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残留。
画面如同万华镜般旋转。
旋转的镜头支离破碎、由花哨的颜色所胡乱拼凑着,异色的光彩。
那样的光彩如同镜子般,又支离破碎地映回着我的身影。
胸口膨胀着呼吸。
呼吸蚕食着身体。
身体发出无声地哀嚎、哀嚎又盘旋回胸口。
被那样的沉闷所压迫着、口中痛苦地呜咽着。
然后幻觉破碎。
一点点剥离开的梦境、残留下冰冷而现实的触感。
那是我客厅的装潢。
并不宽阔、但是相当熟悉,温暖的客室。
我从桌上摸索着拿下手机。
离和打工妹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为了平复下心情就去洗个澡算了。
哎呀呀、大概是玩着游戏不停看着“YOU DEAD”字样的回放,脑子都变得不清醒起来了。
不、明明只是个游戏为啥难度超高的啊,我会向发售商申请手柄的赔偿哦?真的哦?
拿着手机走进浴室。
放开了水。
冰凉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等到那份冰凉慢慢升温、我浸入那样的水中。
电话响了起来。
真是合适的时机。
再稍微晚几分钟的话,那手机大概就跟着衣物被抛进换衣篓了。
接通了电话。
听见轻轻的呼吸声。
[学长~]
然后是甜腻的、如同香辛料的声音。
[啊啊、原来是你啊。]
[什么嘛,那个失望的语气。]
[不、哪里有失望了,只是没想到而已。]
[那个先不说,学长今天要和农家香小姐去约会吧?]
[是啊、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学姐那里听来的哦。真是的,学长要好好照顾下学姐的心情啊。学长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不就是普通的周日吗。]
[才怪!是情人节啦!情人节!]
[不对、情人节不是早就过了吗。]
因为邀请后辈君去喝酒,他还一脸得意地说抱歉明天有约会拒绝掉了,我可是相当深刻的。可恶啊、那个现充后辈。
[白色情人节啦。]
[不、情人节为啥会有这么多种类啊。]
[现在七夕也算情人节哦?少女的心思可是很缜密的。]
[不对,那已经没事找事的程度了吧。]
[所以学长是笨蛋啦~是笨蛋。]
[但是——]
如常的语气。
并没有违和。
但是感情上无法接受——
光是想到就觉得痛苦,难以组织言语。
我只是、暧昧地开口了。
[你自己的事呢。]
最近新闻大幅地在报道着。
天才钢琴少女黯然失色、天才钢琴少女频频失误、知名钢琴家对偶像效应表示斥责——之类的新闻。
而被舆论和痛楚所包裹的本人呢。
[是这样呢。]
柔和的话语。
却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
仿佛人偶般、被牵线所引动着,机械的话语。
那样的情绪又瞬间剥离。
[先不说那个,学长,要听听我新练的曲子吗。]
[啊?]
[听听看啦,我把手机放到一旁。]
和旋——
由左手所编制,低音而又沉静的和旋。
然后右手同时奏起,轻扬的高音。
淋浴的水稍稍微弱了一点。
大概是电波女或者汐起床了,开了下水。
水柱又恢复了原本的力道。
然后被剥离的温度、已经变得冰冷而刺痛。
压制着身体,让皮肤紧缩起来。
那份温度渐渐回升。
随后又变得滚烫起来。
并没有移动身体。
从电话里传来的钢琴声激奏了起来。
但是身体无法习惯那样的热度。
一度失去的痛觉、又滚烫地包裹住后背。
左手凌乱着。
一味地抒发着感情、蒸发了理性地狂奏着乐符。
声音和水温都变得刺痛起来。
然后乐曲又和温度一并回复了原状。
像是要抚平烫到的痛觉般、温暖的,柔和的水流向全身。
钢琴声戛然而止——
[刚刚那个——]
[好!STOP!学长,感想就留到下次见面的时候吧。]
像是能看到那个少女,苦涩的微笑般。
[再见。]
话语的最后,她低声地说着。
[梅勒斯。]
我把身体浸入了水中。
用手鼓弄着气体,看着气泡一点点升起又破灭。
啊、糟糕了。
忘记拿换的衣物了。
“勇者君?你在里面吗。”
“啊啊、我在。”
“呀,抱歉,刚刚用了下水。”
“不,没事。说起来,你能帮我拿下衣服吗。”
“是今天要穿的吗?”
“啊、随便从衣柜里拿几件就好了。”
“唔……那铠甲怎么样?”
“为啥会有铠甲啊!”
听到了金属碰撞沉重的声音,感觉头痛了起来。
“嘿嘿嘿,那就这件吧。”
“啥啊?”
“之前一起出去的时候帮你买的,本来就是准备今天出去的时候给你穿的哦。”
准备今天出去是——
不、原来电波女之前有这个打算吗。
“不然今天就一起出去好了。”
“不行!真是的,又说些像个笨蛋一样的话了。”
“啥啊……”
“嗯嗯,总之和打工战士要好好相处哦!”
“嘛……我知道了。”
从门口伸进纤细的手臂。
她握着包装好的衣服,放在了门口。
差不多也洗完了。
我从浴室中走了出来。
拆开包装、是件深蓝色的衬衫和配套的黑色休闲长裤。
唔,倒是挺好看的。
穿在身上的型号也很合适。
照了照镜子,感觉超帅的——
不、那只是错觉而已。
每次洗完澡之后看着浴室的镜子都会觉得呜哇这发型不错啊超帅的啊。
于是简单地擦了擦拨弄后就准备保持着这样的造型出门。结果晚上回家的时候再一照发现头发干了过后已经变成相当奇怪的模样了。
不、这可是水雾所导致的错觉。
老老实实换上了衣服,把头发吹干之后。
捡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走出了门。
之前修好的梅勒斯号我已经停在楼下了。
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早点比较好吧。
我骑上了梅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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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久等了。”
路上稍微堵了车,到的时候刚好是约定的时间。不过打工妹已经在那里了。
穿着朴素的蓝白的洋装,衣领上有简单的蝴蝶结。虽然朴素不过十分适合她,相当地可爱。
“唔……我也刚到一会。”
不、这句话由男性说比较合适吧。
背后一地的烟头然后酷酷地说出“我也刚到”可是梦寐以求的台词场景NO.2。
顺便一提NO.1的台词是“哼,不过是随便的单抽,居然出了SSR”
“不对!你为什么骑着电动车啊!”
“啊……因为感觉要方便一些。”
“只有过来的时候方便吧!”
“不、咱们也可以推着电动车走,你看以你的力气来说还是没问题——”
暴击——
超疼的。
收回了拳头的打工妹生气地嘟着嘴。
我叹了口气。
似乎确实不太方便的样子,我还是去找个地方停下来比较好。
“上来吧。”
“啊——咦咦?”
“不,总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还以为会再次吃到一发痛击,不过她只是红着脸低下了头,然后乖巧地坐上了后座。稍微保持着距离,用指尖握住了我的衬衫。
停车位并不是很难找,路边就有电动车啊自行车的停车点。
放好车后我们就回到了街上。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白色情人节吗。
相当数量的情侣都一脸恩爱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在街道上完全不顾及旁人地放着闪光弹。
笨蛋情侣的数量已经够多了,等到分手的时候再回想那时的恩爱你们可是会哭出来的哦。
啊。走过来了,笨蛋情侣一号。
“啊呀呀,这不是勇者小弟吗。”
是在电波女转生协会事件里面的那个小哥,因为破产而背负了债务,准备以死来结束的家伙。
不、现在不是和女朋友在好好地恩爱着吗,没问题吗你债务还清了吗。
向着他挥手打着招呼。
“咦咦,身旁可爱的小姑娘居然不是电波小妹,小弟你劈腿了吗!”
啥啊。谁是你小弟啊,还有谁劈腿了。
快走远点,笨蛋是会传染的。
不、一旁听到“劈腿”两个词的数对笨蛋情侣们对它产生了反应已经开始向这边指指点点的了。
因为觉得麻烦所以还是随便地打发他好了——
“不、不是那样的!”
打工妹却红着脸站到了我的身前。
“星期五到星期日是属于我的!星期一到星期四是属于小电波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在说啥啊!
“居然——居然光明正大地脚踏两只船。”
“不是你误会了——”
“可恶,那个正直的勇者小弟居然堕落成了这幅模样,你等着,我一定会拯救你的。走,honey。”
和女朋友甜甜蜜蜜地秀成恩爱离开了。
啥玩意啊。
“抱歉……为了不让你被误会劈腿所以……”
“不,我觉得现状的误解比劈腿可严重多了。”
叹了口气。
那对笨蛋情侣放着不管也没有关系,还是老老实实地去约会吧。
“接下来去哪?”
“诶诶、没有生气吗。”
对你生气可是会被揍的,谁敢啊。
她蹙着眉,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去电影院如何?”
“没问题,不过最近有什么新上映的电影吗。”
“不……那个、最近有一部恐怖片。”
“等等,你是喜欢恐怖片的类型吗。”
“不……所以说那个……”
支支吾吾地赤红着脸,这样的打工妹和平时不一样地感觉十分新鲜的可爱。
不对、这是错觉。总感觉她怪怪的样子。
走到了电影院,赶上了五分钟后播放的场次。买了饮料之后我端着杯子和她走进了放映厅。
恐怖片的话果然还是电影院气氛比较好,本身灯光就相当地漆暗,还稍微有开空调,有一点微凉的触觉。
喔喔放映开始了。
标准的吓人套路嘛这不是。
啊啊那个鬼、到最后果然会解释为幻觉吧。
倒不如说不解释成幻觉就不能通过上映审核了,建国之后可是禁止成精的。
嗯,主角是精神病患无误了。
吓人的套路还算标准,精神病这个梗用太多遍了就有点无聊的感觉了。
正在内心上演着评论戏的我突然感觉右手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鬼——
是个鬼,是打工妹。
不,也没错,是鬼,物理性质的。
她蜷缩着身体,微眯着眼害怕地望着屏幕,又不停地被屏幕上的光影惊吓着抖动着,然后抓住了我的手,向着我这边靠拢着。
咦咦、这样的套路似吓人法也会把强大得感觉能使出北什么斗神拳的农家香大人吓到吗。
弱点发现!以后要是戴着面具去吓她的话不是相当有趣吗。
会发生什么呢~
会被揍。
毫无疑问。
会被揍。
鬼都能用拳头物理性质地抹杀——那种程度的被揍。
为了生命着想还是放弃那个念头比较好。
在揭露主角是精神病患、鬼也是自己的幻觉之后,打工妹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电影开始播放起谢幕人员,我们也跟着人群离场了。
不过她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嘟嚷着什么“失败了……”“因为害怕失败了……”
“不、所以说你今天相当奇怪啊。”
“咦咦、会吗。”
“当然会,倒不如说你究竟受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啊。不对、我总感觉跟电波女有点关系。”
“嗯……”
她叹了一口气,像是放弃了般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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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妹与电波女的聊天记录——
[听好了!打工战士,约会一定要去电影院哦!]
[哦……我知道了。]
[还有,电影一定要选恐怖电影哦!]
[诶、为什么是恐怖电影……]
[真是天真啊、打工战士,有听过吊桥效应吗。]
[姑且是听过……]
[在黑暗之中危险的状况下就容易萌发和加深羁绊哦!]
[危险的状况……由我自己制造不行吗?]
[不行!NG!那样不就本末倒置了嘛。]
[我知道了……]
[加油哦打工战士!]
以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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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为太过害怕了、只是一直盯着屏幕……所以吊桥效应也没有完成。”
不、你们把吊桥效应当成啥了啊。
由自己制造是什么情况,如果实施了的话总感觉我生命上会受到威胁啊?
还有为什么电波女对你的约会这么起劲啊。
“嘛……电影还可以吗。”
“嗯,很有趣。最后揭露主角回忆的时候也十分地让人感动。”
不哪里感动了。
因为鬼其实是幻觉所以觉得安心了吗,放心吧农家香小姐,就算有鬼魂靠你的拳头也是完全可以物理性质地驱逐的,真的。
“那么接下来去哪里?”
“唔……还没想好。”
不、那个电波女只给了电影院一条意见吗。
一天可是有二十四个小时的电影可只有两个小时。
不过那家伙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的类型,这个时候应该也已经兴奋地提出要去精神病院的奇怪言论了。
“那么先去喝点什么休息一下吧。我知道有一个不错的地方。”
“啊、难道是女友小姐的书店对面那家。”
“啊啊、是这样的,原来已经去过了吗。”
“不、我也很喜欢那里,所以现在先过去吧。”
她微笑着。
那份微笑相当地耀眼。
耀眼到了有些刺痛的程度。
我跟上了她的脚步。
——
依旧是原味的咖啡。
没有加糖,苦涩的味道相当浓郁的咖啡。
不过正因如此咖啡的味道相当地淳厚。
打工妹点的是果汁。
稍微用勺子喝了口我的咖啡,但是表情都变得奇怪了起来,所以还是点了果汁。
啊啦啦。
笨蛋情侣二号。
“前辈!”
“怎么了,愚蠢的后辈君哦。”
“啥啊、那个称呼,为什么前辈会在这里啊。”
“哦哦?那个语气就像‘有女朋友的我在这里是天经地义而没有女朋友的前辈为什么也在这里’一样的感觉哦?”
“嘿嘿嘿。”
为什么还承认了啊?
女友小姐微笑着向打工妹和我打了招呼之后,就拖着后辈君离开了。
“哎,后辈君也终于到了叛逆期了。”
“我倒是挺羡慕的哦,后辈君。”
“哪里啊?”
“嗯……你看,你和后辈君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和我的话就感觉很紧张……”
不、你要是不揍我的话我也会很轻松的。
要为生命着想肯定会紧张起来啊。
稍微选错一步可都是让生命值归零的即死选项。
沉默着。
只听到到她呼吸的声音,和小勺碰撞着杯子的声音。
一旁的人聊着天,话题跳到了最近的天才钢琴少女身上。
“你听说了吗,那个钢琴少女马上又要来这边演奏了哦。”
“诶、是吗,好像票相当难入手吧。”
“哈哈哈、与其说钢琴家不如说已经是偶像了吧。”
“嘛,钢琴也是,有天赋的人真好呢。听说父母也是有名的钢琴家。”
“是啊,有天赋的人。”
握紧了手指。
胸腔也、如同被攥紧了般。
并不是那样的。
她没有天分、没有天赋。
仅仅是为了名号,所以比谁都努力、比谁都努力着的。
“怎么了吗?”
“啊、没事。”
打工妹稍微探起身,担忧地望着我。
大概是刚才的表情变得相当难看了吧。
“那个,你知道的吧,关于学妹的事。”
我望着她。
“其实——”
其实她没有钢琴的天赋,她只是靠着努力而已。
这样的话语凝噎住了。
无法开口。
向着憧憬着学妹的打工妹无法开口。
“她怎么了吗。”
“不……没事。”
我叹了口气。
“如果说、如果说的话,你要是被什么名号束缚着,明明痛苦得不得了还是要为了那个名号努力——”
“哈、突然说什么笨蛋的话。”
她又恢复了原本以来的表情。
像是在生气、又像是不满着什么。
然后掀起嘴角、微笑着。
“那不就是,以前我的我吗。”
“要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把我从那种痛苦就解救出来的,不正是你吗?”
然后。
阳光落在她的发梢。
比阳光更加灿烂地、她微笑着。
耀眼地微笑着。
原来如此。
我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我们相望着对方、又相望着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原本的你比较好呢。”
“唔……因为小电波说、要表现得温柔一点比较好……”
“哈,虽然不用被揍比较安心,不过原本的自己才是最好的哦?”
“嗯……是这样呢,哈,是这样呢。”
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所以扭捏了这么久,还是让我揍一拳比较好吧?”
“哈哈哈、那不可不是原本的你哦农家香小姐。”
“啊哈哈,那可是最原本的我哦?”
等等、快说你在开玩笑。
不、等等,举起拳头想要干啥。
喂喂——啊!
被击坠了。
------------
那之后去玩了乒乓球。
完胜打工妹之后得意洋洋的我被揍了。
去了ktv,她唱歌在高音的时候稍微走了下音,开心地笑了起来的我被揍了。
然后去了最近刚开的西餐厅,她因为不太会用叉子而被我嘲笑了之后,我被揍了。
说来还是挺开心的,不过为什么后面的记忆就全是我在被揍啊?不对、还是那个扭扭捏捏的打工妹比较好现在申请交换还来得及吗。
喷泉前。
雕像四周亮起了纯白的灯。
纯白的光又如同雪花般、缓缓地落在她的身上。
将她也映得剔透起来。
一旁的笨蛋情侣们有依偎着的拥抱着的还有热吻着的。毫不顾忌视线地放着闪光弹。
大概是因为那样的场景她的脸也染上了红霞。
“那么就、”
“等、等等…..”
她拉住了我的衣袖。
犹豫着、又筹措着、满脸通红的。
然后又在思考着什么。
最后恢复了、一如既往,感觉像是带着不满,却又令人相当安心的笑容。
“再见。”
那样的她向我挥着手。
白到剔透的少女、被雕像与喷泉如同万华镜般散落着光线,带着温柔的、又令人安心的笑容。
轻轻地举起了手,微微摆动着弧度。
于是我也举起了手。
——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