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吗?”
下班的时间。
打工妹已经半躺在桌子上了。
领班在一旁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样子,不过为什么这种状态下手还会无意识地伸向薯片?
“领班也很、努力了呢。”
“啊啊、平时都在后台偷懒,今天累坏了吧——不对,倒不如说这是应该的吧?”
听见我的抱怨她轻笑了起来。
汗水从额头滑到了眼角,她微眯着眼睛,掀起腰间系着的围裙擦了擦。
沾染着油渍的围裙在她的脸颊落下花花点点的痕迹。
我拿起手帕,伸出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污痕。
“咦、咦?”
“啊啊、抱歉,脸上沾到油点了。”
“是吗……谢谢……”
低着头,声音也变得微弱起来。
看起来果然是累了吧,不然平时就已经一拳挥过来了。
夏日到了之后,店里就相当繁忙了起来。
除了平时的客人还多了不少带着书本的学生。
大概是要对付高考的复习。
然而主厨再也没有出现过。
从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试过直接去她住的地方。
但不管怎么敲门也没有回应的样子。
店里一直是打工妹在打理。
因为人手不够所以领班也被拖过来帮忙了。
所以才累成了那个样子。
“小电波呢?”
“啊啊、她要和父母商谈志愿的事,就带着汐回去了。”
“咦咦!带着汐回父母家了吗!”
“是啊。虽然阻止过不过她坚持要带汐回去。”
“那她……父母怎么说呢。”
“说是母亲很开心地接受了,不过父亲摆出了一副不认可的姿态。”
“欸、那不是很糟糕吗。”
“也没有啦,那家伙的父亲完全就是个笨蛋老爹,电波女有一次悄悄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他满脸笑容地把汐抱在膝上给她讲童话读本。”
“哈、因为汐很可爱呢。”
“那可是我自满的女儿哦。”
白昼的时间也缩短了不少。
夕阳都已经快要落到尽头。
从边缘散开的余晖缓缓地燃烧着。
燃起温暖而黯淡的光。
亮起金黄而柔暗的光。
那样的光摇曳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轻轻拨开发梢,把它们送到耳后。
我坐在她的左侧。
就像隔着环绕着她、拥抱着她的金色银河。
一瞬间有些移不开视线。
“我脸上还有什么东西吗?”
“啊、不……那个围裙很好看呢!”
“哈,是吗。”
她掀起围裙的一角。
上面印着兔子样式的图案。
“这个是和主厨一起去买的,很可爱吧?”
“啊、啊。”
“什么样,那副呆子一样的表情。”
“天生就长这样没办法的吧。”
主厨那家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真是的,有话就要好好说出来啊。
不说出来的话别人也不会明白的吧。
人类可不是可以相互读心的三体人,隐藏着意愿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吧。
“主厨、除了她家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吗。”
“唔、店里之外的话,也没有了吧。”
“哦哦,那好的。”
决定今晚再去一趟。
她就在那门所遮掩的背后吧。
如果止步不前的话什么都不会改变。
打工妹望着我。
带着如同夕阳般温婉而灿烂的光般、微笑着。
她把脸颊靠在指尖上。
那样地微笑着。
“要加油哦。”
--------------------------------------
后辈君打来了电话。
说是好久没去酒会了,偶尔也一起喝一次。
辛苦过后冰冷的啤酒最棒了。
那份气泡的满足感是食物无法匹敌的东西。
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去主厨那里。
绕过走廊,迈上楼梯。
数着楼层找到熟悉的门边。
摁下门铃,听到那后面铃声轻轻地回响着。
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回应。
没有脚步声。
也没有呼吸声。
没有哀鸣没有笑声。
什么都不存在般、什么都未曾存在般。
冰冷地寂静着。
“主厨、你在的吧。”
……
并没有回应。
但是她一定在里面。
我靠着门坐了下来。
门板被那样的动作小小地晃动着。
从那样紧贴的身后传来不实的触感。
是在、门背后吗。
是保持着和我相同的姿势,抱着双膝,坐在了门后吗。
如果闭口不言的话。
只是锁在自我保护的躯壳的话、也只会止步不前地停滞着。
人并不是能够读心的生物。
辨识感情也好,交互想法也好。
不靠语言就无法明白,不靠语言就无法沟通。
说出来的话、不一定会让事情得到解决。
无计可施的事是很多的。
但是说出来的话、压抑在肩上的东西或多或少也能变得轻松。
就算不是童话故事的完美结局。
至少、也能够稍微改变什么吧。
于是我开口了。
靠在门上,对着背后说着。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就什么都不会懂的。”
……
她没有回应。
听得到细微的呼吸声。
她听得到——
主厨是听得到的。
所以我说着。
“遇上什么事的话,我们都在的吧,打工妹也好我也好店长也好。大家一起的话一定能解决的、所以……”
轻微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
晃动着。
哀鸣声。
然后回应了。
低声地回应着。
“为什么……总是那么、温柔呢……”
并不是质问。
只是悲伤地,哽咽着,痛苦地说着。
“如果要分开的话,一开始就……不要相遇会比较好吧。”
不、等等。
那是……什么意思……
回过神来已经离开了大楼。
无法开口。
不如说、没有开口的资格。
安慰的话只是徒劳。
顺着气氛的话更是恶劣。
我无法做出回答。
除了沉默也只会剩下沉默。
挣扎着想要说出什么的话、空气就会冰凉地,扼住咽喉,淌入肺中。
让呼吸也变得痛苦起来。
不知不觉走到了酒屋。
和后辈君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按照他的个性也不会提前到的吧。
“这不是小弟君嘛~”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友人小姐微笑地挥着手。
坐到了她的对面。
“友人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来喝酒的,没有下酒菜的话,酒会也会变得无聊起来吧?”
“是吗……”
“那个孩子,把自己关了起来呢。”
“啊?难道……不,果然是友人小姐……对主厨说了什么吗。”
“真是不客气呢。”
她轻轻推过来啤酒。
握住杯子一口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扩散开来。
残留在唇间的只有苦涩的味觉。
“所以你究竟对主厨说了什么。”
“小弟君觉得,我说了什么呢?”
脸颊上微微染着红晕。
还是保持着那样的笑容。
“啊啊、这些天我或多或少也察觉到了。”
“什么呢?”
“摆出一副她只能依赖你的表情、其实是你,也在依赖她吧。”
“……”
“主厨她、比任何人都要重视你,这样的话,只要你说出口,她一定会顺从你的意思吧。”
她笑了起来。
艳丽地笑了起来。
“小弟君是觉得,是我,让主厨那样做的吗?”
“不是吗、这样的话最后一定会回到你身边,一定会重新依赖你,这样的话——”
话语只说了一半。
因为她的笑容如同面具般剥落了。
面无表情地、只是冰冷地望着我。
“我原本以为,是你的话可能会明白的。”
“……什么、”
“真是可惜,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
“你说的没错,她依赖着我,而我依赖着依赖的她。可是那都不是原因吧?”
“什么意思……”
“我只是告诉了她事实而已,如果,你和店里的任何一个人交往的话,还会像现在这样虚假地和平下去吗。”
“不对、才不是什么虚假……”
“虚假的是你哦。”
淡色的眼影。
漂亮的唇彩。
微微令人眩晕的香水味。
但是眼神冰冷着。
嘴角微抿着。
邻座的人声沸腾了起来。
负度的错感蔓延起来。
指尖也颤抖着。
就像刺穿心脏的利刃。
就像洞穿腹部的矛尖。
她只是那样地望着我。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那个孩子,还是只依赖我比较好。”
做不出回应。
比起她的言语来说。
反驳的话语就像纸面般轻薄。
不、只是恶质地,在发泄着不满而已。
不承认过错的反驳。
不过是赝作的顽抗而已。
就算再怎么慎密再怎么精致。
也不过是比不上真品的失败品而已。
可恶。
“就像、勇者一样。”
“啊?”
“那个孩子,偶尔会说这样的话。”
“……”
“所以让我看看吧,勇者小弟。”
回顾着她所说的话。
我和店里的任何一个人交往的话,还会像现在这样虚假地和平下去吗。
不、不是那样的。
我只是……
不说出口的话别人就无法理解。
沉默着逃避的话只会让人受伤。
这明明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可是要迈出脚步的话。
被正体不明的东西拖拽着。
被正体不明的东西撕扯着。
被正体不明的东西束缚着。
“哦哦、前辈,这么早就过来了吗。”
“看来有其他的相约了呢,那我就先离开了。”
“咦咦,那个漂亮的大姐姐是谁啊?前辈、电波小姐一离开你就……”
“不、她是主厨的友人。”
“啊?就是那个、超优秀超全能的主厨的友人吗。”
“嘛……会让人觉得可怕的全能小姐呢。”
“什么啊那个评价。”
目送着渐渐离开的友人小姐的背影。
虚假的、是我吗。
叹了一口气。
“后辈君,一醉方休吧。”
“哦哦,居然这么有干劲吗,一醉方休吧!”
他推了推眼镜。
“不过啊,前辈。”
“啊?”
“你在、烦恼着什么吧。”
“不、为什么会这么想。”
“前辈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这样,有什么心事就会露在脸上。要不这么想都很难吧。”
“是这样吗……”
“是这样哦。”
举起酒杯。
相互碰撞着。
然后端起,饮下。
灌入冰凉的气泡。
直到视线也摇晃起来。
“前辈,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好好说出来哦。”
“啥啊、为什么我要被你安慰不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被美人大姐姐安慰比较好。”
“像友人小姐那样吗?”
“不不不、那就有点可怕了。”
“哈哈哈,所以说啊,前辈。”
他笑着端起了酒杯。
“试着依赖一下,周围的人吧。每次都只是想自己一个人解决的话,会困难很多的吧?”
“像是以前和缠着学姐的不良打架结果不仅被暴打了一顿还差点被开除了。”
“不、那是以前的事了吧!”
“还有啊,因为想要送给学姐生日礼物就突然跑去了临市——那个时候我明明在放假,还硬被学姐拖到学校,在自习课装成前辈的样子瞒过监控。”
“还有那样的事啊、不对,别说了,超羞耻啊。”
“所以啊、前辈。”
后辈君的手放到了我的肩上。
并不强壮,也不有力的手。
“试着,依靠一下我们吧。”
那样盛兴而发泄的酒会一直到了最后。
那样的场景似乎出现过不少次,熟悉得让人有些温暖。
嘛。
也就是两个人靠在街角下狂吐不止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