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风微凉。
百万大均的话仍在少女心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你在迷茫？我可以告诉你，在你真正见识过我们要面对的东西后，你会认清自己！”
认清自己？自己在迷茫？是无助？
城头上，说书人拍案而起，今天呢，还是那个老故事……
“要说啊！咋们这剑首城谁敢叫绝，那定是城主本人。但谁敢叫奇？嘿！那扶尺扛刀的王少爷敢叫奇，城主都要拍手称是！”
“上回咋们说到，王少爷降海蛟、斗凶虎，一尺破了山海老道的阵法，又剑指天上神仙！”
“王少爷为剑首城谋福，以自身镇压妖邪，与天争锋！自此消失在剑首城，与我城融为一体，与剑首城百姓共存亡！”
中年人饮了半壶少爷酒，这个故事他听了半辈子，这极品的酒他喝了半辈子，就是听不腻、喝不够，可惜那个陪自己喝酒听故事的家伙……成了故事中的人……
“你答应我，等我完成约定，你就会回来陪我喝酒，姓王的……食言了啊！”
吃了不少花生米，中年人等到了他要等到人，起身离去。
莲站在城头，她的任务就是引出天下第一的城主，动静闹越大越好，百万大均甚至开玩笑说把整个城烧了也无所谓。
“把城烧了……”咽下口水，少女记忆中那幅地狱图画显现。
恐惧？是有的。兴奋？也是有的。
如果抛弃所谓的人性，那是否可以成为真正的『恶魔』？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莲仿佛看见连同这想法一同跳跃出现的黑色火焰，转瞬即逝。
可是……如果自己那么做了，他会讨厌自己的吧……
压抑着心中的野性，少女颤颤巍巍召唤出烈焰中的战斧——一柄比自己还高出半截的巨大黑红色兵器。
火光跳动间，巨斧挥舞，连片火焰在城头聚散，雷声震耳。
少女持斧立于城头，绚烂的火光冲天，并不具有什么破坏性，与众人心中的期望相差甚远。
“那家伙在干嘛？放烟花吗？”
远处的一角，百万大均蹲坐在地，他看着灯红酒绿的城市，心中隐隐明白了莲的担忧。
人们也被城头的光亮吸引，那是一片一片绚丽的色彩，城里已经几十年没这么放过烟花了，难道是有什么大户人家办喜事？
嘻嘻哈哈的孩童牵着大人的手，来来往往的路人停下脚步，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一束火光中，那在天空乍现的夺目之色。
而它的主人，少女挥舞巨斧的手臂落下，她的双肩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火焰下的女孩落下眼泪。
自己是在……哭吗？
莲的目光移到城下，孩子欢呼着感谢带来这番景象的自己……
如果在这时候向他们攻击，那个所谓的城主一定会出现吧……
眼泪止不住的流到嘴角，少女……笑了……
黑夜，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逐渐盖过血红色，将一切吞噬！
“既然自己是恶魔，那就遵循恶魔的本性好了！”
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一瞬间，却完全侵占少女的大脑，莲青筋暴起，手臂挥动！滚滚浓烟伴随着刺耳的爆破声冲向人群！与其并肩的是漆黑烈焰！
血光飞射！随即一片寂静——
百万大均瞪大双眼看向莲，两位老人也有了动作，其中一位老妪欲要出手，丈夫枯枝般的手指压在她肩头。
只见烧得通红斧刃在地上留下深深烙痕，豆大汗珠顺着粉嫩脸颊滴落，少女满是血迹的双臂撑着斧柄，她的唇已咬出血来。
强行收下这一击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量，双臂经脉尽断，那颗跳动的心也在刚才差点爆开，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吧。
即使如此，她所溢出的力量也足以将整个城墙毁掉……那剩下的，就交给他们了……
如果夜在，他又会做出什么选择呢？莲这样想。
娇小的身躯扶着战斧，在血与汗水的浸透下香肩微颤，令人怜惜。
人们仍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烟花停了，憔悴的少女似要从高处坠落……
“咔嚓……”
有人隐隐约约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咔嚓……”
声音越发明显。
紧接着的，城墙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缝，少数砂石落下，随后掉落一个影子……不是少女，是一块巨石！
墙面崩塌！石砖塌陷！仿佛撒旦就为此做好了准备，在这个时刻、人们聚集在城头下的时刻，带来地狱！
惨叫声掩盖过欢呼，人们迅速反应过来，在更多足以砸死成片人群的石头落下前，看热闹的群众四散奔逃。
被落下的孩童、无法逃离的老人、挤成一片的人群，人们总是在这种时候才意识到世界的真相——自己其实从来不安全。
莲脚下千年的石墙坍塌，这位失足少没有任何反抗，涣散的瞳孔盯着人群，直到她的身体被乱石淹没……直到她的四肢被砸得分离……
百万大均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他的能力无法让他救下遇险的人们，不过很快这位因自己无能为力而自责的“年轻人”便松了口气。
夜幕下，有人长剑出鞘，剑光飞舞！遮天蔽日的剑芒织成大网，凡触及的岩石，皆化为粉末！
两道佝偻的背影脚下如生风，那两位老人只在一瞬间就挡下了坠落的巨石！看门大爷抬手抵住城门，巨大的压力袭来，飞石皆因施加的重力笔直砸落地面，没有飞散开来袭击他人。
老妪更是了得！见她袖口下桃花聚散，百棵桃树拔地而起，丝绸似的树根抓住城墙，将其牢牢锁住！
灾难发生在一瞬间，也在一瞬间被解决。
剑网收起，中年男人收剑入鞘，他只能闻到一个人的血味，是那个引发祸乱的少女，只要其他人都平安无事他就放心了。
桃花下，大爷大妈相视而笑，二人又将视线转向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百万大均自然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想必两位老人也认出来了，剑首城的城主，所谓的天下第一——南宫丹青！
“多久没见了？”看门大爷睁开眼皮底下的眼睛，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你们老了。”中年男人第一次觉得岁月匆匆。
虽然时间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太多，却将这二位推向了坟墓。
“老了啊……额咳咳……老了……你也老了……”老妪上前两步。
他老了，他的确老了，只是为了那个人，他不愿意去变老，哪怕只是再见她一面也好，他要让她看见自己年轻的模样。
三人看着彼此，他们不在言语，即使这百年来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对方，他们在这一刻却都说不出口，有的只是眼底泛起的涟漪……
“要我出来，是来取那个的？你们知道这对剑首城来说代表着什么。”
“我们现在在替陆家做事。”老人言道。
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南宫丹青自然懂二人的意思，他们是要这城亡！为了满足那家伙的一己私欲！
“既然如此，那便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