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空气变得寒冷起来了。
等那场绵长的雨开始,冬季就顺着雨点溅散开了温度。那点的雨丝在窗上留下霜霜点点的痕迹,我以为那样的痕迹会随着这份温度凝结,但再抬起头它们却沿着窗缘滑落了。
我推开门,寒潮涌入呼吸,连胸腔都觉得冰冷起来。
“汐。”
我轻轻唤了一声,回过头,看着屋内正摆弄着不断从她肩上滑落的白色围巾的小小身影。
她似乎终于把围巾搭到了背后,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派出所警察局似乎终于察觉到汐的身份,贴出了告示之后本来打算将她送去收容所,而我和电波女在看过收容所的环境之后就还是将汐带回了家,如果警察那边有什么线索也会打电话过来。
对了,到了冬天打工妹的老家似乎下起了大雪,所以也没有回去的必要,就留在了这边帮忙,说是报答某个笨蛋店长的恩情。主厨不知是中意她家的苹果还是中意于她,一直当做副手传授了不少手艺,让后辈君都彻底成为了跑堂小弟。
电波女倒是回去了邻市,不过也到了放春假的时候了。
我看了看简讯。
[带上汐来迎接魔王大人吧。]
留下的日期就是今天。
突然手中多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我低下头,汐将手塞到了我的掌中。
“收拾好了吗。”
“好了。”
“那就走吧。”
她点了点头。
今天因为没有排班所以约好了要去街上玩。
说起来我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仔细看看这座都市了。
城市的后山、和旧桥倒是偶尔会去,不过那都能算得上偏远的地方,平时除了去店里也都是径直回家,完全没有在闹市周围去过。
包括我曾经所在的,那所大学。
牵着汐走出了公寓。
街上还下着细雨,并不是连绵而磅礴的程度,但是这样细小的雨丝却相当的冰凉,所以我撑开了伞。
以前的时候倒是很中意淋雨的感觉,不过那个时候大多都是内心在做悲情剧的自演乙,或者捂着眼睛召唤黑炎龙,都是不太堪回首的往事。
“那是什么?”
“啊、是喷泉雕像,不过因为下雨所以关掉了。”
“喷泉?”
“就是会从那里喷出水来,像这样哗哗的。”
“是雨吗?”
“不是,只是普通的水而已。”
汐睁大了眼摸了摸那个雕像,因为沾着雨渍的那份冰凉又缩回了手。
我所在的小城也是最近几年才修建起喷泉广场,而现在的喷泉不再需要雕像,在地面装了水道就能做出来。在大都市这样的雕像看上去因为有年份感反而相当的令人新奇。
人们大概总对这样古朴的东西抱着幻想。
在雕像下面的小池中经常能看到不少硬币,某一段时间还在网上盛行起许愿池的流言。
啊、不过现在祈求幸运的方式好像变成了转发锦鲤之类,也就没有多少人会再来这边有一些年代的许愿池了。
我稍微抬高了雨伞,到了能望到一半天空的程度。
曾经的枫叶大道也只剩下秃到有些孤单的树枝了。
“走了,汐。”
“嗯。”
我曾在的大学其实风景也相当的不错,因为管理得当的关系,并没有在周边开起杂乱的路边摊。而是将学院的一部分建筑,作为博物馆对外展出着。我对文物并没有什么兴趣,如果是图书馆的话还稍微有些兴趣。
啊、这份兴趣只是因为图书馆能找到不少漫画和轻小说的关系。
然而现在我并没有再回到那里的资格了。
一天天的怠惰,终究会积累成无法消化的巨大恶果。
那份恶果毫不留情将我推向了深渊,而我借着别人的温柔,在这个深渊的边缘攀爬着还未曾坠落。
这个世界并不温柔,只是存在着一群温柔的人。
我从来都不是个成功的勇者,既没有超能力也不会魔法,甚至连变戏法之类的都不会。
我只是在、依赖着他们的这份温柔。
先前所说过,追寻的真物到底是什么呢。
大概并不是这样的日常。
我叹了口气。
看到眼前的风景,才发现已经不自觉走到了这里。
某段时间我还抱着虚妄的幻象在这里生活着。
我曾是个期待着去打倒魔王的勇者。
整理好箭矢,擦拭了长剑。
然后发现这个世界,没有史莱姆,没有需要帮助的村民。甚至连魔王也没有。
再之后,发现既没有长剑,也没有箭矢。
最后才终于明白。
我甚至连勇者都不是。
抚琴无声,抚琴无声。
想起某些回忆觉得心情有些低落,坐在广场外的石凳上,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起来。
“不哭。”
汐那小小的,柔软的手指抚过我的眼角。
她踮起脚尖,认真地望着我。
“痛痛飞,不要哭。”
啊。
“并不是哪里痛哦。”
最近常常在问自己。
常常因为这份疑惑而纠缠在内心。
在平静的日常越是因为平静而胡思乱想、无病呻吟。
但是,现在的我究竟、有所改变吗。
拍了拍她的头。
大概是,不、一定是,有所改变的。
只是那样的改变还不够。
还不足够。
还与我所追求的真物相差甚远。
天色稍微黯淡了下来。
但是雨并没有要停的样子。
学院大楼的灯光,也开始依稀的亮起。
就像我还会沉浸于书本的那个时候,幽幽而清冷地亮起。
我看了看时间。
也快要到去接电波女的时候了。
一放假就往跑,连家都不会没关系吗。虽然店长是亲戚来着。
但是如果不去接她的话她会大吵大闹地跑过来吧。
“走了,汐。”
“去接姐姐吗。”
“嗯。”
似乎汐到现在也不曾叫过电波女想要的称呼,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来着。
不、汐现在也会老老实实叫打工妹大姐姐了。
鬼婆婆这个称呼、嗯,还是烂在我和汐的心中比较好。
走到这边就和车站没有相隔多少距离了。
现在并不是大部分学校的假期,再加上雨季的原因,这附近也并没有多少人影。
这样是好事、我并不太喜欢人多的环境。啊、大概是因为自己矫情的关系。
走到了车站的门口,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到了冬季天就会暗得相当快,连夕阳也未曾见到,等到抬起头时,就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但是电波女那蹦蹦跳跳,元气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的面前停住,车窗缓缓降下。
里面坐着一位表情严肃,双鬓有些斑白,胡须修剪得十分精致的中年男子。
“嗯、和照片中一样。”
“啊?”
“您是小女所说的勇者吗。”
大概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称呼我了。
那么这位就是……电波女的父亲吗。
“啊、是的。请问您……”
“嗯,稍微有些话想说。”
他点了点头。
“我调查过您的背景身世和经历,之后的话并没有抱歧视的意思,但是我认为。”
他抬起了头。
那眼神并不像电波女常常望着我的,那般温柔。
而是将这份温柔全部击碎,刺痛的视线。
“小女虽不才,但您是,配不上小女的。”
这个世界并不温柔,只是存在着一群温柔的人。
我从来都不是个成功的勇者,既没有超能力也不会魔法,甚至连变戏法之类的都不会。
我只是在、依赖着他们的这份温柔。
我甚至连勇者都不是。
而这样的我,自以为在努力的追寻着。
追寻着至今仍未看到过模样的,所言的真物。
直到那份温柔破碎,我才惊然的发现。
那样的日常,才是真正的虚假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