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一。
“魔女小姐魔女小姐、外星人是存在的吗。”
“啊、大概在千万光年之外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是存在的吧。”
“光年?”
“就是长度单位啦,跟厘米啊分米啊米是一样的意思。”
“欸、我把手伸直的话也有一米哦。”
“光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哦,你知道光的速度是多少吗。”
“不知道。”
“嗯……大概是音速的八万倍吧?”
“好厉害!”
“还不止于此哦,用那样的速度,在宇宙中旅行一年的距离,就是光年的长度——”
“超、超厉害!”
“对吧?”
“魔女小姐魔女小姐,光年也是魔法吗?”
“唔……比起魔法的话,更接近于科学吧?不过即便如此,科学也不会否认魔法哦。”
她似乎患了相当严重的感染病。
据说治愈概率相当地低下、能不能痊愈都暂时未知。
然而无论是护士还是魔女小姐都觉得,这个孩子元气过头了吧?
会在病房跑来跑去、吃饭会到嘴唇上全沾着饭粒的程度,总是一刻不停地奇思妙想,动不动还要因为那些想法的不可能性而哭泣。
不、元气过头了吧。
一点也看不出生病的程度。
“魔女小姐会飞吗?”
“不、那个从物理角度来说就太难了吧……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被像是小动物般楚楚可怜的眼神所注视着,仿佛是露出了满足笑容入睡的小公主,看着那样的脸庞,无论如何都难以忍心打破她的美梦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如果是魔法的话——大概是能行的。”
“能飞吗!”
“能飞哦,因为是魔法嘛。”
“那样‘咚咔’的一声结束冬天也做得到吗。”
“咦咦为什么会突然跳到那个话题。”
将超难的事“咚咔”地提了出来,又“咚咔”的要求“咚咔”的解决掉、就算是魔法的力量解释过来也相当微妙吧?
然而看成那样的期待的眼神、就变得难以去开口起来了。
叹了口气。
摸了摸她的头。
扎成马尾辫的头发松松软软的,像是毛绒绒的玩具般舒服的触感。
“可以的哦。”
“不过、魔法并非那么方便的能力。”
“要获得什么,就无可奈何要付出点什么作为交换。”
“这是等同于牺牲与拯救的性质。”
“而牺牲的代价,视拯救的东西而定——”
她以相当认真地表情点了点头。
真是可爱啊那个表情。
不由得轻轻笑了笑。
窗外月光隐然,等到灯光也熄灭,视觉变得漆黑起来。
微弱的星光才开始渺茫地闪烁起来。
没有侵染、纯白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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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二。
“魔女小姐、魔女小姐。你看!”
“咦,这个是?”
“那天魔女小姐给我的!”
“哈、”
吃完药做过检查之后,被护士送回了房间的她,一路小跑地到了邻窗的病床前。
一边因为苦味还没有散去而吐着舌头,一边故作神秘地从袖子里拿出了某个东西。
黄色的花瓣。
在这样的季节还绽放着的,大概也只有松菊一类的吧。
不,搞不好是哪里的野生花瓣也说不定。
自己的花瓣可是更为神奇的植物哦、要用魔法来命名也完全不会奇怪的植物。
不过嘛。
接过花瓣。
将那份略带磨砂的柔软触感捏在手心。
然后装作变魔术般再将手掌打开。
——咚咔。
不、这里应该用“锵锵”才对。
变成了稍大一点,更加修长的花瓣。
“呜哇。”
对方的眼中亮起了星星般的光芒。
“魔女小姐这是什么花呢?”
“秘密~”
“欸、太狡猾啦。”
不、那可不是普通的花瓣啊——
虽然如此,也仅仅是在故弄玄虚而已。
自己的花瓣是向阳花的花叶。
更为宽阔、修长的花叶。
不仅向着太阳、连形状都相近于太阳。
仿佛追寻着奇迹,期盼着奇迹,人们所创造的,不知存在与否的魔法一般吧?
搞不好那个花本身就是奇迹——
“魔女小姐魔女小姐。”
被更加耀眼的东西吸引了目光,小小的少女攥着自己的衣角。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被群星所簇拥着,又隐去了一大半身形,弧形月亮的光芒。
“不行的哦。”
“欸!我还什么都没说——”
“反正肯定是想骑到月亮上去吧。”
“咦咦为什么会知道。”
“umm、大概是魔女的能力吧?”
“既然如此我就要成为魔王!”
“欸。”
“成为魔王的话,就可以把魔女小姐的想法看穿吧!”
因为话题太过跳跃。
而不自觉轻笑了起来。
笑到视线有些模糊,到泪水都掉下来的程度。
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有如小动物般,柔软的触感。
“加油吧,未来的魔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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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三。
小小的少女趴在窗口。
打过了针也吃过了药,感觉稍微有些没劲的样子。
“魔女小姐,外星人会来的吗?”
“唔,应该很难吧?”
顺着月光追逐向天空的正体。
比起星星那是稍微有些耀眼的东西。
“毕竟有数千万光年的距离,也不是一朝半日就能到的程度。”
“欸、用魔法的力量也不行吗。”
“大概是不行的,不如说外星人会不会魔法都不一定吧。”
“唔……”
少女揉着小小脑袋。
“那宇宙人呢?”
“宇宙人不就是外星人吗?”
“比起外星人、宇宙人有种四海为家,‘咚咔’的帅气感呢。”
“所以‘咚咔’是什么样的形容词啊。”
不好,这样一说“宇宙人”的称谓果然变得帅气起来了。
“话说回来魔女小姐为什么会住在医院里了。”
“因为生病了——”
因为生病所以才住在医院里,理所当然的理由吧。
但是理所当然认为神明是存在的、理所当然以为地球是方的。
理所当然认为元气的她就很会快康复。
那样的理所当然相当容易出现偏差。
就连魔女小姐自己,也不愿意回头去纠结“为何”的理由。
那大概是相当容易撼动本源,而让事物完全崩坏掉的东西。
“是这样吗?”
“是这样哦。”
小小地少女叹着气。
那大概是对于既不用打针也不用吃药的憧憬吧。
这是间双人的病房。
然而无论是魔女小姐还是她,大概都以为是无人居住的空隔间。
“魔法究竟在哪里呢?”
罕见地、带着落寞的表情。小小的少女如此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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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四。
日五。
日六。
她的身影越来越少出现在病房之中了。
似乎有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医疗的专家。
因为对方总是元气满满地微笑着,完全没有考虑到病症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魔女小姐把玩着先前她所带来的黄色花瓣。
是棣棠花吗。
这个温度性还有棣棠绽放,倒是相当罕见的事情。
不、搞不好只是枯萎之后,残余在木枝之上,未能掉落的余叶而已。
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而进来的对方并没有迈着欢快的步调、蹦蹦跳跳地奔跑。
她被护士所抱着,脸色潮红,不匀地呼吸着。
那样的她如同易碎的水晶玩偶般,被慎重地放到了床上。
小小的少女稍微睁开眼,用虚弱的声音向着护士道谢。
门又轻轻地关上了。
那之后隐约传来低声的啜泣。
除却跟自己之外,她和护士们也相处得相当好——
正因如此。
正是因为如此。
所以看到元气一点点消逝,变得虚弱起来的她,才会更加、更加的伤心吧。
为了不阻碍望着窗外的她的视线,魔女小姐将病床中间的帘幕拉到一旁。
她望着自己的方向,稍微张开了嘴唇想要说着什么的样子,然而最终也只是落寞地微笑着。
不、她想说什么,大概从一开始就清楚了吧。
“外星人太远啦,来不了的啦。”
她眨了眨眼。
“不、外星人可不会魔法啊。”
她眨了眨眼。
“月亮吗?像绘本那样做到弧形的月亮上是不可能的哦。毕竟就算光线被遮挡住那个月亮也是圆形的——不,硬要说的话,是椭圆形的吧?”
她微笑着。
“椭圆吗、就是比圆形要稍微扁一点的感觉。你看,就是这样——”
真奇怪啊。
明明只是挥舞着双手,在空中画着圆形。
为什么有湿润的东西落到了嘴唇上呢。
为什么不能在那个孩子面前保持笑容呢。
为什么、
为什么无法。
停止哭泣呢。
她轻轻地开口了。
像是将呼吸的力气都耗尽般,轻声地,沙哑的。
虚弱地开口了。
“魔女小姐。”
“圣诞老人、是
存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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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末。
病情恶化了。
理所当然的事情。
连医治的方式都未曾找到,艰涩的病情又要如何去痊愈呢。
这样想来,因为元气满满而认为她会一直健康下去的“理所当然”也变得嘲讽十足。
小小的少女躺在病床上,呼吸谨小而微弱。
关掉了灯的病房相当黑暗。
从门的小窗中落进依稀的光芒、走廊传来有些熙闹的声响。
那大概是为了她而奔走着的医生和护士们。
圣诞老人是理所当然存在的。
冬天是理所当然会完结的。
奇迹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
不、那些理所当然都是谎言。
圣诞老人并不存在。
如果存在的话,平安夜那天晚上整个世界都会毁灭掉吧?所谓的圣诞老人,不过是为了满足孩子的幻想,穿上了红色大衣的善良父母而已。
冬天也有可能完全不会过去。
就算是这样的星球上,也是经历过于短暂的人的生命难以想象漫长的寒武纪的冰川时期。
奇迹是理所当然的发生的吗?
如果随随便便祈求神明,那样的奇迹就会变得廉价起来吧。
那魔法呢?
将所有的理所当然具现化。
将所有的奇迹都实现——
如同了创造了向阳花。
创造了月亮、创造了星星、创造了整个世界。
那样的魔法存在吗。
科学所无法做到的地步、用魔法能够解决掉吗?
不。
魔法并非是用来行使便利的廉价货。
要获得什么,就无可奈何要付出点什么作为交换。
这是等同于牺牲与拯救的性质。
而牺牲的代价,视拯救的东西而定——
微风拂过。
洁白的窗幕轻舞飞扬。
魔女小姐挽起长发、微微俯身。
嘴唇吻在少女的额头,落下一抹浅浅的吻痕。
她将手掌松开。
并非棣棠花。
而是更为宽厚,柔软,修长。
向阳花——
那样的花叶放到了少女的手中。
滴——
心率仪发出刺耳的嗡鸣。
病房被推开。
焦急的护士一拥而入。
魔女小姐退到了一旁。
人声熙嚷。
沉睡着的小小少女被众人所簇拥着,推出了门外,朝着手术室奔去。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
也并无可能看到。
站在飞舞着的窗幕的一侧,仿佛透明的女子。
苍白的肌肤、消瘦的身形。
相当漂亮的女子。
而她带着如同月光般,明亮而温柔的笑容。
朱唇轻启。
“————”
却也再无人能听之倾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