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汐的病情快速地平息下来了。
本身也并不是什么重病,问题因为身体上遗传性质的贫血。医院库存的血量不管是在保存上还是获取来源上都并不很轻松,偶尔也会出现库存不足的状况,一般情况下都能够由亲人输血,然而无论我还是领班后辈君都并非汐真正的亲人。
如果先前那样持续下去或许会因为并发症而演变成相当危机的状况、然后那样的状况被电波女打破了。
还穿着睡衣、没怎么打理随便扎起来的马尾,还有气喘吁吁的模样。
在对我说了“交给我吧”之后,跑到一旁打了一通电话。
过了一会之后从邻市空运来了O型的血袋,送来血袋的人离去时也将电波女一同带走了。
电波女似乎,最近都一直在先前所住的公寓。只是被禁止外出了。那晚是偷偷跑了出来,跑到我家敲门没有得到回应,给了我电话也没有接通,最后询问了领班,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赶了过来。
人与人大概是不分高低贵贱的。
但是人与人,是有等级的差距的。
像是一般人自己生活自己做饭有驾照也是自己开车。而她们家有厨师有保姆有司机。
这大概就是等级的差距。
如果在rpg之中,我大概就是1级的勇者,穿着新手装连木剑都没有。而她身为魔王,早已lv99。要如何去打倒呢?
不、根本就无法打倒吧。
她带着温柔的微笑,望着我,那个模样让月光也稍微黯淡。
“因为魔王什么都做得到,所以交给我吧。”
她那样说道。
人与人大概是不分高低贵贱的。
但是人与人,是有等级的差距的。
那份差距并不是,踮起脚尖伸出手,就能触及的程度。
病房窗外的风景,相当令人熟悉。
我曾经在这里照顾了打工妹很长一段时间,也曾经在这里住院很长一段时间。
每天看着同样的阳光,朝升夕落。每天又看着那同样的星星,在夜空中依稀的闪烁。
小时候仰望夜幕,星烁满空。而现在要看得清那一两颗星星,都变得相当艰难。
患着电波病的时候我也以为是世界陷入了黑暗,可后来某天一时兴起,举起望远镜看着那片被霓虹灯浸染了颜色的夜幕。
南门二、织女星、天狼星、参宿四、角宿一、心宿二。
还有好多、好多。
所有我能叫得出名字的星星都,好好地在天空闪烁着。
大概是那时的我,已很久不曾去仰望这片夜空了。
我将汐的被子拉起,重新给她盖好。
“砰、砰。”
房间的门被轻轻地叩响。
“啊、后辈君啊。”
“前辈,还有领班也在哦。”
光线透过门缝,我看到领班那柔软得像小猫一样的黑发。
“前辈,我们给汐带了一些东西,对了,主厨还帮你熬了粥。”
“啊啊、”
主厨的料理真是能慰藉我心灵的良药。
“不、不是给前辈你的,是给汐的。”
“......”
跟后辈君稍微闲聊了一下,在得知了汐的身体已经平复了之后后辈君叮嘱了快写游戏剧本就离开了。
我轻轻地合上门,想要坐下的时候才察觉,领班还在这边。
因为汐睡着了,所以只看着一盏小灯。
那样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睫上,轻轻跳跃着,顺着视线跳上了汐的脸颊。
“薯片。”
“不、再怎么说薯片都不行的吧。”
“特别喜欢的口味。”
“给小孩子吃太多薯片会不好啦。”
“不是的。”
我并没有来得及反应。
领班抬起手,将薯片喂进了我的口中。
从窗沿滑落的月光轻轻地撒在她的身上,那柔软的黑发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色的光芒。
领班的指尖从薯片上移开。我将那样的薯片咀嚼着咽下。
果然是十分不错的味道。
“你的脸色。”
“啊、怎么了吗。”
“生病了?”
“啊、并不是。”
大概是最近有些憔悴,脸色相当苍白。
不过却并非生病的原因,也不是什么正体不明的情绪。
“大概是、无力感吧。”
“无力感。”
“领班有玩过冒险类型的游戏吗,大概就是整装待发,踏上了冒险的路,却发现自己连一只史莱姆都打不过。”
“打不过吗。”
“嗯、打不过。更可悲的是,我在这个世界徘徊了如此多的时间才找到想要前去的方向,那方向入口不只是史莱姆,而是有个满级的怪物在驻守着。”
稍微有一丝微风透过玻璃的缝隙,房间的暖气竟不能与之相敌。那阵冰凉铺面而来,透过皮肤刺痛骨髓。
“所以我输掉了、输得相当彻底。”
人与人大概是不分高低贵贱的。
但是人与人,是有等级的差距的。
那份差距并不是,踮起脚尖伸出手,就能触及的程度。
“薯片。”
窗帘被风轻轻地掀起。
领班伸出手,将又一块薯片喂入我的口中。这一次的动作稍微有些重,重到将我未尽的话都打了回去。
她站起身,似乎要离开的样子。
“你从没有、”
背对着我,开口了。
“从没有输过什么。
因为我看到过,所以我知道的。”
等我再抬起头的时候,领班已经离开了。
抓了抓最近都没好好打理过,乱糟糟的头发。
我也并非什么都没想过。
倒不如说,这份憔悴就是因为思考而得来的。
人一旦踏入社会就如同踏入错综复杂的迷宫。封建时代等级明了,上下分明。而现在平等的旗帜被高高地举起,那份等级的差别却并不是为平等所埋没。
而是被平等用漆黑的帘幕所遮挡,又隐藏在难以看清的阴影处。
稍微踏错一步,就会因那隐藏着的陷阱而遍体鳞伤,这样才更加可怕。
因为竟连狼和绵羊都无法辨认而出。
“咚、咚。”
比起上一次稍微重了一些的叩门声。
不、这也是那个家伙能够做到的极限了,毕竟她力气很大不好抑制来着,就跟熊有时候需要用树来磨爪的感觉一样。
打开了门,打工妹提着一袋苹果站在外面。
是因为来到了熟悉的医院想起了某些事所以扭扭捏捏地不敢进来吗。
“这是、从老家带过来给汐的苹果。”
“啊,多谢。”
似乎苹果在水果之中是相当补血的一种吧。
我接过袋子把它和先前领班与后辈君拿来的包裹放到了一起。
“汐……她怎么样了。”
“嗯,身体上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了,现在在睡觉来着。”
“是吗。”
打工妹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收回了不停想往房间里面瞅的目光,顺带打量了我一番。
然后我就吃了重重的一拳。
“你、做什么啊。”
“看见你的样子总感觉有些来气。”
“啊?”
不我承认是有些憔悴不过也不是要挨揍的程度吧。最近知乎上总是说人打不过狮子你可以去挑战一番啊。
“你这幅样子,真令人不爽。”
她并没有摆出,那曾经相当常见的,那种带着嫌恶的眼神。
而是像是小绵羊般、像是小绵羊依偎着牧羊犬,相当温柔的眼神。
“但是,为别人拼命的样子、相当的帅气。”
哈、是吗。
今晚大家似乎都喜欢,说了漂亮话就走啊。
我也想在什么时候能够说出什么漂亮的台词啊。既然是勇者,或多或少耍帅的机会还是该有吧。
不、因为是失败的勇者所以不一定来着。
只是那天魔王小姐说了一些话。
她轻俯在我的耳边,对着我说。
“魔王、是不能失败的。
只有勇者才能打败魔王。
所以打败了我的东西,就由勇者来打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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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邻市也并没有花费特别多的时间。
因为两边都是大都市,所以交通相当地发达,赶过来出了车站也刚过十二点。
大概没关系吧?那家伙一般能闹腾到两点钟去。
我拿着手机。
上一次察觉到伪物的正体的时候,我拿着领班给我写的地址去了电波女的公寓。
而这一次我到了邻市,看着屏幕上,领班简讯中的地址。
嗯、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魔王小姐总是会闹出不少的麻烦、而我,接受了魔王小姐的契约,那些麻烦都要一并解决。
那样的日子并不坏。
坦白说,那样的日常虽然怠惰,但是并不令人厌恶。
然而要维持那样的日常,并不是轻松事。像是她的父亲,像是身份的差距,像是成长和时间的流逝。
只要在这世上活着一天,大概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阻碍。
但是没关系。
即便我是失败的勇者也没有关系。
看啊。
那片天空。
被霓虹的颜色所覆盖了,被漂泊的雾气所掩埋了。
但是南门二、织女星、天狼星、参宿四、角宿一、心宿二。
还有好多、好多。
所有我能叫得出名字的星星都。
好好地在天空闪烁着。
我乘着车到了地址所显示的地方。
是一个别墅区的样子,道路相当地宽敞,院区也相当的大。
某个魔王就在这其中的一栋里面。
我向着门口走去,在车辆出入的地方,有个小小的守卫亭。
该怎么说呢,姑且尝试着报上魔王的名字吧。如果行不通再试着找找其他围墙……
“新人酱?”
从守卫亭里面传出相当熟悉的声音。
我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保安,总感觉陌生又熟悉。
“是我啊,新人酱。”
他摘下了帽子。
“诶诶!红色鸡冠!”
“那是什么鬼外号、话说你看到这个头型才想起吗。”
“不、你不是去外地打工了吗。”
“是啊,家里人稍微找了些关系,在这边当保安了。跟你讲,新人酱,这里住的可都是有钱人。”
“啊、我知道。”
“啊?难道新人酱你。”
“不,我只是来找电波女的。”
“噫?那个电波小姑娘?她住在这里吗。”
“嗯……所以稍微拜托你帮个忙。”
“嗯……”
他扣上帽子,红色鸡冠被压了进去。看着就像普通的小保安一样。
“不行的。”
“哈……是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马上就换班了,用走的话会来不及的。而且如果被监控拍到,肯定会联络巡逻的人过去查看。”
“……”
“所以、新人酱。”
他晃了晃手,递给我了某个东西。
“这是我,摩托车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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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往草坪奔跑着。
红发鸡冠的摩托车被停在了旁边。
正路上已经有巡逻的人在拦截了,所以我就从草地这边绕了过来。
大概红发鸡冠也换班了,所以我才会被监控摄像头发现吧。
在这草坪奔跑着,脚踏进泥里,稍微感受得到传来的阻碍。
我想起那一天所做过的梦、我在雪地中奔跑着。
那片雪地白得无垠,而这片草地漆黑如泥潭。
那片雪地中我为了奔跑而放弃了双手所握住的重量。
这片草地中我又为了找回那份重量而奔跑。
人与人大概是不分高低贵贱的。
但是人与人,是有等级的差距的。
那份差距并不是,踮起脚尖伸出手,就能触及的程度。
所以要用跑的。
用全力、用全力跑的。
身后传来有些沸腾的人声。
肺部的呼吸有些不足,视线摇摇晃晃,腿部也疲倦得疼痛。
我加快了速度、奋不顾身地奔跑着。
在那漆黑之中看得到一点熹微的光亮。
因为缺氧而意识模糊,所以只想要朝着那个光亮奔跑着。
“……”“……”
听不清身后越来越近的喧闹声。
我奋不顾身、向前奔跑着。
用尽全力、向前奔跑着。
就像在梦中那片雪地,奔跑到突破了那份萦绕的色彩。
奔跑到那一点熹微的光亮打破了黑暗,然后扩散开来。
而那前方的终点是什么呢?
是雪地中,跪倒在地什么都能握住孤身一人的我吗。
不。
那份漆暗褪去,光亮扩散了开来。
我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份真物的模样。
南门二、织女星、天狼星、参宿四、角宿一、心宿二。
还有月光。
魔王从那样清冷的月光中缓缓落下。
落到我的身上、将我扑倒在地。
她从窗台跳下,砸得我有些疼痛。
刚刚的呼吸都还没能够缓过来,
但是我带着笑意、嘴角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哟、魔王。”
“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