着一条红色的带子,顺着看去和我不到五米的地方是侧翻的出租车和躺在路上的人。脑浆像是豆腐脑,我都感觉冒着热气,参着血丝,半张脸已经压碎,剩下的一只眼睛似乎就要飞出眼眶,瞪着晴朗的天空。
一中的校服,使我们学校的呢,还有人和我一样喜欢常穿校服啊,我看了看,这人,似乎认识,我观察着破碎的脸,有点熟悉,但是绝对不是和我很熟络的人。
然后我被狠狠地推开,跌在了地上,120救护车尖叫着到了现场,但是于事无补,被撞上的人已经当场死亡,出租车司机和几个面如死灰的乘客哆嗦着上了车,应该是被这惨状吓到了。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人生无常啊人生无常,节哀节哀。想着就站了起来,很多目睹惨状的路人都捂着嘴,忍不住的已经躲开趴着呕吐。
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这裤子昨天才换上呢。我转身,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仁同学。”蓝木居然就在我身后,她依旧是那么恬静,手上拿着刚买的书。我笑了笑,“前面出了点意外,真惨,你可别去看了,会吃不下午饭的。”我提醒。
“很可惜,我刚出书店门就看到了呢。”她垂下眉眼,带着悲怆,但随即目光一抬,和我正视,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仁同学很冷静啊,周围的人都被吓到了呢。”
“你不也是么。”我冷笑着说,随机转身离开,感到心里有点愠怒,我现在很确定,我很反感她,反感蓝木。为什么呢,大概是我在她面前总是觉得自己是个透明人,她的那种姿态和气势总让我觉得自己的一切都会被她看到。
离开的时候,我觉得后背冷冷的,微微回头看了看,蓝木亭亭玉立的站在原地,似乎知道我会回头似得,她微微一笑。
“草他妈的。”我不自觉的爆了粗口,加快了脚步。
本地的新闻频道今晚就播出了这件事,一中的某高一学生横穿马路当场被出租车撞到,经抢救无效死亡。抢救?我笑着换了台,脑浆都崩了出来你还抢救。果然是和我一个学校的呢,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面孔,不对?马上换回频道,电视台刚好在展示一张眼睛出打了马赛克的学生证图片,我一看这张脸,手中的遥控板掉在了地上。
王丹…王丹…丹…丹哥?
我的胃一瞬间翻腾起来,温热的脑浆,破碎得已经无法看出是谁的脸,我当场的,冷漠。
我冲进了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眼泪混着鼻涕还有吐出的晚饭。
他就死在我面前。
我冷漠地打量着他破碎的脸。
我在心里还嘲弄着他的愚蠢。
“你这是怎么了?不要紧把,刚刚还好好地怎么就一下子这么难受。”欣不停地抚着我的后背想让我好受些,呕吐终于停止,我觉得我的心和胃一同被掏空了,像是尸体一样蠕动着回了卧室。
“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你突然这样子好吓人你知道吗,喂,喂。”欣不停地砸我的门。
“滚。”我冷冷地说。门外安静了一会,欣的声音带着哭腔:“哦…”
我躺在床上,卧室里黑暗着,我瞪着天花板,像是看着电影银幕,在放映着。
“蓝!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听到了吗!!!”王丹对着闪烁着城市灯光的江水喊着。
然后是那个晴朗的上午,那个十字路口,他走向马路,对面的书店门打开,蓝木走了出来,他像是看到了新大陆,兴奋而愚蠢地冲向了对面,然后,嘭。
“你这个**!我**妈的!”我狠狠锤在了床上,发出巨响。
在那一晚的睡梦中,王丹坐在江边的石台上,独自喝着啤酒,我在很远的滨江路上,踌躇着要不要下去,我希望他可以转过头,看到石栏边的我,我不敢喊他,却希望和他说话,翻涌的江水开始上涨,我焦急的看到石台渐渐被水漫过,王丹依旧一瓶接着一瓶喝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我终于忍不住,张开口大喊他的名字,这时,王丹似乎意识到有人在喊他,张望着,但就是没有回头看到五十级台阶上的我,我想更加大声的叫喊,脚步也开始迈动,正当我跑了几步走下河坝的台阶,身后想起清凉动听的声音,这个世界是嘈杂的,但这声音似乎是命运这出戏剧的画外音,穿透一切,映照一切。
“仁同学。”
我转过身,蓝木指了指翻腾的江水。
“很危险,不要下去。”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王丹早已不见踪影。
我要下水,我知道这是梦,知道王丹已经死在我面前,知道这只是我的自我良心安慰。我走下台阶,望着汹涌上涨的江水,
一双洁白柔嫩的手臂从我身后把我抱住,进而感到整个后背被舒适的柔软紧靠。
“不要去,你会死。”耳边呼出的热气提醒着我那张绝美的脸就在我的肩膀上。
模模糊糊,后面的一切,再也不记得,醒来之后,出乎意料的神清气爽,昨日的一切烦闷已经完全没有流下任何影响,我下床打开窗户,依旧是晴朗的天空,蓝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