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晴天啊。
错觉也说不定、但说起夏天的话、第一印象并不是蝉鸣一类,对我来说是暴雨。
啊啊、也不是那种电闪雷鸣的狂象啦。
而是相当舒适的气氛吧。
在连绵的雨声之中、唯独自己的心跳还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那样的雨落在窗户的边缘。
覆住玻璃的雨幕像是镜子一样、仔细盯着的话能看得到自己被灯光倒映出来的影子。
会让人想着、真安静啊。
有些奇怪呢。
明明雨滴不绝,反而会觉得内心变得平静了。
人果然是从水中走出来的生物吗。
“早,前辈。”
“哦,后辈君。”
跟着他并肩走着。
忽然才觉得,后辈君长高了不少。
不、说不定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认真去看而已。
印象一直停留在以前那个又瘦又小的少年。
而如今的他快要比我都高出半个头了。
“后辈君,你有驼背吗?”
“啊、不注意又那样了吗。”
“不是,只是平时并没有现在这么高的样子。”
“哈,是因为女友总是叫我挺直背,所以现在不知不觉习惯起来了吧。怎么样前辈,我现在比你还高哦。”
“什么啊,区区后辈君。”
“嘿嘿——”
推开了店里的大门。
有些压抑的空气扑了过来。
我把一侧的窗户都打开。
店里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从街道的叶尖落下一点光的颜色。
那样的颜色铺在临窗的桌面、反射得稍微耀眼了起来。
“啊、”
“啊。”
在后台和某个人撞上了。
大概是天气有些热的原因,她穿着有些轻飘飘的睡衣。
衣领大概在锁骨之下的位置、下摆的褶边也只是勉强遮住了大腿。
我记得、打工妹是住在店里的阁楼的——
“哦哦哦哦哦哦哦——”
眼睛,剧痛!
是死亡一指!
“是忘却魔法、”
“明明是暴力!”
等到勉强能够睁开眼的程度、打工妹已经换好了私服。
“那我先出去了。”
“去哪里?”
“接主厨。”
“不、我记得主厨不是住得很近吗?”
“你是恶魔吗?”
打工妹往后退了一步、用难以相信的表情打量着我。
“竟然想让主厨穿过全是陌生人的一整条街来到店里、”
才一整条街、你是过度保护的母亲吗!
不过和主厨这么亲近没问题吗、友人小姐可是会吃醋的。
两个保护者啊、针锋相对的模样——
感觉意外地有些精彩、索性就妄想起来了。
打工妹和后辈君打了声招呼就走出了店里。
不过她现在居然会老老实实跟人打招呼了啊。
明明以前还是用看垃圾的目光看我和后辈君的。
“前辈、别发愣了。快来帮我摆一下椅子。”
“啊、抱歉。”
空气又变得安静了起来。
只有桌椅碰撞的声音来回响动着。
果然还是太热了。
这样一想大概还是暴雨天比较好。
我打开了中央空调。
然后一双稍微有些冰凉的手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是谁?”
“奇美拉。”
“答错了,戳眼——”
“哦哦哦哦哦哦——”
眼球受到了二度暴击。
幸好并没有刚才那么严重,揉一下就能够恢复视力了。
似乎对于刚才小小的恶作剧相当满意,领班带着满足的微笑——如果面无表情地嘴角上扬称得上微笑的话。
她向着店外挥了挥手,走进了后台。
“可恶、居然和大姐头这么亲密、天诛!要天诛!”
穿着护士服却骑着重机车、一副超帅模样的护士小姐咬着手指这样愤愤地说着。
嗯,还是寻求一下打工妹的庇护比较好吧,毕竟在武力值上她是无敌的,放在虎牢关里面就是吕布一样的存在。
“那、辛苦了?”
“给我记住!”
护士小姐的怒吼在重机车的轰鸣中渐行渐远。
呀、她们关系还真是好呢,明明魑魅魍魉都解散了这么久了。
啊、对了,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了。
总感觉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说不定是日常太过重复,所以对时间的概念都模糊了而已。
大家也在不知不觉地成长着呢。
啊、虽然成年人的各位并没有成长、这么一看周围尽是这样的大人,而还是未成年少女的打工妹也难怪会这样了吧。
领班在后台打开了音乐、从店里的音箱里回响了起来。
装了音箱之后领班就企图放一些奇奇怪怪的狂野摇滚重金属,后来被我们齐心协力地用薯片作为威胁删掉了、换成了现在的轻音乐。
虽然后来领班悄悄潜回店里企图把音乐换回来。
不过据她说当时刚打开电脑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像是三流恐怖片里胡乱奏起让人毛骨悚然的钢琴声,就被吓晕过去了。
直到早上打工妹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倒在后台。
为此领班再也不敢半夜潜入店里了——啊、大家大概都是心知肚明的、那个钢琴声是谁干的。但是没人肯第一个说出来,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后辈君总是装作自言自语“之前学妹留下的钢琴还在啊”地企图让我说出事情的真相。
不过我才不会为了一时口舌之快挨一顿暴打的,区区后辈君。
“我来了哦~”
稍微有些欢快的声音在店外响起。
我和后辈君抬起了头。
“很努力嘛后辈君。”
“不,电波小姐,我是你的前辈才对吧。”
“后辈君永远都是后辈君!从今后的人生开始都差不多该放弃了!”
“为什么我要连今后的人生都放弃了啊!前辈你在傻笑什么啊、快来教训一下这个电波少女、”
“啊、汐已经到学校了吗。”
“嗯,刚刚送过去了。”
“嘛……各种方面都辛苦你了。你今天也要去大学的吧?”
“勇者君不去吗?话说回来勇者君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重新开始读大学的设定了?”
“不要说设定啊、而且我可是兼职学生,不需要学时的。”
“唔、偶尔也和我一起去大学吧?”
“才不要,我们的专业都不同的吧。”
“我想和勇者君一起享受大学生活嘛——”
“别胡说,我可是半个社会人了。”
倒不如说是社会底层的被压榨者——
除去店里的工作,晚上还有各种兼职。连和后辈君教练小哥一起去喝酒的时间都不太常有。
陪镜子小姐的这几天反而让自己轻松了不少。
只是疲劳的另一方面、精神上的压力而已啦。
电波女离开不久后打工妹就带着主厨回来了。
虽然想要跟主厨聊一下天不过被打工妹用保护者的姿态瞪退了。
就这样一直忙碌到了中午——
然后是下午、接着是晚上。
再之后电波女送了汐回家之后又过来了、大家又聚在了店里。
我望向窗边的那个位置。
镜子小姐常坐在那里、偏着头,刘海斜斜地垂落着。
白天的话阳光会落在她的身上,入夜的时候灯光会散在她的身旁。
并不耀眼、只是像镜子一样,安静地反射着那样的光芒。
那样的身姿并不显眼。
但是很合适。
就像本来应该、就属于她一样。
可是那里并没有镜子小姐。
从那天之后、镜子小姐就再也没来过店里。
我并没有她的简讯地址,只是想当然地以为她还会过来而已。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过上了原本的生活。
只是中间异常地空缺了什么东西。
让人心生不满的空缺着。
“话说回来、我最近有个烦恼,希望和你们商谈一下。等等、为什么大家都走开了啊——”
后辈君大概是用严肃地坐姿、不过因为没有人想听的样子所以他又站了起来。
“是恋爱咨询的!是关于女友小姐的!”
“什么什么?”
然后大家又一窝蜂地钻回来了。
你们是都想搞个大新闻的吗。
“最近、我和女友——唔……算不上吵架,就是闹了点小矛盾而已。”
后辈君终于如愿以偿地使用了碇司令的坐姿。
所以你们到底有多想玩这个梗。
“之前不是说要去旅游吗?所以在安排食宿的时候,我们就大概地计算了一下价格。”
“结果发现、花的钱比预想地多了不少。所以我们就在考虑要不要放弃或者换个地方之类的。”
“这个时候我就提了一句,咱们不如买台主机,入手战神的话不要说旅游,连北欧神代的风景都能看得到哦——这样,然后她就生气了。”
“后辈君真是、虫子呢。”
“不,后辈君是死掉的蝉的尸体。”
“后辈君,蝉蜕。”
“我觉得是……这样的……”
“连主厨都???前辈!”
是是,是前辈哦。
“我觉得这样不妥啊,后辈君。”
“唔……”
“之前是决定去欧洲旅游的吧?所以你要弄清楚女友小姐想要的是什么,我觉得她肯定不是想要神代的北欧风景。”
“那是啥啊?”
“听好了,后辈君,对症下药——所以你就得跟她推荐可以看到意大利、英国这种欧洲国家的刺客信条啦、对了,仁王里面好像也有伦敦,不过只有监狱塔。”
“原来如此!不愧是前辈!”
没错,是前辈哦。
“勇者君、虫子的死骸、”
“是烂掉的虫子的死骸呢。”
“在房间角落里的,那种。”
“有点让人不想去碰呢……”
“???”
本来还想要辩解的我被强行推出了店里。
真是的、所以说非玩家的人类真是——
“里面在聊什么吗?”
“啊、店长。”
电波女走到了门口。
“店长!来得刚好!”
“哦、哦?”
“刚好有一份外卖订单,能麻烦去送一下吗?”
“咦、咦。这个时间点?不是有外送员吗。”
“因为太晚了所以只能商家自送了。”
“话说回来我们店里什么时候有了外卖服务啊。”
“欸、之前不是有跟提过吗,然后领班就去弄好了哦。”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好啦好啦。”
电波女把外送袋放到店长手上,然后推着他出来了。
“唔、”
我记得、电波女是他的亲戚来着。
但是即便如此也太过凄惨了!都不忍心看了!
“我、真的是,店长吗?这家店真的是我的吗?”
“……放心吧,店长,在我的心中,您永远是我最亲最爱的好店长,我会记得您的。”
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是、这样吗。”
“叔!地址在外卖袋上哦!”
店长!
“那我就,去送外卖了。”
店长!
“嗯,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样子,真好呢,下次能不能让我也听一听呢。”
店长!
店长渐渐走远了。
从里面传出来后辈君批斗大会的声音。
稍微有些热闹,并不让人觉得嘈杂。
我看着街道。
相隔着的路灯散下一柱一柱的光芒。
晚风都有些温度。
叶尖沙沙作响。
真是和平呢。
是想要这样想的——
然而中间残缺了一块。
残缺的位置像是裂痕一样、跟着风的弧度划过脸颊。
残留着的微弱刺痛一阵一阵地提醒着。
如果镜子小姐也在的话——
如果这群人之中,有镜子小姐存在的话——
并不是难以想象。
只是一旦去想象的话。
她的身姿就会变得破碎起来。
连镜子小姐的笑容也落寞起来。
就像是黑暗之中亮着灯火、而灯火却被掀着风的轨迹飘摇着。
最后终于熄灭——
再度归于一片黑暗的话。
什么都看不到。
也什么都听不到。
连存在都丧失、触感都麻木。
没有镜子小姐的话、日常还是继续地持续着。
我们依旧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
有些平淡却并不平凡。
然而直到今日我才能用正常的目光去打量镜子小姐。
她并非会巫术的魔女。
也并非囚禁在高塔的公主。
并非我过去的梦魇。
也不是我应当逃避的对象。
她就存在在那里。
谁都没有去注意、谁都没有去关心。
即便如此她还是存在在那里。
会靠着窗边,望着外面的风景。
会喝着咖啡,说着一些怀念的话题。
就像精致的画作——
并没有任何多余、也没有任何繁杂。
她本来应该在画作的正中央——
后面的声音越是欢快。
沉重的痛感越是深入骨髓。
大概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电波女虽然比我更加接近真实、却又并不正确。
镜子小姐不是其他的任何东西、镜子小姐只是镜子小姐——仅此而已。
我只是一遍一遍地反复她曾经说过的话。
反复着她望着星空、稍微有些寂寞的表情。
想要将那样的画面印在脑海。
可是又无可避免地,将画面断绝在她开口的瞬间。
[我真的、存在于此吗——]
那是孤独的镜子小姐、竭尽全力。
向我的呼救——